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教众人赶到了应州附近,停下来等待朝廷的兵马。天色渐暗将下来,张觉提了刀到树林里练功,一低头,看见了怀里的香囊丝线露出在外,又想起了郑奴儿:“不知郑姑娘可好?她的伤如何了?现下在何处?”
抬头见树梢顶上一轮明月银晃晃的照着,心头一热,胸中满腔柔情,嘴角边便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慢慢往树林深处踱步而去。
走不多远,忽前面隐隐传来一阵乱蹄声,张觉一惊,忙奔过去伏下观看。响声越来越近,有如地动山摇一般,这才知道是大队军马在驰骋,暗惊道:“莫非辽兵已攻杀到了?”果然不多久,远处火把凌乱,大队辽国兵马如潮水般涌来。他急想赶回营中告知黄教众人,却见萧洞天等领黄教两千余人已各提兵器奔至,原来各人也听到乱蹄声了。
萧洞天等看了一阵,大诧道:“辽军平素军纪甚严,行阵前后有序,此刻怎地如此凌乱?”包世屠道:“管他呢,咱们正好在此伏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萧洞天等人见他说的不错,遂各自指挥兵马伏在了松树林中。
待得辽兵驰近来时,萧洞天等人喊叫一声,挥舞兵刃冲杀了上去。过来的正是辽军先头部队,蓦见黑暗中一彪人马杀出,更加慌乱,掉头欲往回赶。但后面人马不住拥来,哪里能往回奔得?拥挤一番后只能往斜刺里奔去。萧洞天和许逍等几天门使见辽军慌乱,为多杀些辽军,率黄教人马赶上去将左右两翼辽军截住,辽兵只得挥戈抵挡,双方斗作了一团。
过不多时,地上已躺了数百具辽兵尸首。后面的辽兵发现前面出现了伏兵,慌忙往后撤退。而已接上仗的辽兵也毫无斗志,一心只想逃跑,黄教众人大呼奇怪:“他们不是来侵宋的么?怎地如此不堪一击?尚未交锋便急急而退了?这可与以前如狼似虎的辽兵大大不同。”但想此时正好歼敌,也不顾己方人少,人人呼喝着追杀了下去。
张觉追进松树林里,黑暗中见数百名黑甲士兵一手持戈一手执盾紧紧护卫在一辆马车四周,慌而不乱护着那马车缓缓后退,心想:“这辆车中坐的必是辽军中极重要的人物,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且去将他擒杀了来。”当下杀开一条血路,直向那辆马车奔去。
一彪黑甲兵忙驰出去将他拦住,个个皆甚勇猛。张觉越发觉得这车中人物非同寻常,呼呼两掌将两人击下马,足尖在马头上一踢,身子已凌空而起,跃过了众黑甲兵头顶,一掌击向车中。
眼看这辆车子便要被打得裂碎,忽剑光一闪,一名黑甲士兵也纵身跃起,挥剑刺挡而至。张觉避开他来剑,回手斩向他肩头,那黑甲士兵肩头一沉,反削他下路,张觉一奇,料不到这士兵也武功不俗,架开他手腕,欲夺他手中之剑。
那黑甲士兵手腕一滑,绕过他手臂,一记“黑虎掏心”击向他右侧胸口,动作迅捷之极,但内力平平,张觉冷笑一声:“这点儿微末道行,也配来现丑?好,且吃我一掌。”手肘一沉,将他来拳架开,然后顺势往前一推,“啪”的一掌击向他当胸。
那黑甲士兵侧身急避,但仍是被打中了肩头,身子倒撞在马车上,张觉纵身上前,正要一掌取他性命,那黑甲士兵的头盔忽掉落在地,一头青丝秀发滑落下来,掩映着一张清秀可人的脸,月光下依稀看得是郑奴儿。张觉一下惊住了,急抢上去,叫道:“郑姑娘,怎么是你?”
但不待他近前,四名黑衣女子从后赶来,挥剑一齐向他攻至,喝道:“休伤我家公主。”
张觉一愣:“郑姑娘是公主?”回刀将四人长剑架开,对郑奴儿诧道:“你是大辽国的公主?”
郑奴儿内伤未愈,经此一撞,不但肩头脱臼,还引发内伤,鲜血又从嘴角渗了出来。一名侍女回头将她扶住。那辆马车则在其余兵马的护卫下急速前逃。
张觉无心理会那辆马车,逼开三女来剑,瞧向郑奴儿道:“你当真是辽国公主?”郑奴儿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张觉道:“这般说来,你的名字并不叫郑奴儿,你一直是在骗我了?”郑奴儿气息微弱的道:“其实……我并不是有心骗你,我不叫郑奴儿,我的名字是耶律余里衍,封为蜀国公主,到了大宋后,生怕被你们汉人认出我是辽国的公主,便又改名耶律念奴、郑奴儿。”
张觉心下生出一丝恼怒,他生平赤诚待人,最恨别人欺骗,道:“怪不得你说你的性命比我的值钱,我的命抵不上你,原来你是大辽国的公主。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郑奴儿低下头,默不作声。张觉忽厉声问道:“那刚才逃去的是不是你父皇?”耶律念奴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随之慌道:“是,求你不要伤了我父皇。”
张觉想不到车中坐的竟然是大辽当今皇帝耶律延禧,一时血脉喷张,道:“他来侵我大宋,我为什么不要伤他?”便要向马车追去。
耶律念奴惊得险些要昏厥过去,抢身要将他拦住,但一口血又吐出,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已问过我父皇了,我大辽并没有入侵大宋之意……”张觉却不信她,道:“现今兵马至此,如何还不是入侵?就差你们没有偷袭成功,先夺得我大宋一城一地,杀得我边地百姓血流成河了。”
耶律念奴垂下了泪,道:“不是的,我们大辽这次是被别人所追赶,不得已才越过了宋界。”张觉道:“你们大辽国兵强马壮,谁又敢欺?”耶律念奴摇摇头道:“你们错了,其实我们大辽国国力日衰,早已今非昔比了,欺我们的是女真人。”
张觉一诧:“女真人?”耶律念奴点点头,道:“是的。自你们大宋政和二年起,在我们大辽的东北部兴起了一支女真部,这支女真部的首领叫完颜阿骨打。当年我父皇赴春州,至混同江钓鱼,女真各部酋长相率往朝,完颜阿骨打也奉其兄乌雅束之命来觐我父皇。钓罢张宴饮至半酣时,我父皇命诸酋长依次起舞,轮到阿骨打时,他百般推辞。我父皇劝谕再三后,见完颜阿骨打仍不肯听命,便欲杀他,后被北院大王萧奉先劝谏阻止。那阿骨打逃回去后,招兵买马日夕筹防,统一了女真各部。乌雅束死后,阿骨打袭位,开始反我大辽。我大辽一败再败,已被女真人追袭至此。”
张觉大吃一惊,他曾听说过辽东北松花江畔长白山中有一支女真部落,甚是悍勇善射,为首的名叫完颜阿骨打,其他详情不得而知,想不到他已并吞辽国,强盛至此,道:“那你是不是因得知辽国的消息而悄悄下了玉皇顶?”
耶律念奴道:“是,那日你们朝廷派人来请求武林各派去抗辽,我心里大惊,我大辽已是兵威孱弱,如何是你们武林各派对手?便想回去告诉我大辽早作准备。是以我借说要去南天门休息,趁机下了玉皇顶,先你们一步赶到了这儿。我怕你担心我,是以在南天门处留下了一只香囊……”说到这儿,面色略红。
张觉这才明白了发生的一切,暗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她竟是大辽国公主,我与她……我与她终究无望在一起……”顿觉萧然,道:“那本《龙蛇诀》如何在你身上?是不是你偷来的?”耶律念奴低声道:“不是偷,是抢。”
张觉诧道:“你武功远不及项金星等人,如何敢去抢他们的东西?”想起那日她扮成了崤山派弟子匆匆而逃,若不是遇到了自己,她哪里逃得脱项金星等人?只怕早已遭他们毒手了。
耶律念奴仍低着头,道:“我知道我敌不过项金星等人,只是我大辽已甚危,不得已冒险而为之。”张觉道:“你如何知三秦派中有《龙蛇诀》而事先化成了崤山派弟子?”
耶律念奴道:“其实我在中原已数月了,一直甚牵挂辽国,但我却不能回去。因为我要设法偷取得一些武功秘笈救我大辽。”张觉哼了一声,道:“你们辽人便知到中原来偷盗各派武功秘笈,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耶律念奴道:“我大辽确是曾多次派人进入大宋盗取武功秘笈,使我大辽军威强盛。但纵是在我们大辽军强国盛时,自始至终也没如何南侵过你们大宋呀。”
张觉道:“那是上天有眼,不助你们狼子野心的辽人罢了。”
耶律念奴又低下头,过了一阵,才道:“你们大宋弱,是因为自你们太祖立国后抑武重文,杯酒释兵权,解除了那些大将的军职……”说到这儿,忽然打住不说了,话锋一转,道;“我也不知道三秦派中有《龙蛇诀》,我原本是想到少林寺中偷《易筋经》的,但少林寺戒卫严密,我始终难以混得进去。后来得知三秦派广邀群豪开并派大典,心想天下英雄齐聚,或许有什么秘笈可偷得,于是到了三秦派,果然见药菇门孙公貌扮作清风尸老欲要赶走秦远华而得《龙蛇诀》,我听得这《龙蛇诀》后,高兴不已。后来项金星他们便一同灭了三秦派并往天书峡去寻诀,我偷偷制住了一崤山派弟子,穿了他衣衫随进洞中,趁机抢得了《龙蛇诀》……”
张觉道:“你若得《龙蛇诀》又如何?耶律念奴道:“‘易筋经,天下名;龙蛇诀,朝天阙。’我听说得了《易筋经》就可名震天下,得了《龙蛇诀》,则可登天子之阙。若我得中原武林所拥,便会带领他们来助我大辽杀敌。纵然不被他们所拥,那我也能学成诀上的武功,或让军中武士习学,到时一样可抵挡得住女真人。”
张觉觉她说的也有理,歉然道:“可惜你被我打伤,这本秘笈最终还是失去了,你心里是不是很怨怪我?”耶律念奴摇了摇头,道:“不,我谢谢你才对,若不是遇见了你,我也逃不脱项金星等人掌心的,你虽将我打伤了,却将我护得很好……,且纵然我不将秘笈拿出来救你,他们害了你后,一样会逼我杀了我抢去秘笈的,我大辽仍最终难以得救……”说到这儿,眼眶儿又红了,凄然落泪。
张觉点了点头,叹道:“其实一本秘笈又如何能救得了大辽?你在玉皇顶时,为何不将你大辽并非来侵宋的实情相告?”
耶律念奴道:“宋辽世代不和,我纵然说了出来,只怕你们不但不信,我性命也会堪忧。”张觉道:“嗯,你说的也是,群雄当时不明真相,自然不会听你辩解。”将怀里的荷包取了出来递给她,道:“这是你掉在玉皇顶之物,张某特意携在身上,随时得还你……”
耶律念奴并不伸手去接,忽然掩面哭了起来。张觉暗奇:“她怎么哭了?”
忽然一人持铡刀赶近,道:“张南使可是不忍心杀这一群漂亮妞儿么?”一刀向耶律念奴砍了过去,却是包世屠。两名侍女忙挥剑上前抵挡。包世屠铡刀一晃,将二女长剑削断,另一手又挥刀砍下。张觉惊叫道:“包世屠,不可!”
包世屠浑不理会,道:“有什么不可?老包爱削肉,管它牛肉马肉妞肉。”手下仍是不停。
眼看这一刀要取了耶律念奴性命,张觉一掌疾拍了过去。包世屠听得风声大作,知他掌力厉害,不及伤耶律念奴,足尖一点往前窜出,回过身来惊魂未定,大骂道:“张觉,你是不是被这群小妞儿勾魂去了?自家兄弟也出手这么重!”张觉道:“包兄,辽国兵马并不是来侵犯我大宋的,是朝廷所得讯息有误。”
包世屠叫道:“纵是朝廷讯息有误,但宋辽世代有仇,咱们见了契丹狗,也不能放过。”又砍向耶律念奴。
张觉忙又将他拦住,道:“包兄,你不能伤她。”包世屠怒道:“张觉,你是护定她啦?”张觉道:“听这位姑娘说,他们是被别国兵马所逼才逃到这儿的。”包世叫道:“她的鬼话你也相信?你不见她从三秦派到玉皇顶这一路上硬是说《龙蛇诀》不在她身上,骗得你团团转么?”
张觉低下头沉思,包世屠趁机又欲杀耶律念奴,张觉架住他手腕,道:“饶是如此,一切未弄清楚之前,包兄也不可伤人。”包世屠大怒,抡起双刀,劈向张觉。张觉与之大斗起来。
黄教人马和辽兵仍在拼斗,只杀得辽兵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地上已躺了千余具尸体,人人奇怪不已:“平素辽兵悍勇善战,为何此刻却不堪一击?”
四名侍女见势不妙,对耶律念奴道:“公主,我们走罢。”欲扶起她追那辆马车而去。耶律念奴担心张觉和包世屠相斗有失,摇了摇头,道:“不,你们先去罢,我要留下来看看。”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二人。
忽然三人抢至,乃是萧洞天和许逍、何愁人。何愁人诧道:“你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包世屠道:“你们三人来得正好,张觉被那个妖女迷住了,处处不让我杀她,反而要杀教中兄弟,请你们先将那个妖女杀了。”
萧洞天等三人向耶律念奴看去,认出是玉皇顶上的郑奴儿,看她装束虽然没多大改变,但四个侍女却是宫装打扮,道:“郑姑娘是辽国人?”包世屠道:“不但是辽国人,还是辽国的公主。”他一边说话,一边仍和张觉相斗不停。
萧洞天沉下脸,道:“她既是仇敌大辽的公主,咱们便不可放过她。”说罢,挥掌击向耶律念奴。张觉惊道:“萧兄万不可伤她,她大辽国并非来侵宋。”但萧洞天哪里理会他申辩?仍是呼的一掌击向耶律念奴。耶律念奴身受重伤,难以躲开,张觉忙抢来抵挡,架开了萧洞天的来掌,二人身形晃了一晃。
萧洞天、许逍、张觉、包世屠、何愁人在归清风尸派前,互不相识,各自成艺,后来才落入清风尸派之中,此刻萧、张、包三人是第一次交手,各自试出武功在伯仲之间。
包世屠有意让萧洞天杀耶律念奴,又去缠斗张觉。四侍女一齐来挡萧洞天,被萧洞天一一击伤。张觉逼开包世屠,又来挡萧洞天,以一敌二和萧洞天、包世屠相斗。
许逍和何愁人忙上前去劝架,道:“都是自己人,打什么架?”包世屠道:“是张觉被那妖女迷住了,可不是我们不念兄弟情谊。”张觉在二人急攻之下,大落下风。何愁人手中拿着一把皱巴巴脏兮兮的蒲扇,走进了三人相斗的圈中,道:“张兄弟,包兄弟说的也不错,你便不护着这妖女了如何?”明着是要去劝架,暗地里是护住张觉。
包世屠道:“张觉,你若再斗下去,可不怪我和萧东使无情。”张觉仍是不肯退却。眼看再斗得数招张觉必受重伤不可,忽然一高大身影赶至,乃是蒲燕阳。蒲燕阳一掌击向三人,三人立时被一股大力震开,面前似立了一堵墙,三人无法再斗,只好各自跃开。
蒲燕阳道:“我让你们来抗辽护宋,你们怎地打起来了?”包世屠道:“教主责问得甚是,咱们好端端的一场仗,本来是能擒得耶律延禧的,却被张觉放他走了。请教主治张觉的罪。”
蒲燕阳一诧,向张觉瞧去,道:“耶律延禧当真在这儿?”包世屠抢先道:“张觉,你敢说你没放了耶律延禧?”张觉向蒲燕阳行了一礼,道:“回禀教主,耶律延禧在这儿是不错,不过属下也是事后才知。且张觉探得他们并不是来侵宋的。”
蒲燕阳道:“他们不是来侵宋那又越过宋界来干什么?”张觉道:“他们是被女真人追赶,无处可逃才越过来的。”
耶律念奴在四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了蒲燕阳的跟前,向蒲燕阳欠身行了一礼,道:“蒲大侠,我大辽确不是来侵宋的,我大辽被女真人所逼,本来是想投奔西夏的,但夏主已和女真人通好,我大辽穷途末路,是以才闯过了宋界。”
蒲燕阳怔道:“郑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张觉道:“她原来是大辽公主,叫耶律念奴。”蒲燕阳颇为吃惊,想不到她以堂堂一大辽国公主,当日竟犯险江湖。
包世屠道:“她是大辽国公主更好啦,咱们受了这么多年大辽的气,现下正好可杀了她或拿了她要挟耶律延禧。”说罢,又要向耶律念奴扑去。
忽辽兵背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如隆隆欢雷,铿锵有力,比先前辽兵到来时气势强盛多了。辽军上下顿时大惊失色,又要夺路而逃。黄教众人初时以为是辽国大队援兵到了,见了辽兵个个神色慌张,才知有异。
过不多时,辽兵身后一片火海移了过来。四名侍女对耶律念奴惊惶道:“公主,是女真人追来了,我们也快逃罢。”耶律念奴道:“嗯,我们先快去救皇上。”说罢,欲朝耶律延禧所逃方向赶去,但真气一乱,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蒲燕阳和包世屠等黄教诸人吃惊不小:“难道朝廷所得消息有误?他们不知大辽是被女真人所逼,并不是来侵宋的?”
许逍道:“教主,咱们该如何是好?是助辽还是灭辽?”这时张孝纯、李俦等各堂主也已围拢近前,问询是否撤兵。
蒲燕阳沉思片刻,道:“女真人能将辽国上下赶得东奔西走,国力一定甚是强盛,咱们若灭了辽国,不知女真人是不是善类,还是先助辽国抵敌,再向朝廷禀明情况罢。”当下传下令去,所有黄教弟子助辽抗金。
黄教上下弟子人人欢呼起来,辽兵也略略得安,双方罢手不斗。
耶律念奴回身向蒲燕阳道谢,又向张觉瞧了一眼,张觉走到她身边,道:“你伤得不打紧么?”耶律念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张大哥……,谢谢你关心我……”眼中充满喜悦、感激、娇羞之色。
张觉心头突地一跳,有如鹿撞,浑身热血沸涌,但不待他多想,女真人兵锋已至,火光中只见人人脸色狰狞,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鞭子,犹如怪物猛兽一般。黄教诸人见了也暗自惊心,且辽国只有万余军马,金兵则有二三万人之多,只怕不是女真人的敌手。
眨眼间,金兵已如一阵风般卷至,刀枪剑戟相交之声立时响起。辽兵尚未来得及调整人马,已被冲得七零八落,呼喊哀嚎乱窜。火光中金兵冲突来去,一片乱蹄翻飞,辽兵已溃不成军。
蒲燕阳见昔日的悍猛之师成了惊弓之鸟,急令黄教弟子变作辽军先锋,挡住女真人来势。各弟子奋力撕杀,上斩来敌,下击铁骑,杀得金兵人仰马翻。辽兵吓得肱股战慄,本想要溃逃去,见状才敢撕杀向前。
但斗了一阵,金兵终究人多,辽兵又军心不稳,辽军和黄教弟子死伤甚重。蒲燕阳暗道:“这般斗下去,难免不被尽歼。”当下吩咐许逍率百余名黄教弟子,向辽军借了十余面大鼓,躲到山岭后擂鼓呐喊,又命张孝纯等堂主领数百名弟子躲到两边山岭后,听到鼓响后即大呼杀出。许逍和张孝纯依令率众弟子而去。
不一会即鼓声喧天,黄教众人齐声大叫:“援兵到了,援兵到啦,咱们快杀啊!”众辽兵闻言,顿时勇气大增,人人奋勇向前。众金兵见两边山岭中有人冲出,只道黄教当真有援兵赶到,慌乱起来。蒲燕阳和萧洞天、张觉等人领辽军一阵冲杀,金兵纷纷倒毙,被杀了三四千人。
但过了一阵,众金兵不见有更多兵马杀出,又稳住了阵脚,转身反扑,杀得辽兵哭爹喊娘,尸体枕藉。蒲燕阳和张觉等人暗暗叫苦。
忽然,又一通鼓响后,山谷中杀奔出数百人,为首一人手提一把大刀,使得如泼风相似,挡者立时断为两段,竟是钟相。蒲燕阳大喜,马上也率黄教弟子里应外合杀出,如虎入羊群一般。众金兵终于抵挡不住,这才丢盔弃甲,转身往回逃去。
蒲燕阳抢到钟相跟前,向钟相作礼道谢,道:“多谢钟兄赶来相救。”钟相满脸诧异之色,道:“蒲兄不灭辽,反而助辽,是何故?”原来钟相下了玉皇顶后,疗伤日余,即好了大半,想起朝廷之邀,也领手下人马而来,恰好遇上辽金在此大战。
蒲燕阳道:“辽兵并非是侵宋,是以蒲某助辽抗金。”钟相连连摇头,道:“虽是如此,辽国与我大宋也是世仇,助之不妥。日后他们仍会对我大宋不利。”
这时车马辘辘,耶律念奴领着适才逃去的那辆车马缓驰过来,耶律念奴向众人行了一礼,道:“谢谢你们助我大辽杀退了金兵。”
蒲燕阳点了点头,走至车前,作了一揖,道:“车中可是大辽皇帝么?”车旁一青年将军道:“正是。”将帘子揭开,车中一阵窸窣声响后,那青年将军扶下一人,但见他年约五旬,身高五尺,面无血色,穿一件黑袍,头冠已失,脸上还有血污,满眼惊慌之色。
蒲燕阳料不到他竟是威震天下的耶律延禧,忙躬身抱拳行礼。耶律延禧走到蒲燕阳跟前,忽双腿一屈,行下礼去。蒲燕阳忙一把将他挽住,道:“大辽陛下何故如此?”耶律延禧泣道:“请蒲教主救我大辽。”
蒲燕阳道:“蒲某一介武夫而已,如何能救得大辽?”耶律延禧泣道:“蒲教主武艺高强,侠义为怀,又是一教教主。若蒲教主不能救我大辽,我大辽也无人能救了,请蒲教主垂怜。若蒲教主不答应救我大辽,耶律延禧唯有跪死在这儿了。”
蒲燕阳只得道:“陛下快快请起,蒲某答应陛下便是。”耶律延禧才巍颤颤站起。
蒲燕阳道:“大辽国发生这般大的变故,大宋却一点不知,还以为大辽是提兵南侵呢。”那青年将军道:“大辽已知会了大宋,大宋如何不知?”转向耶律延禧道:“陛下,女真人虽暂时退去,但不久必定再来,咱们还是快走罢。”像是对大宋有些怨气,并不信蒲燕阳之话。
耶律延禧低泣一声,知唯有大宋能救自己了,道:“天下虽大,咱们却能逃到哪儿去?”那青年将军一时语噎,低声道:“耶律大石誓死保护陛下。”原来这将军叫耶律大石。
蒲燕阳道:“陛下既无去处,便和蒲某等一起在此等候宋兵来助如何?”辽国诸将齐齐变色,惊道:“宋军只怕不肯和我们辽国化解恩怨,我们反而是自投罗网。”
蒲燕阳对耶律延禧道:“陛下尽管放心,蒲某将此事禀明朝廷,一定力保陛下不失的。”蒲燕阳为赵佶铸得龙蛇九鼎,封为神铸父之事天下知闻,连辽国人也听说了,心想他正得赵佶所喜,赵佶或许当真听他所言未知,稍稍放下心。
耶律念奴想起当初张觉说力保她不失,后来在玉皇顶上果然拼死力战,并无食言,这位黄教教主也是言出如山,他说力保定会想尽办法全力而为,且以他的武功,于千军万马中,或许当真可以保得父皇脱险,遂也放弃了劝父再逃之念。
忽然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隆隆声,众辽兵立时脸色大变,知道金兵大军已到了,辽国兵马想走也来不及了。蒲燕阳忙道:“左首处有一险峻山岭,叫飞狐塞,山势颇高,塞前是一险要隘口,易守难攻,咱们且撤去那边如何?”当下众人如潮水般涌向了飞狐塞去,那飞狐塞也有百来丈高,蒲燕阳和耶律大石各自命手下兵马把守好各处山口,静待宋军来援。
过不多时,金兵驰到,一少年金将和另几位万户向山上指指点点说了些什么,随即缓缓后撤,在距山下里许外扎了营寨。黄教众人和辽兵见金兵没有上攻,暗松了一口气。但天色暗将下来,金兵扎下的营寨火把延绵数里,犹如天上的星星,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寻思:“他们这般人多为何还不上攻?难道是还在等援兵么?”
张觉往耶律念奴帐中走去,见了耶律念奴,道:“今天在下又出手伤了姑娘,真是大大对不起。姑娘的伤势现下如何了?”
耶律念奴摇了摇头,道:“我已无大碍了。张大哥,其实今天我也是无意要伤你的。”张觉点点头,想起白天和她相斗时之情景。耶律念奴继续道:“我虽是攻向了你,可若要伤到你时,我自会撤招的。不过张大哥你的武功远胜于我,我始终不能占你一招半式上风,是以……”
张觉心下一暖,愧歉道:“倒是在下是个大粗人,没瞧出姑娘女扮男装,险些,险些伤了姑娘性命。”耶律念奴道:“张大哥你不必歉咎,便是性命伤在张大哥掌下,念奴也不怪你。”二人脉然相对,心中一阵激动。
过了片刻,二人才回过神,耶律念奴忽又神色黯然,蹙眉不语。张觉道:“耶律姑娘有事么?”耶律念奴道:“我怕你们大宋不肯和我们大辽和解。”张觉道:“耶律姑娘放心好了,我们汉人是最讲仁义的。”耶律念奴道:“像项金星等人与秦掌门一般么?”张觉一诧,继而心往下一沉,道:“这几个人确是毫无情义。”
耶律念奴道:“嗯,他们素来和秦掌门交好,也是满口讲仁义的,可听说了《龙蛇诀》后竟将化龙派一门杀得干干净净了。”一时神色凄然,显然对当日之事仍大为惊悸。张觉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耶律念奴忽一转,道:“不过像张大哥,便是极讲仁义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张觉道:“嗯,看来汉人中也有坏人,不管是哪一国人,均有坏有好。”
二人觉帐里压抑,出了帐向山顶上走去,张觉忽想起什么,问道:“耶律姑娘,秦远华当真不知化龙派中有《龙蛇诀》么?”耶律念奴道:“瞧样子,他们好像确实不知道有诀一样。”
张觉道:“这就蹊跷了,秦远华不知有诀,而外人已知晓。是谁知晓了化龙派内之事?”耶律念奴摇了摇头。张觉道:“看来要想弄明白此事,只有找到那向孙公貌报信之人了。”耶律念奴道:“但孙公貌已然被杀,咱们到哪儿去找那报信之人?”张觉道:“是啊。”默然不语。
忽听得一人道:“蒲兄,武林中传言‘天子之剑’乃天下兵器之首,世间当真有‘天子之剑’么?”蒲燕阳道:“蒲某也曾听先师说过‘天子之剑’之事,只是并不曾见过。”却是蒲燕阳和钟相在说话,二人从另一方向走上来,是以未瞧见张觉和耶律念奴。
钟相道:“如此说世间当真有‘天子之剑’了。”蒲燕阳道:“先师曾说,只有铸出‘天子之剑’,才能领悟到剑术的最高境界,但可惜时至今日,我仍铸不出这把‘天子之剑’。”钟相诧道:“蒲兄乃‘神铸父’,难道也铸不出?”蒲燕阳摇摇头,道:“这称号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张觉和耶律念奴不宜听二人说话,当下折去巡营。耶律念奴经过了父皇的御帐,便过去探视。二人刚到御营外时,即被耶律延禧知道了,相邀进帐,帐里也有许多辽将,原来耶律延禧见金兵包围在山下,并不敢睡,时刻做了逃跑的准备,是以命诸将夜不卸甲的护卫在他身周。
张觉欲要行礼,耶律延禧已将他托住,道:“张大侠,请你再救我大辽。”他知道日间是张觉一力斡旋,才得让黄教相助辽国躲过大难,此刻见了张觉,感激之下又加恳求,双目已然湿润。
张觉道:“陛下放心,张某和黄教一定会助大辽的。”但耶律延禧哪里能放心?道:“若是张大侠不嫌,可否为我大辽的平州留守?”
张觉一震,知道他封自己官职乃是要自己接受是大辽之臣,更加出力保卫他和大辽,一时犹豫道:“张某身为汉人,又是黄教弟子,接受陛下之封,不知是否妥当?待我去问过教主再定夺如何?”
耶律廷禧生怕夜长梦多,道:“张大侠若是不接受,为了大辽,我只有长跪于此恳请不起了……”说罢当真要下跪,诸将也忙跪下。
张觉大惊,忙将耶律延禧托住。耶律念奴也跪下道:“张大哥,你既有心救我父皇和大辽,便受此官职又有何失当?……”张觉只得点了点头,将她搀起。他看重的并非官职,而是耶律延禧和耶律念奴父女俩的一片托付之心而已。
耶律延禧登时两眼放光,欣喜异常,仿佛已找到了救星一般,当下和张觉及众将商量御敌之策。张觉才知道女真人是如何兴起及辽国是如何一路被女真人打败的:
女真族的前身是隋唐时期的黑水靺鞨,至唐末五代时始称女真,初为渤海国所统治。辽灭渤海国后,女真族又受辽统治。辽国把数千户女真强宗大姓迁往松花江、黑龙江流域。过起定居农耕生活入辽户籍的,称熟女真,过着游牧生活未入辽户籍的称为生女真。建立金国的完颜部就是生女真的一个部落。
完颜部原居于黑龙江阿城东之阿什河附近,乌古乃为酋长时,日益强大,开始向外扩张,势力所及,北到黑龙江两岸,东达日本海边,东南至图们江、鸭绿江流域。后来,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各部,称为都勃极烈,即大部长之意。
辽国残酷地剥削和压榨女真人,辽天庆四年初,完颜阿骨打探知辽天祚帝耶律延禧沉溺畋猎,朝政废弛,边防守备懈怠,遂号召诸部起兵攻辽。耶律延禧闻知后,遣东北统军司节度使萧挞不野赴宁江州戍边。完颜阿骨打先发制人,召集两路女真甲马进军宁江州。九月,完颜阿骨打与诸路兵马会合,得二千五百人,誓师后径趋宁江州。耶律延禧正游猎庆州,得急报后不以介意,只遣海州刺史高仙寿统渤海子弟军应援。女真兵进至夹津沟,铲平堑沟进入辽境,与渤海军遭遇。完颜阿骨打见渤海兵势盛,不与争锋,令属下佯退,诱其追击。女真兵边退边战,突然反击,射杀其骁将耶律谢十,余众仓皇溃逃,自相蹂践,十死七八。完颜阿骨打乘胜直逼宁江州,填堑攻城。辽军八百人出东门迎战,被斩杀殆尽。完颜阿骨打攻克城池,女真兵由二千五百人增加到三千七百人。
辽军败后,在出河店集结十万兵马准备消灭女真兵,当时女真兵只有三千七百人,兵力悬殊,辽国为扑灭女真人,不可谓不尽早不尽力。
阿骨打面对强敌并没有退意,决定在辽军还没有完全集结之前,出其不意发起进攻。时值隆冬之季,天寒地冻,阿骨打用女真人最相信的萨满教梦卜之说来稳定和鼓舞军心,对众将士道:“我刚躺下,就有人摇我的头,如此一连三次,他说我们连夜出兵,必能大获全胜,否则定有灭顶之灾!”士兵听了他的话,士气顿长,三千多铁骑乘风踏雪,直扑出河店。辽兵没有料到阿骨打军队来得如此之快,措手不及,纷纷溃败。此役女真人俘获的辽兵和车马、粮草不可胜数。出河店大捷之后,各路女真兵纷纷来归,女真兵力才超过万人。
辽天庆五年正月,阿骨打称帝,即金太祖。国号大金,建元收国,设都上京会宁府,阿骨打建国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攻占黄龙府。黄龙府是辽国重要的国库所在,外城防御完善,内城守备坚固,若要强攻硬取,一旦辽兵增援就会腹背受敌。经商议,阿骨打采取常胜将军完颜娄室的意见围点打援,围住黄龙府,扫清其外围,歼灭救援军队。黄龙府外围被扫平后,阿骨打率兵直捣黄龙府。黄龙府已被围困数月,守将耶律宁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阿骨打一声令下,金军如潮水般推着各类攻城器械涌至城下,人人奋勇杀敌。辽兵一触即溃,耶律宁见大势已去,弃城而逃。
得知黄龙府失守的消息,耶律延禧倾其全部兵力,率七十万大军企图一举消灭金朝。当时阿骨打只有二万人,输赢胜负已一目了然。但阿骨打认为辽兵虽然数十倍于我,又来势汹汹,却是乌合之众,庸将怯兵,不足为惧。若是主动出击,成功有望,遂在众将士面前仰天大哭:“当初,我领你们起兵,是为了咱们不再受辽欺压,让女真人有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不想,天祚帝不肯容我,亲自来征讨。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拼以死战,转危为安;另一条是你们抓我一个,献给天祚帝,杀我一族,投降契丹,或许能转祸为福。”将士们听罢无不下泣,决定与辽军决一死战。
两军交战后,金军将士个个冲锋在前,杀出一条条血路,辽兵如潮水般,退了又涨,涨了又退。正当两军打得正酣时,辽朝内部出现纷争,天祚帝放弃这消灭金军的千载良机,回军自救,阿骨打抓住机会紧追猛打,终于在护步答冈追上辽军,与辽军短兵相接,左右包抄,辽军大败。
此战之后,雄踞西北两百多年、不可一世的大辽国一蹶不振:天庆七年,女真攻春州,辽军不战自败;天庆十年,金攻克辽上京,辽上京留守挞不野投降。天祚帝逃往西京。金兵胜利班师。辽朝疆土已被金兵攻占过半。
保大元年,统兵副都监耶律余睹等图谋废黜耶律延禧,立耶律延禧次子晋王耶律敖鲁斡为帝,事情败露,耶律余睹叛辽降金。完颜阿骨打从而进一步得知辽国内部空虚,决定再度发兵,攻灭辽国。
天辅六年,金军攻下辽中京,进据泽州。辽天祚帝逃往鸳鸯泊。耶律余睹引金兵袭击耶律延禧,有人劝耶律延禧杀了晋王,以绝耶律余睹之念,但杀了晋王后,耶律余睹更领金兵进击。耶律延禧只得率领卫兵五千人逃往云中。三月,金军攻陷云中,耶律延禧又逃往西京。金兵攻占西京,进而招降天德、云内、宁边、东胜等州。天祚帝逃入夹山。金兵大胜。
由于战场上消息不通,辽朝内部以为天祚帝在前线阵亡或被围,于是在南京立耶律淳为皇帝,辽朝内部更加混乱。而辽朝的大臣也各不自保,逃的逃散的散,有的则投降金朝。
六月,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自上京出发,追击耶律延禧,直到大鱼泊,大败辽兵,耶律延禧又逃走。归化、奉圣、蔚州、居庸关等相继落入女真人手中。十二月,金太祖统率完颜宗望、完颜娄室等部向辽燕京进发,燕京开城门降金。
天辅七年,阿骨打将燕京的工匠和财宝等掳掠一空,领兵回师,留完颜宗望等继续追击天祚帝。同年八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返回上京的路上病死,时年五十六岁。其弟完颜吴乞买即皇帝位。
至保大四年,耶律延禧已经失去了辽朝的大部分国土,他的儿子和亲属大多数被杀或被俘。保大四年冬季,耶律延禧不听耶律大石等人的劝阻,率残军出夹山,南下武州试图收复山西州县,又被金军击败,许多部下投降了金军。他经天德军过沙漠向西逃窜,路上水粮断绝,只能吞冰咽雪以解饥渴。次年二月他好容易逃到应州新城东六十里处,偏生又被完颜娄室等追上,若不是遇上黄教诸人,只怕已被金兵所擒杀了。
张觉得知辽国的经历后,唏嘘慨叹,想不到这完颜阿骨打靠区区二千五百人起兵,竟打败了上百万兵马的辽国,使大辽国君臣无寸土立足。张觉也想不出甚好的法子救大辽,只得安慰耶律延禧等人一番。
过不多时,已是四更天,天色已微微发亮,张觉和耶律念奴走出了御营,借着几缕晨曦微光,忽见远处金兵刀枪林立,正往小山前涌来。辽国上下顿时人人脸上变色。那少年金将和另一人缓缓策马走在兵马前。
耶律念奴对张觉道:“那少年金将叫斛孛束,是金太宗吴乞买的儿子,封为霍王,他身边那人,叫完颜娄室。”张觉点了点头,道:“此人便是完颜娄室么?可惜此二人距我们尚远,不然也可偷偷向他们放箭射杀了。”耶律念奴“嗯”了一声。
这时,蒲燕阳、钟相和耶律延禧、耶律大石等辽国君臣也走出帐外,见金兵将北面下山之路围得水泄不通,呼声惊天动地,耶律延禧一阵惊慌,摇摇欲坠,耶律念奴和耶律大石将他搀扶住。
蒲燕阳劝慰道:“陛下莫慌,咱们坚守在顶上,待大宋兵马到来便好了。”传令紧守各处隘口的黄教弟子,不可下山接战,静待宋军来援。金兵仿佛也在静待援兵一般,并不急着上攻。
日上三竿时,东南方终于现出了一队人马,旌旗招展,上书一斗大的“童”字。塞上众人顿时欢呼大喜道:“大宋兵马到了,是童大人。”其时童贯司职两河燕山路宣抚使。宋军径开到了小山的南面停下,和金兵隔山相望。
黄教众人大喜,童贯领兵权数十年,也曾立下赫赫之功,若能得他来助,必能打败金兵了。蒲燕阳便想下山去迎见童贯,忽宋军向左右两侧让开,童贯从军中驰出,大声喝道:“大胆逆贼蒲燕阳,你可知罪?”
蒲燕阳一愣,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淋而下,道:“童大人如何这般说?”童贯大声道:“朝廷命你们来灭辽国,你们不但不灭辽国,还救了辽国,和耶律延禧沉沆一气,该当何罪?”
蒲燕阳忙道:“大人,辽国并非来侵我大宋,而是被金国所逼方越过宋境来的,望大人明查。”童贯大怒:“混帐!朝廷不知辽国是被金国所侵么?但辽国和我们大宋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占去了我们燕云十六州,还让我们岁岁纳贡,我大宋历朝皇帝都引此为奇耻大辱,告诫要一雪前耻,以慰祖宗。今大宋逢着了此机会,焉能不灭辽国?”
辽国上下人等听到这儿,尽皆惊呆了,大宋果然不肯放过大辽!不肯和大辽和解!耶律延禧更是哭出了声:“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早知如此,我们便不该逃上这山让女真人围住了……”身子险些瘫软。
黄教众人也一下震住了,其实燕云十六州并非自大宋失去,乃后晋石敬塘谋反灭了后唐时献给大辽的,只是燕云十六州乃中原屏障,大辽占领后,历朝均想将之夺回。大宋立朝后,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均起兵攻打过大辽,可惜尽铩羽而归,太宗皇帝更是在歧沟关一战中受了重伤,骑驴车逃跑,后来也是因疮发而驾崩。真宗皇帝时大辽南侵,大宋上下震动,不知所措,宰相寇准力排众议,劝真宗御驾亲征,这才打败了辽国。但因畏敌,反与辽国签下了辱国之约《澶渊之盟》,规定大宋须年年向辽国进贡,且永不得再犯燕云十六州。威震天下的杨家将杨业长子杨延昭于此战中立下大功,因怒澶渊之约,于辽军北归时还提兵追赶,夺下了诸多被劫掠之物,后抑郁而死于高路府任上。
蒲燕阳忙道:“大宋之辱,草民焉有不知?只是大人可曾听说过虢国被晋国所灭,唇亡齿寒的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