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相想不到他这般灵灵巧巧就卸开了自己平生力气所聚发出的两掌,又惊又怒,又一记“无相掌”击出。“无相掌”顾名思义便是不见形状的掌法,除力道威猛外,尚在于掌路的时时变幻,瞧不清手掌,甚是难防。果然钟相这两掌掌影飘忽,正是无相掌的精髓所在。蒲燕阳使掌一挡,钟相的手臂竟绕开了他来掌,从他臂肘间穿出,击向他腋下险要处。
蒲燕阳猛地一惊,吐纳了一口气,不再去防他双掌,将全身掌力尽聚于臂上发出,钟相见他使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不理会自己的来掌,那“无相”掌与“有相”掌已无多大分别,只得急迎着他双掌击出。
二人双掌一交,钟相脸色立变,身子晃了一晃,蒲燕阳则纹丝不动,如此一来,强弱又已发生了变化,钟相暗自失惊:“他刚才尚抵不过我的掌力,现下怎地反在我之上了?”殊不知蒲燕阳武功兼采百家之长,尤以道教的内功心法为重,讲究的是心人合一、神游形外。他和钟相一边拆招一边慢慢恢复了功力,敌不消而己已长,是以强弱于转眼间发生了变化。
钟相大怒,如狂风骤雨般一阵疾攻。蒲燕阳连连退闪,对钟相也暗自佩服。二人拆了数十招后。天色渐渐暗将下来,众人才发觉已斗了一天。
蒲燕阳内力越来越强,内息鼓动衣衫,衣袖等处均吃满了风。钟相越来越不敌,激怒之下又猛地双掌击出,欲和蒲燕阳拼个两败俱伤,人人见掌势凌厉,尽面上变色。
蒲燕阳举掌迎出,初时发出的力道也不如何雄浑。钟相将双掌迎上去后,突觉蒲燕阳掌力如巨浪般拍来,欲要撤掌已不及,只听一声大响,钟相身子飞起,重重的撞到了岩石上,真气如惊涛骇浪般在他体内拍荡,无可渲泄,眼前一黑,数口鲜血狂吐而出,踉踉跄跄十余步才立定了身子。
众人大惊:“这蒲燕阳如何这般武功高强?难道折梅派武功当真独步天下?但这些年来也鲜闻有折梅派弟子声名鹊起啊。”却不知蒲燕阳武功是自悟创得。忠烈师太、广成子、昆仑子等人均低了头,面露愧色,暗道:“幸而我们当初没有和蒲燕阳动上手,否则以他的武功,我们纵是再练上十年,只怕也不是其敌手。”
钟相吐血道:“你这是什么武功?……”蒲燕阳缓缓收息,道:“这是蒲某所创的雕虫之技‘封禅掌’,万望钟兄莫见笑。”钟相道:“好,好一个‘封禅掌’,钟某佩服之至了……”盘腿坐下,又吐了数口血。
蒲燕阳忙道:“钟兄觉得如何了?”钟相已说不出话,欲要自行疗伤,但经脉受了重创,无法自行运气得。蒲燕阳忙坐到他背后,又给他运气疗伤。
众人暗道:“现今正是夺诀之时,他怎地反而自耗真气给别人疗伤?更何况这钟相还是他夺诀的对头。”钟相也甚觉过意不去,低声道:“蒲教主侠义为怀,钟某自愧不如,请蒲教主不必为钟某耗损真力。”但蒲燕阳已潜心给钟相运气疗伤。
群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竟无人再敢上前和蒲燕阳叫阵。
这时,天色已完全变暗,月亮将出,山顶透着朦胧的青光。忽然一道黑影向蒲燕阳窜去,两把钢刀猛向他头顶砍落,刀风飒飒,凌厉之极。
蒲燕阳已听到声响,但给钟相疗伤正处于重要关头,若贸然撤掌抵挡,刚才给钟相疗伤所作的努力不但前功尽弃,钟相还会有加重之势,遂不待黑影奔近,足尖往前踢起地上那黑面人落下的一支判官笔,判官笔撞在大石上反弹往后击去,“当”的震得那黑影双刀飞出。那黑影瞬时怔立当地,再不敢向蒲燕阳动手了。
一根铁杖“呼”的向蒲燕阳后心击去,叫道:“修罗,你让开,你不是蒲燕阳的对手。”出这一杖击向蒲燕阳的正是方七佛。他伤得最早,且得玉修罗助力,此时也恢复得最好。玉修罗见丈夫已无恙后,欲去杀蒲燕阳助夫夺诀,岂知尚未出手,已被蒲燕阳反弹判官笔磕飞双刀,方七佛生怕妻子有险,立马来杀蒲燕阳。
蒲燕阳无法移掌发招,又无物再击,只得冒着被击毙之险,运气硬受了这一杖。一声“砰”的大响后,蒲燕阳数大口鲜血吐出,落了钟相一声。群雄尽皆惊呼出声,料不到方七佛挥杖偷袭得手。
方七佛哈哈大笑道:“方某素闻蒲教主武功盖世,还没有机会和蒲教主切磋,现今我们夫妇便要领教。”
群雄大骂道:“方七佛,你这卑鄙之徒,人家刚才救了你,你竟恩将仇报,且还要赶尽杀绝,尚是人么?”“若不是蒲教主刚才救了你,你早死于钟相弓杖下了,如此不仁不义的东西,畜生不如。”
方七佛不理会众人之骂和鄙夷不屑,忖道:“这蒲燕阳和钟相受了内伤,此时不趁机除他们,日后更难有机会,我方七佛也终究难有出头之日。”想到这儿,对群雄笑道:“今日是夺诀,又非比武,是以只论生死,不论仁义。”和玉修罗一杖一剑,一猛一快,分从左右向蒲燕阳攻了过去。
群雄又大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玉修罗能和他结成夫妇,也是无耻之人。”
蒲燕阳已收息站起,闪身避开,方七佛杖头打在地上,石碎飞溅。玉修罗使出“穿花剑法”,在蒲燕阳掌间回旋,蒲燕阳衣发簌簌而落。萧洞天和张觉等人欲要上前相助,奈何略一运气,即又受伤吐血,黄教诸人一时只有干着急的份。
蒲燕阳受此重伤后,数次欲夺下玉修罗的剑来皆不可得。群雄暗暗担心,生怕蒲燕阳中了他夫妇二人一招半式,可就难以活命了。
方七佛乱杖横扫,一招猛似一招,蒲燕阳再也无法躲闪,只得举手接了他一掌,顿时又吐了一口血,身子晃了数晃,退到了悬崖边。方七佛大喜:“蒲燕阳若摔下去,也必死无疑。”双掌猛发,正要击他下崖,忽然一身影撑着木棍扑至,挥掌击向自己身侧。
方七佛一怒,不及取蒲燕阳性命,转身挡开来掌,一看是耿京,骂道:“土佬儿,让开,你佛爷爷现下没空跟你玩。”
耿京身子被震得向后飘退了数丈才稳住,笑道:“佛兄好不要脸,人家不伤你性命,你怎可乘人之危?”方七佛不理会他,又要向蒲燕阳扑过去。耿京将打虎节棍一伸,点向他后腰,道:“你我还没决过胜负呢,来来来,先斗三百回合再说。”
方七佛气得七窍生烟,只得弃了蒲燕阳,抓向他棍头,道:“土佬儿,你要死也由得你。”岂知耿京棍头一缩,棍尾倒打而至,方七佛险些中招,怒道:“这是什么招式?”
耿京笑道:“打虎棍法第一式‘痛打恶猫’。”方七佛大怒道:“是‘痛打恶虎’,土佬儿,纳命来罢。”杖头一旋,在耿京头顶处汇成了一光圈,向耿京脑袋罩下。
耿京看那光圈有几分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暗吃一惊:“孽镜杖法?”
“十八阎王杖”只攻不守,尤以这一招“孽镜杖法”最是凌厉霸道,单看那光环,即叫人头晕目眩,是以也有“显形杖法”之称。耿京不敢怠慢,盘舞打虎节棍紧紧护住头顶上路。
方七佛见无法伤得了他,将手中怪杖一分,变成了两根短杖。双杖顿时上下左右翻飞疾攻而上。耿京道:“这又是什么杖法?”方七佛道:“剪刀杖法。”耿京不敢小觑,拾起黎长坤的采燕杆,以打虎棍和采燕杆对付他的双杖,接连使了“调虎离山”和“伏虎南山”两招来化解。方七佛随之又连使了几般杖法,二人棍来杖往,风声呼呼,数丈内人莫能近。
这时,云端出现了一片朦胧青光,月亮将出未出,山风夹杂着掌声杖声呼呼作响。少顷后,黑云中出现了一片亮光,月亮自远天喷薄而出,刹时星辉满江湖,群峰一片明彻。月亮投下二人的影子,宛如四人在斗。
群雄虽夺诀无望,仍不愿散去,想窥空而夺。
蒲燕阳去了一大敌,与玉修罗独斗,玉修罗便非他敌手,拆了数招后,玉修罗手中软剑被夺下,蒲燕阳一掌将其震退吐血,看她不能再斗,也不取她性命,转身躲到了大石后疗伤。
一片巨大的乌云低低的飘了过来,将月亮挡住,山顶上顿时昏蒙一片。方七佛骂道:“你奶奶的鸟云,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侯来。”手下不停,仍向耿京连下杀招。这时耿京已攻少守多,渐不敌他,借着乌云罩顶方七佛瞧不清之际,略略得松了一口气。
过不多时,乌云越来越浓厚,天地间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方七佛猛吃一惊,跃开紧紧守住门户,不再和耿京相斗。
四周忽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方七佛暗诧:“何来这许多声音?”竖起耳朵倾听。过了一阵,登时明白:“好啊,是广成子、天通、天和、青城子等武林杂毛要趁乱来抢《龙蛇诀》!”
原来各派群雄不敌方七佛等人,不敢明着来抢诀,但人人又对诀存了觑觎之意,不肯死心,今见黑云遮峰,正是一个浑水摸鱼的天赐时机,是以纷纷展开轻功一齐向《龙蛇诀》扑去,哪儿还顾得当初的比武夺诀规矩?
方七佛大怒,叫道:“有你方爷爷在此,还轮不到你们来抢呢。”将杖一撑,如一只大鸟般扑向声音响处,阎王铁杖一阵乱击乱捣,顿时“嘭嘭”、“砰砰”、“叮叮”、“当当”、“哎哟”之声大作,黑暗中瞧不清情形,只觉半空中人影飞来飞去,却是被方七佛如虎入羊群般击中飞撞起来的。
过得片刻,山风吹开乌云,皓月又浮于中天。方七佛见顶上仍是当初相斗那几人,群雄已退下峰去了,地上只一片凌乱,一瞧石下尚压着诀,这才放下心,大骂道:“你们别想来偷诀,小心你佛爷爷将你们挫骨扬灰。”又要去杀蒲燕阳,却发现蒲燕阳失去了踪影,连钟相也不见了,料想二人必是躲起来疗伤,忙要往各大石后去寻找,耿京又发掌击向了他。
方七佛气得暴跳如雷:“土佬儿,你别缠着我行不行?难道你敌得过蒲燕阳和钟相?不除这二人,日后武林中有你出头之日?”耿京笑道:“耿某并不想出头,佛兄想出头干什么?莫非是想称皇称帝?你是想试试开封府那把虎头铡刀锋利些还是你脖子硬些?”方七佛气得七窍生烟,叫道:“放屁,放屁,谁敢来铡你爷爷的头?”几杖向耿京砸去,凌厉之极。
群雄坐在山顶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形样甚是狼狈:广成子衣衫凌乱,手臂上多了一道尺余长的血痕;杜则士断了数根肋骨,疵牙裂嘴,疼痛难忍。余人有的断手,有的断足,有的吐血。只有剑通道长、忠烈师太、南渡等几人自重身份没有扑上去,是以并没受伤。众人又惊又怒,然要就此退下山去,又心有不甘,只得盘坐在地运气,继续静观顶上方七佛等人之斗。
方七佛见远处又一团巨大的乌云飘了过来,知片刻后山顶又一片黑暗,当下更加狠命向耿京攻过去,怪杖舞得如一团黑云相似。耿京闪到了一根石柱旁,方七佛一杖击过去,那石柱上粗下细,一下被他击断,豁刺刺的倒了下来!
乌云越来越近,越来越浓,群雄惊喜不已,想不到这乌云倒挺会来帮忙,人人做好了上扑之势。原来泰山以夕照和云雾著称,有“泰山四景”之说,当中一景即是“云海玉盘”,云海深不可测、变幻无穷:时而山风呼啸,云雾弥漫,如坠混沌世界;时而黑云压城,地底兴雷,形同翻江倒海;时而白云一片,宛如千里棉絮。
黑云终于又罩住了山顶,群雄又争先恐后如猛虎相似扑上来夺诀。耿京跃退了开去,方七佛见耿京并不阻止群雄,黑暗中乱叫道:“土佬儿,《龙蛇诀》被人家抢去啦,还不快帮忙?”耿京笑道:“有你阎王兄在此,谁抢得了诀去?”
方七佛听这次来的人多,忙往怀中摸出一把透骨钉,一扬手打了出去,群雄中立时有人发出“哎哟哟”的惨呼声。剑通道长、俞世石、南怀、南空等人吃了一惊,跃过去救人。贡赞、天通天和、昆仑子、辛人展等数十人则又向《龙蛇诀》抢去。
方七佛无暗器可掷,又舞杖去打杀群雄。斗得一阵,山风渐吹开乌云,群雄又走得一个不剩,不由又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你们若再敢上来捣乱,小心老子将你们一个个扒皮。”当下又和耿京斗在了一处。
过不多时,又一片黑云移过来将皓月遮住,玉皇顶上一片漆黑。方七佛气得跳起身大骂“直娘贼”,群雄不顾方七佛警告,又乘时而起,齐向峰顶《龙蛇诀》扑去。方七佛这次不再叫喊,直向一名华山派弟子和青城派弟子跃去,抓住二人胸口,双臂用力一撞,登时将二人撞得头骨破碎、口鼻吐血而死,然后又抢到了数名峨眉派弟子身旁,挥杖将几人打死。
群雄大惊,见乌云又要移过,急忙又找山缝、大石、草丛躲了起来。方七佛只气得七窍生烟,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这些龟孙子,别让老子瞧见你。”回转身又去斗耿京。
群雄此后便乘云而起,云过而伏,不停往峰顶上去夺《龙蛇诀》,弄得方七佛暴跳如雷,应接不暇。
这般折腾了五六次后,已过四更,明月更加皎洁了,峰岭如银,群雄虽斗了一天一夜,仍不肯舍去。
忽然一块大石后长身站起了一人,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受伤之样,正是蒲燕阳,方七佛一怔,随之叫恨不已:“原来他躲在那块大石后疗伤,若不是这些武林杂毛和这乡巴佬在缠着我,我早寻到他,将他一杖打杀了。现下他自行现身,莫非已疗好了伤?”急忙弃了耿京,展开“磔刑杖法”劈了过去。
杖头距蒲燕阳面门尚有数寸时,蒲燕阳双掌一合接住了。
方七佛运力回夺,那杖如铸于石中一般,竟不动分毫,反而渐热起来。方七佛灵机一动,乘势将杖往前推出,满拟刺进了蒲燕阳咽喉间,但力推之下,那杖仍如铸在石山中一般动也不动,忙往臂上点了两下穴位,使臂力得大增,用尽平生之力再推去。
那杖受二人用力,渐渐弯曲,方七佛一喜:“我若松手,这铁杖回打,非打得他筋骨断折不可。”想至这儿,疾忙松劲撒手。
蒲燕阳早已瞧出他这番心思,在他松手前一刻,已率先松手,那根铁杖两端受力一撤,登时挺将反打向方七佛,方七佛吓得转身闪避,但终于迟了一步,背后被重重击了一杖,又吐血而出。
方七佛恨怒交集:“我就不信他武功在我之上。”一咬牙,悄悄掏出了两把匕首向蒲燕阳射去。此时,天将黎明,正是最黑暗之时,蒲燕阳看不见他发掷匕首,待听得破空之声近前,已不及打落,只得向上一纵,两把匕首从他脚下穿过。玉修罗正从斜刺里抢来要攻蒲燕阳身后,恰巧撞上匕首,被“卟卟”两响射进了心口中,惊呼一声软倒在地。
方七佛只道已射中了蒲燕阳,喜悦无限的抢近前一看,霎时惊呆住了,吓得手足无措,扑抢到玉修罗身边,抱着她急叫道:“修罗,修罗……”玉修罗急促喘气,嘴角挂血,道:“七佛……”
这一下惊变迭发,众人也怔愕住了。
方七佛放声大哭:“修罗,修罗,我不是故意的……”这两把匕首是他全力而发,已尽没至柄,他瞧着匕首,双手颤抖,哪里敢拔出?玉修罗道:“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纵是夫妇联手,也打不过他……”方七佛悲道:“不,修罗,我一定要杀了他为你报仇……”
玉修罗道:“不要了,他武功……强过你我太多,你不是他对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们的孩子,你须得好好照顾……”言讫再不闻声息。
方七佛抱着玉修罗一阵呼天抢地、撕心裂肺嚎哭,旋即发觉她似是尚有脉博微跳,忙一手拿了铁杖,一手抱了玉修罗,冲到杨太和潘莘二人骑来的青骡旁,欲骑骡下山找人医治。但那两青骡不肯让他上背,方七佛大怒:“连你们这两头畜生也欺负我么?”抬起杖,啪啪两下,打得那两青骡头骨如糊般倒地而死。
众人想不到他这般凶残,连两头骡子也不放过,惊怒之下欲要截住他,然他已抱着玉修罗一溜烟下了山,逃得影踪不见了。杨太尚在为潘莘疗伤,虽见青骡惨死,也无可奈何。
蒲燕阳向耿京看去,又长作了一揖,道:“多谢兄台相救,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伤得打紧么?”耿京摇了摇头,道:“小老儿姓耿名京,还未死得。”蒲燕阳又向他施了一礼:“若非刚才耿兄阻截方七佛,只怕方七佛已取了蒲某性命了。”
蒲燕阳又向杨太等人抱拳请教,杨太自报了姓名,蒲燕阳喜道:“杨兄莫非是杨家将之后?”杨太不置尔否,刘豫也自报了姓名,他为人精明,自知武功难敌众人,并不强斗,是以受伤极轻。最后那黑面人道:“老夫姓柴。”
群雄一诧:江湖中并没有听说哪一门哪一派的掌门姓柴,更没听说有姓柴之人武功这般高强,此人来到日观峰后,一直不说话,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到底是何底细来历?蒲燕阳向他略施一礼后,并没有细问,群雄自然也不宜打听。
这时东方微露出了一丝鱼肚白,众人大战了一夜,既累复伤,脸色灰败,齐刷刷的坐在山顶四周疗伤。
蒲燕阳看了一眼群雄,问道:“此诀留在玉皇顶上,众位意下如何?”众人鸦雀无声。耿京道:“《龙蛇诀》落在蒲教主手上,耿某口服心服。”蒲燕阳向那姓柴之人看去时,那人一晃身下山去了。忠烈师太等人则低下头,不敢作声。
蒲燕阳道:“若无人再来争夺,蒲某先据住此诀了,日后天下英雄还有谁不服,再向蒲某索要便是。”将《龙蛇诀》放进了怀中。
群雄来时皆踌躇满志抱一腔希望,只道凭一身所学,定能夺得宝诀,岂知一番拼斗后,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一时人人垂头丧气,
萧洞天等人惊喜之极,想不到教主竟夺得了《龙蛇诀》,记起群雄上玉皇顶时的情景,道:“教主,这些人曾对我教中弟子大加屠戮,是黄教的大敌,教主如何处置他们?”群雄一凛,想起昨天确实曾大杀黄教弟子,现下他们要报仇,大家已不能再抵挡,却该如何是好?
包世屠不待蒲燕阳开口,抢先道:“自然是人人砍上几刀,再任凭他们死活了。”蒲燕阳摇了摇头道:“死者已已矣,何必再杀伤?让他们下去罢。”萧洞天等人一怔。群雄心头大热,对蒲燕阳感激之极。
刘豫走到蒲燕阳跟前,跪了下去。蒲燕阳愕然道:“刘兄有何事?快快起来。”刘豫仍是不肯起,道:“蒲大侠武功盖世,又仁心侠义,刘豫深为敬服,欲投入贵教,请蒲大侠收纳。”
蒲燕阳一诧,想不到他要投入教中,向萧洞天和张觉等人看去,萧洞天等人想到刘豫是朝廷中人,拜入教中怕有所图,便想拒绝,刘豫见蒲燕阳不应允,磕起了头,道:“蒲教主若是不肯应允,刘某只有长跪在这儿了。”
蒲燕阳心肠一软,道:“既如此,那蒲某答应你就是。”刘豫大喜,重又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群雄人人纳闷:“他是朝廷大官,何以要投入黄教门下?”一念未毕,忽又有数路山寨悍匪豪士来投,道:“请蒲教主也收下我们,我们愿投入黄教。”“蒲教主既收下了刘大人,想必也容得下我们。”“不错,我等投入黄教后,定然忠心耿耿,蒲教主叫我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这些人大多是落草为寇、结社立寨的绿林二三流脚色,也不是出自何门何派,来玉皇顶只图看个热闹而已,倒也没有多少野心欲夺《龙蛇诀》,因见了蒲燕阳武功高强,人人欲找一个靠山,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也可挺直腰杆,是以才纷纷也要投靠黄教,一时挤挤挨挨千余人站到了蒲燕阳跟前。
蒲燕阳哪里有什么心思立教?只是萧洞天等几人胡闹而已,他让张觉去给秦远华的三秦派贺礼,岂知竟闯下这弥天大祸,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别人叫他一声“蒲教主”,但他心底里仍没有立教之念,欲要见拒诸人,忽然,山顶下一名黄教弟子急赶而上,向蒲燕阳报说朝廷派宣抚使大人来到。
众人一诧:“朝廷派大官员来干什么?”
不多时,锦裘大马刀枪鲜明,一名朝廷大员由百多名侍卫护拥着上了峰顶,乃是河东北宣抚使谭稹。在他一侧,两名官兵抬着一块大红绸布盖着的横匾。
蒲燕阳忙行礼道:“蒲燕阳拜见宣抚使大人。”谭稹微微颔首,道:“你们比斗哪一派获胜了?”群雄一怔:“朝廷竟也知我们江湖上之事?”
包世屠道:“自然是我们黄教得胜了。”谭稹微微怔诧,随之道:“蒲燕阳接旨。”蒲燕阳不知发生了何事,跪了下来。
谭稹取出一轴黄绢,打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威服天下武林者,特封为‘天下第一教’,钦此。”
群雄一震,多少门派欲得到朝廷的封赏,至于“天下第一教”之称更是各门各派每代掌门梦寐以求的,想不到这蒲燕阳初创黄教,便得封为“天下第一教”,此后纵横武林、睥睨天下,有谁敢有半分不敬?蒲燕阳却犹豫住了,不知是否该接。
谭稹将绸布揭开,露出了一块红匾,上书“天下第一教”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谭稹道:“这是皇上的瘦金体御笔亲书。”群雄脸上露出羡慕嫉妒之色,瘦金体是当今圣上赵佶所创的一种字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而不失其肉,笔法外露而风姿绰约,群雄大多是武人,不通书诗文墨,但看见这五字,仍是大加赞赏,且得封为“天下第一教”已荣宠之极,更何况还是皇帝的亲笔题字?此后有谁敢上来闹事,只需用这牌匾一挡,便无人敢动手了,实是黄教的护教法宝。人人慨叹羡慕黄教时运之好,天下无二。
一轮旭日从云层中喷薄而出,山顶上红光万丈,照在匾上,煜煜生辉,群雄均为之静穆肃然。
谭稹向蒲燕阳拱手称贺道:“黄教得以成为天下第一教,真乃蒲教主莫大之幸,可喜可喜,可贺可贺。”说到这儿,脸色忽有些微变。
蒲燕阳道:“谭大人莫非有甚为难之事?请直说便是。”谭稹这才道:“好,其实朝廷之所以封赏武林,是想武林能为朝廷出力之意。前些时日接得边塞传讯,大辽国又大举提兵入侵我们大宋了。朝廷想让黄教率领中原群雄去抗敌,不知蒲教主和众位英雄意下如何?”
众人听得辽国入侵,满脸震怒。蒲燕阳道:“这是国家大事,蒲燕阳敢不死力。”谭稹大喜,又向中原群雄瞧去,道:“黄教已肯西去抗辽,不知各位英雄可肯去助朝廷一臂之力么?”群雄默然不语,忠烈师太道:“我等皆愿去杀敌,无奈都有伤在身,只怕不及赶去了。”
谭稹见群雄确是个个受了伤,满脸失望。
萧洞天对蒲燕阳道:“众位寨主等肯投入黄教,教主正好可领他们去为国效力。”蒲燕阳一想,道:“不错,萧东天门使说的极是。”遂答应了众草莽英雄千余人的请求,问了他们的姓名后,封刘豫为射金堂堂主,一叫张孝扬的寨主立为云木堂堂主,一叫李孝纯的悍匪为正水堂堂主,另有草莽张柬为天火堂堂主,李俦为翼土堂堂主。这两张两李皆是河北有名的侠客豪士,手下也各有人马。各人得投黄教,并封为堂主,无不大喜,拜身领受。
谭稹见蒲燕阳一下收了许多教众,喜道:“不知黄教众位英雄何时可动身去抗辽?”蒲燕阳道:“既然是杀敌之事,兵贵神速,且大辽国已经来犯,咱们便即出发赶去。”谭稹大喜,道:“谭某且代朝廷和百姓谢过蒲教主及黄教众位英雄了,愿众位英雄旗开得胜。”蒲燕阳道:“黄教一定不负朝廷之托。”
张觉忽觉郑奴儿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握住她手,道:“郑姑娘,你怎么了?”
郑奴儿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可能是伤势未愈罢。”张觉道:“那郑姑娘快坐下歇息一会,我去给你抓些药。”郑奴儿道:“不用了,你是南天门使么?我到南天门那边去歇息一阵就好了。”说罢往南天门方向去了。张觉看此间之事未尽,不便跟着她,只得目送她离去。
群雄遂向蒲燕阳告辞,相互搀扶下山。钟相向杨太看去,询问潘莘的伤势如何了,杨太仍在为潘莘疗伤,脸色阴沉,道:“内人所受之伤极重,不知何时能好。”他并未和潘莘成婚,但以“内人”相称,意示此后是和她不离不弃,结成夫妇的了。
钟相和耿京虽有心要相助疗伤,但一来各自受了重伤,二来男女授受不亲,旁人也不宜相助。杨太不愿麻烦众人,横抱了潘莘站起,一只手仍抵在潘莘后心,以内力源源传入其体内,下山而去。
钟相、耿京等人因各自带伤,向蒲燕阳表示待养好伤后再去助黄教和朝廷杀敌,蒲燕阳多谢众人,也目送诸人离去。
不多时,山顶上数千群雄已走得精光,只余黄教诸众。蒲燕阳当下让萧洞天、许逍领人马先往宋辽边界应州方向赶去,刘豫因是朝廷命官,不便擅离职守,回了河北。
忽然一高瘦老者满脸风尘的来至,手中拿着一条木棍,衣衫也被勾破了数道口子,萧洞天等人一眼认出是当日闯上玉皇顶的教主师弟谢野狐,不由一诧。
蒲燕阳迎上前,喜道:“谢师弟,你怎么上来了?”谢野狐向蒲燕阳行了一礼,低低叫了一声:“大师兄。”蒲燕阳见谢野狐落魄之样,道:“谢师弟,有什么事不对么?你的武功怎地像是……”谢野狐神情一黯,道:“我的武功已然废了……”蒲燕阳不由变色:“师弟一身武功不弱,如何废了?”
谢野狐低叹一声,当下将被林灵素打下崖,从而伤重尽失武功之事简略说了出来,蒲燕阳只听得惊心不已,道:“原来如此,师弟也太莽撞了,唉,差点害了你,师妹呢?”谢野狐道:“师妹已产下了一子。”
蒲燕阳心口如被刀刃刺割了一下,怔住了。他虽知已和师妹两情难牵,然心中仍隐隐存了万一的指望,盼日后仍有和师妹相会之时,此时方知一切已无可能,万念尽灰,许久才回过神问道:“那师妹现下在何处?”
谢野狐道:“师妹已改了名字,现下在皇宫里。”
蒲燕阳一呆:“师妹如何到了皇宫里?”谢野狐黯然道:“我也是不知。我从折梅派回到京城后,一日在皇宫中偶遇了师妹,师妹已改名‘师师’,她有一日抱了一婴儿来找到我,让我送出宫去……”略一顿,又问道:“师妹她没来找过你么?”蒲燕阳摇了摇头。
谢野狐道:“我曾让她来找你的,她明白了事委后,曾到雷音崖来欲要投崖随你。我料她必会到那儿去,是以早已在那儿等她,将你在东岳之事告知了她。”蒲燕阳诧道:“原来师妹来找过我了么?我怎么一点不知?”
萧洞天忙道:“李姑娘上山那天,属下已见到她了……”将那日李如彤欲上山,却被林灵素追至,一语而让她复奔下山之事说了,萧洞天等人见那日黄教弟子被杀甚众,并不敢将此事告诉蒲燕阳。
蒲燕阳听罢,慨叹几声,良久不语。
谢野狐忽压低声音,悄声对蒲燕阳道:“师妹所产之子,我已抱到了京城外,在一户农家里,师妹想让大师兄帮起一个名字……”蒲燕阳点了点头,不知是悲是喜。二人皆明白师妹之意,是想大师兄抚养这孩子,所以才由他起名字。蒲燕阳想起和师妹在雷音崖上两情相悦和坠落崖下时情形,一时百感交集,道:“师妹既有托于我,我岂能推却?便叫‘失崖’罢……”
谢野狐一怔:“失崖?”随之恍悟:“大师兄是失师妹于崖之意。”遂点了点头,道:“好,就叫失崖罢。”蒲燕阳泪光点点,转身进了草庐中。
萧洞天、许逍等人领军西去抗辽。
张觉想起郑奴儿在南天门,往南天门奔去。但寻遍了南天门各处,也不见她身影,诧道:“咦,郑姑娘呢?怎地不见了?她身上有伤,能到哪儿去?”心下大急,询问了一些守南天门的教众,教众纷纷回答不见。
又回到房间里时,一眼瞧见了桌面上放着一个香囊,正是郑奴儿之物,心头蓦地一暖:“她是不小心忘在这儿的还是故意留在这儿给我的?我四下寻不到她,莫非她是留这香囊故意告诉我她已不辞而别了?但她能到哪儿去?”着急不已,继而想难道她已回家了么?这才略略放心了些:“嗯,她一个孤身女子在江湖上闯荡,实是凶险,能回家去,自然远比在江湖上漂泊的好。不过她一直不肯告诉我住址,以后想要再见到她,只怕也难了。”心下一阵怅然,竟然有许多不舍,又向香囊瞧去:“这只香囊怕是还不上了,幸而她伤已渐愈,路上已能照顾得了自己。”遂将香囊放进了怀中,下了南天门,追上了先前下山的黄教弟子,齐往应州方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