林灵素一击奏效,霁然大喜,嘿嘿一笑,挥剑削断数十根树枝向二人击去,赵、白二人边退边击,将断树枝击开。林灵素削了树枝后,大树便剩了一些粗大的树干,林灵素砍断一段树干抓在手中,运力一扫,呼呼作响,卷起一地雪花。这段树干长丈余,碗口般粗细,在他内力运使之下,势大力沉,二人无法削断,兼之遍地是树枝,二人步法受阻,神女剑法威力大打折扣,登知又上了他当。白狐女受了重伤,林灵素长木上暗含内力,每一剑挡击皆有一股力道反击过来,更加重了她的内伤,身形步法越发散乱。
赵信叫道:“师姐,我们且离开这儿再说。”但林灵素已猛向白狐女痛下杀手,掌法和长木齐向白狐女压至,一口气攻出了七八招。他知除掉白狐女后,赵信孤剑难撑也不足惧了,杀赵信也只是举手间的事。
赵信如何能让白狐女丧命?急忙扑挡在白狐女身前,白狐女惊呼一声:“不可。”林灵素一掌已然击到。忽然一道灰影从庵堂里破窗而出,挥剑向林灵素手掌削去,身法之快,林灵素也不由一怔。急忙缩手,见那灰影挡在赵、白二人跟前,脸上罩着面纱,双目冰澈,差点高兴得昏厥过去,欢呼道:“师妹,你肯出来见我了么?”
赵、白二人料不到林灵素的师妹会现身相救,见她作女尼打扮,虽背向而立,但白雪掩映她的纤细腰身,仍觉得绝美,当下正要道谢,那女尼反而先向赵信行了一礼,道:“李师师见过太子。”
赵信浑身一颤,道:“你是李贵妃?”原来她便是李如彤,入宫后改叫了李师师。赵信曾在宫中见过她,当时她和上爷皇皇在一起。他知道这李师师原是江湖女子,后来不知如何入了宫,宫中也暗传她和上皇爷爷之事,只是他年纪幼小,且作为孙辈,对这些事不宜多去打听。
李师师应道:“是。”
赵信道:“李贵妃,令师兄为了你害了我大宋,你可知道么?”李师师脸色大变,道:“贫尼不知,可有这等事么?我听说害大宋的是张觉。”赵信道:“是张觉不错,但却是令师兄害的张觉。”
李师师向林灵素看去,道:“可有这等事么?你不是说要找到张觉,迎回大宋君臣的么?怎么还不去找?”林灵素道:“张觉那厮身有《龙蛇诀》,天下人人都想找他,他不知躲到哪儿去啦,我也找不到他。”
忽然一人从墙头上跃了过来,大叫道:“张觉在此。狗贼,你找不到我么?张觉天天去找你,你却躲着我,纳命来罢。”一拳打了过去。
林灵素料不到张觉又再出现,惊诧之下托掌接住,只觉一阵气血翻涌。张觉随即挥刀疾砍,林灵素递剑拆卸,二人顿时又打得不可开交。
李师师捡视赵、白二人的伤势,赵信向她道谢后,问道:“李贵妃如何在此?”
李如彤道:“我和他原是师兄妹,但我心里装的是大师兄蒲燕阳。他害了大师兄后,我到了皇宫里,一直躲着他,不肯见他。后来女真人便南下了,掠去了你的爷爷和父皇等人。我央他去救你爷爷等人,他要我答应和他在一起,我说需见到太上皇等人救回来后才应允他,遂在这首阳山住下,不许他进这庵里来一步,若是来了,我便自绝而死,他始终不敢进庵。到底女真人是如何南下的?张大侠又是如何被他陷害的?”
赵信当下将适才听到的林灵素之言向她说了,李师师怔怔的流下眼泪,道:“原来是我害了大宋。”
林灵素和张觉激斗正酣,他武功原在张觉之上,但他心系李师师,生怕师妹又走了,时时顾盼,分神之际只和张觉打了个旗鼓相当。张觉又掏出药丸来欲吃下去,林灵素砰砰两掌猛击过去,逼开张觉双手,听得李师师自责落泪,叫道:“不是的,师妹,你别听他们胡说。”突然“嗤嗤”两剑攻向赵、白二人。他想今日之事欲要隐瞒,唯有将这几人尽杀了再设法哄骗师妹。
赵信心下也想:“害我大宋的是这林、张二人,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可再让他们逃了去。”决定和白狐女先取守势,待张觉和他斗得两败俱损后再擒下这二人。
李师师生怕赵、白二人有失,抢上去卫护,道:“今日你无论如何不可再造恶。”林灵素一剑正向赵信刺出,被她抢来阻挡,吓得面色大变,道:“师妹,你又要让我收招么?”想起当日在齐云峰崖下的惨状,不敢回收招式,将剑一偏,从李师师的身侧刺了过去,挑下了她怀中数卷绢丝。
当中一卷绢丝飘到他身旁不远处,他定睛看去,上面写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另一卷绢丝又写着半阙词:“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相应妙舞清歌夜,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这两幅绢丝字迹相同,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林灵素面色大变,晓得这些诗词并非出于师妹之手,怒叫道:“师妹,这是谁写给你的?一定又是别的男子爱慕你,给你写的,是不是?是不是?”李师师并没有出声,只脸色似是变了几下,但因脸上罩着纱巾,众人均无法看见。
林灵素又向一条粉色的绢丝瞧去,写的是一首《洛阳春》词: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依栏愁,但问取亭前柳。”
这首词子的字迹又和前面那两首的字迹不同,显然是第二人所写。林灵素一下狂怒勃发,仰天吐了一口血,大叫道:“师妹,这几首词子明明皆是赞美你容貌的,你还有什么好抵赖?你又和别的男人好上了是不是?是不是?”他说一句便吐一口血,双手乱舞,将那几段绢丝撕得粉碎。
李师师双目含泪,欲哭未哭。原来当年她逃进宫后,遇着了徽宗皇帝,赵佶虽被她美貌惊呆,但也不敢将她留宫中,次日便放她出了宫。她在京举目无去处,一日在一座孤亭中愁绪萦怀,按琴弹奏了一曲,岂知琴声引来了当世几位词坛大家。前面“远山眉黛长”和“佳期谁料久参差”两首是晏几道为她所作,后面一首《洛阳春》则是周邦彦为她而写,晏、周二人妙解音律、工于文词,因其词句绮丽绝伦,京城歌伎无不以唱二人的新词为荣。二人初见李师师,皆为她绝色容颜倾倒震撼,是以写了数首词子相赠,李师师敬慕二人文笔,这些曲子写的又是自己,遂携在身上,并不是便对二人有了感情。她遭了师兄污辱,欲辩不能,含泪欲滴。
白狐女道:“李姐姐,你这位师兄甚恶,他不但害了张觉,害了大宋,昨天还将张葵丘等折梅派弟子全杀了呢。”李师师刹时浑身颤抖,回望林灵素道:“这位小妹说的……说的可是真的?”
林灵素也惊慌失措震住了,不知如何辩解,方寸大乱。赵信向李师师道:“李贵妃若是不信,可到前面的南坡去看,他们都被埋在雪坑里了。”李师师如受雷击一般:“你为什么总是恶性不改?”踉跄数步,险些跌倒。
张觉吃下了药丸,内力大增,又扑向林灵素,林灵素和他拳脚相交,只觉内力雄厚无比,一时体内气息翻涌,越来越慌。
李师师听得折梅派众同门师兄弟尽被杀了,心悲如死,横起剑向颈中刎去。林灵素惊得心胆俱丧,叫道:“师妹,你便是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么?”举掌遥向李师师猛击了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赵信和白狐女也懵住了,不知该如何相救李师师才好:若是挡开了林灵素来掌,李师师必自刎而死,若是阻得李师师自刎,林灵素的来掌必又打得她筋骨断折不可,略一犹豫间,林灵素砰的一掌已击在李师师天灵盖上。
李师师长剑掉落在地,身子软倒了下来。赵、白二人均惊住了:“他为何要杀他师妹?难道他是恼她师妹心中另有他人么?”
林灵素身形一晃,抢过去横抱起李师师,纵身一跃,越墙大步去了。张觉狂叫一声,也奋力追去。待得赵、白二人回过神,已不见了林灵素身影。赵信忙对白狐女道:“师姐,我们也快追。”二人展开轻功,紧跟在张觉身后。
但白狐女终究受了重伤,赶得一阵后,张觉和林灵素的身影越去越远了,白狐女甚是惊急,赵信忙道:“师姐,我们不要追了,你的伤势要紧。”白狐女口中吐出一口血,道:“信儿,都是我不好……”
赵信道:“师姐,这怪你不得,你身上有伤,我们养好伤再去找他们好了。”白狐女脸色歉然,二人停步不追,眼睁睁看着林、张二人逃入远处雪林中不见。
不一会,范铁芙来至。她武功最差,找不着众人,直到此刻才寻到这儿,瞧了一眼赵信脸色,低下头道:“赵大哥,对不起……”赵信心下尚有些气,但看她满脸愧疚之色,气便消了,道:“没事了。”范铁芙低声道:“谢谢赵大哥。”却不敢抬起头来看赵信。
赵、白二人找了一个避风处歇下。赵信日夜为白狐女调治伤势,范铁芙则去采摘些野果或蘑菇回来三人烤吃,数日后,白狐女伤势慢慢好了。三人又往附近山上找林灵素和张觉二人。
寻了半月后,不见二人的蛛丝马迹,赵信一颗心直往下沉,道:“看来他们已不在首阳山了。”白狐女道:“那我们如何是好?”
赵信尚未得答,忽听得山脚下有人大声道:“天通、天和道长,你说这次中原武林广撒英雄帖是何用意?”一声音道:“贫道也是不知,不过此次大家齐上少林寺,只怕比当年上玉皇顶的人还多。”
赵信往下看去,一群道人和一群黑衣汉子正从山道上走过,赵信喜上眉梢:“中原群雄举行武林大会么?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咱们可赶去将林灵素的恶行告诉天下英雄,让他们帮擒杀此二人,或许不出数月,便找到张觉,迎回我父皇母后了。”
白狐女和范铁芙大喜,随即白狐女又有些担心,道:“若少林寺的众位师父要跟你为难如何是好?”赵信笑道:“师姐不须担心,南渡方丈等一些高僧并非不讲理之人,且他们也知当年杀害南通大师的并不是我,而是青海三兄了。”白狐女这才放心。
赵信当下赶到山脚,向天通、天和道长等人笑作了个揖,问了英雄大会的举办之期,天和道长道:“是六月二十八,距现今还有两个月呢。”
赵信见时间充裕,便不和他们一同赶路,一边打探林灵素和张觉的消息一边东行。这一日到得河南境时,各派陆陆续续赶来参会,所遇到的人马多了起来,相互在路上、旅馆、饭庄中攀谈,腔调不一,但人人兴致飞舞。
赵信看着天南地北的各色武林豪客,好不欢喜:“所来人马越多越好,不怕你林灵素和张觉逃到天边去,到时总能将你们找到。”当下向身旁一名老者问道:“大叔,这次为何召开武林大会啊?”那老者道:“不知道,只说是事关重大,见帖者或不见帖者均请互相转告,看这阵势,只怕来了五六千人呢,好多十年没开过这么大的武林大会了。”
赵信暗暗高兴,但一连问了数人,均不知这次英雄大会为何召开。
越近少林寺,人马越多。次日午后,赵信一行三人终于到了少室山少林寺山门下,大批人马已毕集,只怕不下五六千人。少林寺十余名知客僧在山门前迎客,将各路人马一拔拔的迎进寺去,少林寺似是事先并不知道群雄要来开英雄大会的消息,一时忙顾不及。幸而群雄大多不放在心上,自行进寺,又自行去找地方歇坐,数十名少林弟子给他们斟茶倒水,也无人留意赵信等三人,没将赵信和白狐女认出来。
三人过了天王殿,远远的望见大雄宝殿。大雄宝殿前后里外都是人,或站或坐,有的顾及少林寺是清净之所,老成持重的便噤声不语,但更多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豪客,平素性格不羁,虽是到了寺中,仍是大声说话,喧嚣不止。
赵信拉二人到东面的钟楼下,向她们述说当年自己在少林寺用臭粪淋南瓜上所刻慧本的趣事,二女扑嗤笑出声,白狐女道:“信儿你可不要让慧本大师认出你来才好。”赵信笑道:“我这位肥臭师兄能当得大师么?即使能当得,也是当管香积厨的吃食大师,啊,是了,或许信儿传了那门驼腹神功给他合适。他食肠肥大,定能一人顶得十人八人的食量。”左顾右盼,既想看见他一眼,又怕被他认出生起枝节。
白狐女笑道:“信儿你这般爱胡闹,若是由你当皇帝,你说你能老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么?”赵信哈的一笑,道:“这可难说得很,多半是不能了,若是阅累了,便和狐儿跑出宫去玩几天再回来批罢。”
白狐女笑道:“这怎么可以?若是折子中说的是赈灾放粮一类之事,百姓正巴巴的等你发放粮食呢,你跑出宫去疯几天,岂不是饿死大把百姓了?”
赵信连连点头,道:“也是,也是,以后师姐便当信儿的长孙皇后罢。”白狐女不知什么长孙皇后,但皇后二字的意思仍是懂的,又喜又羞,道:“那长孙皇后是不是个好皇后?”
赵信哈哈一笑,向楼前一块碑刻指去,道:“是啊,便是这位唐太宗李世民的皇后了。”二人压低声音,寺里人声鼎沸,也没人听到二人说话,便连一旁的范铁芙也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
白狐女细细向那碑文看去,正面是李世民告谕少林寺上座寺主等人的教文,表彰了少林寺僧助唐平定王世充的战功,右起第五行有李世民亲笔草签的“世民”二字,碑刻“太宗文皇帝御书”七个大字系唐玄宗李隆基御书。背面刻的是李世民《赐少林寺柏谷庄御书碑记》,记述了十三棍僧救秦王的故事。
白狐女心下一动,道:“信儿,咱们让这些少林寺僧和群雄去助大宋收复失地,迎回你父皇母后岂不是好?”赵信道:“信儿也正是这般想法呢,若能让他们为我大宋出力,到时一齐和朝廷兵马去抗金,收复失地和迎回我父皇母后等人又有何难?”二人心下美滋滋地。
忽然群雄纷纷向两边让开,一群人走了进来,赵、白二人引颈探望,从群雄的彼此招呼声中,已知来人是西天目剑派忠烈师太、武当派剑通道长和峨眉派广成子、雁荡剑派掌门辛人展等各大派掌门。当中一人道:“通悟师父,我们齐到你们少林寺来作客,事先秘而不宣,并不告诉你们,尚请寺中各位大师勿要生气。”说这话的正是雁荡剑派掌门辛人展。
赵信和白狐女曾在赤云居中见识过此人,心生忌惮,转过了身去。
一黄衫中年僧人道:“天下英雄光驾敝寺,敝寺齐感荣光,如何会生气?只怕少林寺招待不周,失了礼数,还请各位施主海函勿怪。”
峨眉派掌门道:“通悟师父,你说不生气,怎地不见贵派有哪一位南字辈高僧出来招呼我们啊?看来少林寺还是大大见怪的。”
众人也都发现了少林寺里里外外并无一位南字辈老僧现身相见,听广成子这么一说,尽皆点头,暗想:“不错,看来少林寺还是怪咱们不请自来的。”
那位通悟大师忽然叹了一口气,面色愁苦,道:“非本寺方丈等人不肯出来接见,实是有大大不得已的苦衷。”此言一出,人人皆诧愕。剑通道长道:“少林寺遇着了什么苦衷,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大伙儿不会袖手不理的。”剑通道长年逾七旬,但鹤发童颜,精神矍烁,在武林中名望极重,人人都对他敬上三分。立时有人附和道:“不错,这次雁荡剑派辛掌门撒下英雄帖,让天下英雄齐上少林寺,放着这许多人马在此,便是天掉下来也能撑得住。”
通悟等众僧只唉声叹气,并不说话。忽东边一殿堂里传来了一阵铁链拖地声,声音沉滞,显然这铁链极粗重,在场的群雄大多皆已听闻。昆仑子和青尘子道:“寺中可是羁禁着什么人吗?”已抢步奔向了偏殿去。
通悟忙道:“两位掌门去不得,去不得。”昆仑子道:“为何去不得?”通悟道:“这个,这个实是去不得。”昆仑子和青尘子及一些爱赶热闹的豪客已一窝蜂抢了过去:“去不得更加要去。”有些嘴贱之人已嚷道:“什么去不得?难道少林寺中藏有良家女子么?”通悟和众僧欲要拦阻时已然不及。
昆仑子等十几人推开殿门,直闯了进去,忽听得“砰砰砰”一阵大响,各人均被击飞了出来,殿门晃了几晃后又关上了。十余人倒在地上,哎哟哟的叫痛,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因殿里光线太暗,均没看清出手伤众人的是谁,只依稀看见一个光脑袋,各人已被打得鼻歪嘴斜脸肿。
辛人展等人均向通悟等一干少林僧看去,满脸疑惑之色。通悟连连作揖,道:“各位施主,对不起之至了,快快请起。”随之转头吩咐数名僧人去取少林寺的疗伤灵药来给众人医治。
昆仑子这次没受什么大伤,但也和众人一起被击打飞跌了出来,脸面大失,气怒之极,道:“不必了,我们要再进殿里去看看。”那十余人也是不服气道:“不错,我们要再进去看看。”这次众人起了戒心,有的已将刀剑等兵器紧握在手上,有的更暗暗伸手进衣衫里捏住了暗器。
众人又一齐冲进了殿里,但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后,十余人又一一被击飞了出来,这次众人可都挂了彩,有的头上被击破了洞,血流如注,有的额头起了大青包,有的抚臂按胸,更多的是鼻子和脸又歪肿多一些。昆仑子和青尘子也被人在屁股上各踹了一脚,背后屁股衣衫上留下了两只清晰宛然的大脚印,有些人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二人神色惊怒。
辛人展问昆仑子道:“昆仑掌门,这次瞧清是谁了吗?”昆仑子一张脸胀红到了耳根处,他没看清楚,但又无勇气说再进去看一次,神色尴尬。辛人展又问通悟道:“大师,殿里究竟是何方高人?”忠烈师太道:“难道囚住的是本寺僧人么?”通悟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囚的正是敝寺的南海师叔。”
群雄脱口呼道:“少林寺如何锁住了南海大师?当年他的武功在玉皇顶上可是惊震武林啊。”有人低声道:“是啊,听说这位南海大师武功在少林寺中排名第三,现下怎么疯了?”“怪不得能将昆仑子等十余人打飞了出来。”
剑通道长也忍不住询问缘故,通悟旁边一僧已哽咽道:“敝寺方丈和各堂各院首座及南字辈高僧被朝廷问责,已被囚在山洞中,数年不得重见天日了。”此言一出,群雄登时大哗,忠烈师太等人识得当年之事,道:“可是因为赵信那小子么?”通悟道:“正是。”有不识得当年赵信在少林寺出家一事的,便道:“通悟师父,你将当年之事说出来让大伙听听罢,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呢。”
通悟只得道:“唉,既然大家都到来了,若不将此事说出,也让大家误解了。不错,南海大师是有些疯了,可不是因为当年玉皇顶和燕山府法场之事而疯,而是因为两年前的一件事。”群雄听得他述说少林寺的故事,尽皆安静下来凝神听去。
通悟便略提高了些声调,以让四周的群雄尽皆听闻:“两年前,朝廷让太子赵信来这儿代国修行,但这太子在这儿可不太安分,不断的惹出了事端来。后来一日,青海三兄来至,说是要切磋武功,却提出若是赢了须将赵信交给他们带走。少林寺奉旨照管赵信,自然不能答应他的条件,方丈为了击退他们三人,也受了重伤。后来赵信逃出了少林寺去。少林寺深知失了太子事关重大,倾寺出动,派出了十余路弟子去寻赵信,南智和南生师叔等人在赤云居中寻到了赵信,却又被一个白衣女子救去了。少林寺一直隐瞒此事,知晓其间情由的,武林中只有辛掌门和师太而已。”忠烈师太道:“当日若不是辛掌门赶来,我和南智南生两位师兄只怕也敌不过青海三兄。也是因为这青海三兄,我们才没有擒得住赵信,让他和一个女子跑了。”
通悟面色一悲,道:“少林寺找不回太子,朝廷得知后,便下旨问罪,南字辈的师叔祖们纷纷被戴了手镣脚锁囚于后山洞里面壁思过,少林寺一日不找回赵信,众位师叔祖一日不可出洞,现今依然没有赵信的消息,众位师叔祖仍要在洞里面壁,是以不能出洞来迎接众位。南海师叔不服朝廷所降之罪,常出洞来。他把铁锁砍断了好几条,现在系在他身上的已有碗口般粗了,他弄不断,是以时时发起疯病。”群雄这才明白事情原委,人人愤愤不平,挽袖而骂。
广成子道:“怪不得我们上少林寺来并没有一位南字辈的高僧招待我们,原来是受了朝廷惩罚面壁思过了。却是我们错怪少林寺了。”向通悟作了一礼赔歉,余人也纷纷赔礼。
通悟道:“寺中遭此不幸,少林寺礼数不周,简慢众位英雄了。”
赵信这才知道他离去后朝廷如何降罪少林寺,心下甚觉愧歉:“是我害了方丈和众位大师了。”便欲越众而出向少林寺请罪,付人婴等几名雁荡剑派弟子走近殿前,道:“南海大师,少林寺所受之罪天下英雄已然知晓了,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话未说完,忽然南海在殿里斥骂道:“你们是谁?为何到少林寺来?你们是不是朝廷派来的走狗?进来让我瞧瞧,进来让我瞧瞧……”说罢,一道长链呼的挥出,将付人婴的身子卷住拖了进去。
辛人展惊呼一声:“大师,不可。”足尖一蹬,身形弹射而起,往付人婴的身影追去。他生怕南海疯癫之下,会将付人婴的脑袋扭下来,这一下身手极快,群雄大多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待得回过神来时,辛人展已追进了殿里。
辛人展先舞剑封住面门,再探手往付人婴后心抓去,正要将付人婴掷出殿外,忽然又一道铁链扫来,急忙身子往上窜起,一掌将付人婴击倒,以免他受铁链横击之祸。辛人展身在半空,这才瞧清了殿里情形,南海大师形貌恐怖,目露凶光,手足上戴着粗大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果然是疯癫情状。
辛人展飘身落下,声东击西,绕往南海身后虚刺几剑,然后身子一纵,回到了付人婴身边,提着他跃出了殿外。
众人见他不但全身而出,还救出了付人婴,相比刚才进殿的昆仑子等十余人不知已强了多少倍,均喝了一声采,随之眼前一花,只见一脑袋圆亮僧衣邋遢的高大僧人追出,口中狂怒叫道:“你是谁?为何救了姓赵的那小子去?”双眼圆睁,向辛人展扑去。
辛人展尚未得将付人婴放脱,见他两根铁链虎虎生威扫至,料难抵挡,只得又提了付人婴连连后退。忠烈师太和剑通道长忙上前相助,但二人并不敢真伤了南海,且他内力过人,带动两根铁链前后左右横扫,也无人可挡,只得闪退一旁。
南海大师又呼喝一声,展开“少林虎爪手”抓向付人婴,大叫道:“姓赵的小贼,我要撕了你,我要撕了你……”辛人展见他一张脸狰狞可怖,虬髯戟张,不住在眼前晃荡,两只铁爪连连往自己面门抓来,吓得胆魂俱丧,展开轻功提着付人婴东逃西窜躲闪。
南海拖着铁链在后追赶,口中大叫道:“姓赵的小贼,我要撕了你,我要撕了你……”群雄纷纷出招阻止。南海大师因铁链太重追赶不上辛人展,舞动长链扫向众人,威势吓人,十余人躲闪不及,被打倒在地。余人惊呼一声,往后跃退闪避,谁也不敢再近。
赵信看见了南海的疯状,心下更加愧歉:“南海大师当真这般恨我么?都是我害了他们。”欲要向南海大师请罪,又有些惊惧,生怕当真被他撕了。
广成子和忠烈师太等人叫道:“南海大师,我们并不是来害少林寺的,请大师快快停手。”南海仍舞动铁链,将群雄赶打得四处躲逃。群雄本来是上少林寺开英雄大会的,为寺中客人,哪想得到被寺中僧人赶得鸡飞狗跳?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桩奇闻。
忠烈师太和广成子、辛人展、剑通道长等人只得拔出剑来四面将他挡住,才阻住了南海伤人。
五人斗了一阵后,通悟叫道:“师叔,方丈有法旨,让你万不可展神功伤人,你再不住手,师侄只能去禀报方丈大师了。”南海似是对方丈甚是忌惮,闻言呆愣了一下,然后逼退众人,几下窜回了殿里,门窗也随之被他拂袖砰砰的关闭了回来,再也不闻声响。
群雄面面相觑,一时犹自惊悸,他来去如电的身法,在场的武林中人只怕无几人能及,心里皆叹道:“南海大师一代高僧,却落得这般半疯的下场。”
通悟不闻殿里声响,知南海必又有变,急忙推门进去,果然不见了人影,忙道:“贫僧先去找师叔了。”忠烈师太、辛人展等人诧道:“南海大师又溜出殿去了么?怎地我们毫不发觉?”也去帮找。
众人在寺中穿来找去一阵,也不见南海的身影,也不闻铁链声,不知他何以一下不见了,单以他这一份销声匿迹的功夫已是世间罕见。
忽然一人眼尖,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的天王殿殿顶上,一人正拖着两根长长的手链和足链在殿脊顶上悠然踱步,时而仰头,时而低叹,犹如一满怀诗才的文人骚客在一咏三叹般,正是南海大师。众人见他竟上了少林寺庄严的天王殿殿顶,无不吃惊,心想他当真疯了。
通悟忙和众少林弟子赶到下面,叫道:“师叔,快请下来,快请下来。”南海仍自顾在上面闲庭信步,并不瞧众人一眼。数名罗汉堂弟子上殿顶去恭身行礼,请他下来,却被他一顿铁链打下。群雄无人敢上少林寺的天王殿顶去劝人,一时焦急不已。
辛人展忽然道:“众位可知道辛某为何召大家来此开武林大会了么?”众人纷纷点头,天通、天和道长等群豪道:“原来辛掌门用心良苦,并不先在英雄帖中说,而是要让我们来此亲眼目睹少林寺发生的大变故。”
辛人展道:“正是。其实辛某早就知少林寺遭朝廷降罪之事了。当初赵信在少林寺出家逃脱,少林寺托辛某帮追寻。辛某无能,却让他给一白衣女子救走了。辛某为此颇是歉咎,数次上少林寺来向南渡方丈请罪。但南渡方丈都没有怪辛某之意,这让辛某更加自咎,一直来郁郁于怀,无以得舒,思来想去,此事都怪辛某救助不力,是以斗胆召群雄来,共商一救众位大师的法子。”各人心下沉重,低头冥思法子,许久却想不出一法子来。
忽然程人远大声道:“南海大师变成了现今这个样子,皆是朝廷惹的祸,难道我们能忘了十年前燕山府西校场那一役么?”
此言一出,群雄大震,跟着群情激奋。立于前排的断剑门武一标,八卦门罗棋山、黄河帮罗中才、六合门霍迁等人纷纷大声道:“不错,不错,我们不能忘了当年燕山府西校场之围。”邝刀门掌门神情激动的道:“邝某的这条手臂便是在那儿断的。”众人向他看去,果然见他左臂袖内已空。
丐帮长老徐子珍道:“不单是你,我们身上个个都有伤。”一下将胸前衣衫扯开,只见数个枪疤触目惊心。众人均想:“却不知他是如何活过来的?”
赵信和白狐女、范铁芙一齐大惊失色。范铁芙低声对赵信和白狐女道:“看来雁荡剑派另有用心,借少林寺之名召来武林群雄,暗中欲煽起群雄对朝廷之恨。”连范铁芙都听了出来,赵信和白狐女当然也明白事委了。赵信点点头,道:“范姑娘说的极是,我岂能让他们揭竿举旗反我大宋?”
白狐女道:“现今群雄正在气头上,你不能出去让他们发现,我们且看看他们要干些什么再另想法子应对。”赵信点了点头,道:“信儿识得分寸。”
程人远道:“相较于邝兄、徐兄,众位还是幸运的了,像乌衣帮、黎山派、蜀山派、洛山派、仙剑派、霞山派、飞猿派等皆已举派被歼,一个不剩了。”群雄低下了头,人人心下悲愤。赵信知他们说的是当年的燕山府西校场抢张觉之事,暗怒道:“谁叫你们来劫法场了?难道朝廷剿灭劫贼也有错么?”
辛人展道:“这些年来,大家为燕山府西校场一役久久不忘,皆是因为朝廷当年存心要为害武林,辛某等人上少林寺来,除了要为少林派讨还公道外,还要和大家商量一件大事。现今少林派遭此厄难,这一件大事更是非办不可了。且这件大事不但是关乎武林胜衰的大事,更是关乎天下百姓生死的大事。”
众人心下一凛,屏息凝神向他听去。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大事,说得这般郑重其事。赵信也是凝神听去。
辛人展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朝廷如此害我们,现下女真人已占了中原,并不住南侵,赵宋失势,咱们中原武林当如何是好?”此言一出,群雄面面相觑,不敢作声。人人隐隐猜到了辛人展所说的大事是一件什么事了,此事果然关乎天下兴亡和武林胜衰,非同小可。
忽一人走了下来,道:“还要如何商议?老夫今日要第一个再反那姓赵的朝廷。”众人凝神看去,一人两鬓苍苍,身形高大,年已六旬,手上绰着一根长枪,威风凛凛,却是童威,赵信吃了一惊。
余人大多不知他是谁,辛人展、忠烈师太、剑通道长、广成子等人见多识广,已认了出来,纷纷向他举手行礼,辛人展大喜道:“童老爷子竟也光驾英雄大会,当真是天下武林幸事。”童威道:“童某已多年不问江湖事了,幸得众位还记得老朽。”辛人展道:“梁山一百零八好汉之一的出洞蛟童老爷子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群雄中发出一阵低呼声:“啊?此人便是童威么?”一百零八好汉个个武功高强,英雄仗义,在武林中人人敬仰,梁山好汉归顺朝廷多年,且在世的已不多,想不到他也到了英雄大会上来。一时人人既诧且敬。
辛人展道:“不知童老爷子何以也要反赵宋?”童威道:“也是因为赵信那小子,他一把火烧了我梁山的忠义堂,我如何对得起众位故世的哥哥?”说着,竟忍不住呜咽落泪,将当日赵信如何火烧忠义堂之事说了,赵信回想当年少年事,也甚为愧疚,然此时他知英雄大会已非好会,并不敢贸然现身,要好好打探众人的动向了。
数千人登时纷纷大嚷道:“哼,他老子和爷爷昏庸,这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今日咱们便学那陈胜吴广举旗算了。”“不错,我等早有揭竿子造反之心了。”一时嚷嚷不休,尽咒骂赵信和他父皇、上皇爷爷。
辛人展喜道:“好,辛某和武当派、少林派、西天目派、峨眉派、青城派、昆仑派等众位掌门召集诸位英雄来,其实便是要统一行径,一举反宋,成就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功业。”
赵信惊呆住了:“原来他们在此举行武林大会,是要商议反我大宋!我当初还想他们助我大宋抗金收复失地呢。”脑中乱哄哄地,一片空白。
白狐女和范铁芙看赵信神色有异,急忙各拉住他手臂。范铁芙道:“赵大哥这时万不可让他们发现你,你想出去认错,只怕他们也不肯原谅你的。待群雄散去后,你再寻个机会向众僧说明罢,不然赵大哥也可以上书朝廷,或到京城中向皇上禀明情况,让皇上免了少林寺之罪。”白狐女道:“范姑娘说的甚是,信儿你万不可冲动。”
赵信神色才渐渐平复,暗道:“嗯,我万不可让他们发现,我该如何趁他们气候未成,将这些反贼造反之事告知朝廷,让朝廷派兵马来将他们一举剿灭是好?”
剑通道长和广成子、忠烈师太满脸诧色,向辛人展道:“辛掌门,此事你可没有事前跟我们商量过啊。”辛人展向各人躬身行了一礼,道:“是,此事是辛某做得不周了,不过众位掌门看天下群雄都有心反宋,我们也是顺势而为罢了,难道众位掌门不愿反宋,忘记当年燕山府西校场一役,与天下英雄背道而驰么?”
剑通道长等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各人放眼看了一眼满寺群雄,人人已群情激发,看来若是加以反对,必遭众人唾弃了,且辛人展说的也不错,朝廷害中原武林在先,人人苦大仇深,本就对朝廷大是不满,现下这不满之绪已被点燃,如何还偃息得下去?只得道:“朝廷所作所为确是让人寒心,既然众意如此,贫道也无话可说。”
忠烈师太和广成子等人见剑通道长同意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辛人展万千大喜,随之对群雄大笑道:“各位和辛某果然不谋而合,其实已有不少门派和英雄跟官府作对了。人称‘丹书铁卷’的摩尼教教主在信州贵溪、弋阳一带举旗反宋,信州和饶川的百姓纷纷加入,义军已有几万人了。”
群雄道:“‘丹书铁卷’王念经?听说此人手上常拿着一卷书,口中念念有词,似个饱读诗书要上京赶考的秀才一般,是以得了个‘丹书铁卷’的外号,只是谁也不见过他的人面和武功,也不知他手上的经书写的什么,口中又念了什么,至于他的本名,更加无人知晓了,因他爱拿书,只叫他‘王念经’而已,想不到此人已然举旗反宋。”
另有人在窃窃私语:“听说这摩尼教行事诡异,不知是真是假?当年方腊便在安徽歙县的云心寺建立明教总坛,组织六甲船兵反抗朝廷,在淮南、两浙、江东、江西、福建等地声势颇盛,这明教仿佛和摩尼教有些关联。”
辛人展道:“除摩尼教王教主外,建州的范汝为、丁朝佐、叶铁、范忠等统领也已反宋,范将军当初反宋时,不过四十人,现下已有近十万兵马,范将军打得最振奋人心的一战是不久前和朝廷神武副统制官李棒、统领官王民之战,范将军利用官军不熟悉山川道路,纵其入山,在崎岖山路上把官兵拖得疲惫不堪,再诱其出平原,当时秋稼已熟,官兵出山后,争趋田中,既为结穗牵绊,又陷泥淖,预先理伏的义军从四面奋勇进击,官军大部被歼。范将军于是乘胜攻占了建阳城。”说到这儿,神情激动,眉飞色舞:“他们攻下建州后,勒令地主暴户计其岁入之数交纳租税,否则便夺其种粮、牛畜,驱逐出境,今百姓大悦。”
群雄听得一阵大喜,叫道:“我们也应当如王教主、范将军一般。”跟着辛人展又说了婺州武僧居正、虔州陈颙、罗闲十、南安吴忠、宋破坛、刘洞天、荆湖南路邓装、胡元奭、郴州宜章李冬至等人反宋之事,最后道:“这些统领率着数十路反宋军马,约有十多万人,数百支队伍,互相联络,共同反宋,现下已搅得朝野震动。咱们此时不乘势而动,一雪仇恨,更待何时?”
赵信听得耳边如有几个焦雷在不住炸响,想不到大宋已遭了这许多人在反抗。他流落民间时,只在太行山中躲藏,后来虽到了少林寺去,但也不闻江湖声讯,此后去了天山,更加不知大宋四境讯息了,哪料得到天下已然反贼四起?眼前一黑,险些要昏跌。
群雄则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大声道:“原该如此。咱们受那官府的鸟气受够啦,这便揭竿举旗。”辛人展喜不自胜,转头又对通悟和通相道:“两位大师,我们举旗也是为少林派报此仇,少林派南渡方丈等遭朝廷陷害,还请少林派也出手一道灭宋。”此时各派中尚差少林寺未出声,通悟等人一时作不了主,吱唔不定。
辛人展道:“若少林寺肯举旗,我们皆愿唯少林寺马首是瞻。”群雄也纷纷应声,广成子、青尘子道:“不错,我们皆愿拥方丈大师为盟主。”“大师不出来,难道是要被朝廷囚禁到死吗?”
通相忽然呼的站起,大声道:“方丈和各位师叔之仇,不可不报。”满寺弟子立时也站起应声附和道:“对,不可不报。”通悟一下满脸嗟愕,不知是否该阻止,若阻止,自己威望不足,只怕也难以服众,彷徨之际,众僧呼号不绝于耳。
辛人展眉开眼笑,道:“好,想不到少林寺最后也答应起事,今日大伙儿就揭竿举旗反那赵宋。”程人远和付人婴奔出了寺去,不多时,即砍了一根大青竹扛了回来。辛人展将青竹树起,群雄知这是举旗之意,顿时喜气洋洋。
辛人展对通相道:“通相大师,请借一些大碗来。”通相吩咐下去,十余名僧人各抱来了几大摞花瓷大碗。寺中弟子甚众,这是众僧用斋的食具,少说也有三百多只。
辛人展让众僧将碗具摆在坛上,众人才明白他是要饮盟酒之意,然寺中并无酒,辛人展看见殿前放着一口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遂走了过去,抓提起缸,左手扶住,右手托住缸底。这大瓦缸也有数十来斤,盛满水后,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但他这般抓提着,气息均匀,毫不急喘一下,众人无不叹服。
辛人展举缸近前,托举着这数百斤重的东西往碗里斟水,竟不稍溅出半点,众人心底下又猛喝了一声彩,心想此人内力如此,只怕在场没有几人能比得上他。辛人展将三百多只碗斟满水后,道:“寺中无酒,咱们便以水代酒,饮此一杯结盟酒,此后生死与共,祸福同当,一起揭竿举旗如何?”
群雄齐叫了一声:“好。”十多名雁荡剑派弟子飞奔上了鼓楼,敲起了大鼓,一时鼓声隆隆,各人热血沸腾。辛人展走上前去,拿了一只碗,跟着站在前面的各派掌门、帮会统领等也上前各举起了一只碗。
鼓声止歇,雁荡剑派弟子又撞起一记大钟,钟声悠扬鸣响,震人心魄,辛人展和各派掌门等人遂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放下,退到了一侧。数十名雁荡剑派弟子上前将清水重新倒满,跟着鼓声隆隆,又一拔人走上前将碗举起。鼓声止歇,跟着一声钟声响起,各人又举碗而尽。
如此共饮了二十余拔人后才饮完,人多杂乱,众人也没有发觉赵、白、范三人没上前去喝盟酒,各人一时面色大喜。
赵信直看得咬牙连连:“天下熙熙,莫非反贼,天下攘攘,尽皆草寇。不行,我要去跟他们说个明白。纵然血溅当场,被他们砍成肉泥,我也要去说。”
白狐女和范铁芙忙又一左一右拉着他的手臂,白狐女道:“现今我们三人动手,只是汪洋中的一叶小舟而已,何必负气送命?信儿去找些官兵来对付他们不好吗?”
范铁芙也低声道:“这次英雄大会谋反之事,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人事先并不知情,辛人展只是发下英雄贴将他们邀来而已,真正的罪祸魁首是这辛人展,赵大哥好好应对,若能要得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人不反,辛人展就成了跳梁上丑,多半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赵信难忍心下之怒,已越众而出,站到场地当中了。
群雄见蓦地走出一携剑少年,一诧,目光齐刷刷向他瞧去。辛人展道:“这位小哥如何称呼?”赵信道:“在下便是大宋太子赵谌。”
此言一出,大雄宝殿四周如起了一个霹雳,震得群雄登时鸦雀无声,过了一阵,才猛地炸开了窝,人人满脸恨怒,叫道:“怎么?此人便是太子么?快抓起来,将他碎尸万段。”“不错,他已知道了我们的图谋,万不可再放他出少林寺去,不然我们尚未有所行动,官兵已来和少林寺为难了。”人人脸色发黑或铁青,大雄宝殿前似罩了一片黑云。
少林寺一队罗汉堂弟子持刀棍抢了出去,紧紧将他围住,通相喝道:“赵信,你终于肯回少林寺了么?”赵信道:“南通大师并非我所害,你们为何还要捉我?”通相道:“少林寺受你所累,方丈掌门等人已在受罪,岂能轻饶你?”正要命罗汉堂弟子擒杀赵信,付人婴厉声道:“赵信,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