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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五岳独尊 (1)

六五岳独尊

那两黑衣人被追至日观峰,见峰上有一石柱,高约二丈余,三面均是悬崖峭壁无路可下,而少林寺众高僧、剑通道长、辛人展、忠烈师太等人已追至,不由一惊。

青尘子喝道:“足下是谁?快交出《龙蛇诀》。”

那铁杖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有本事便来取罢。”青尘子剑锋一荡,凌空向那铁杖人扑去。那铁杖人横杖一扫击开其剑,疾发一掌击向他中路,青尘子身在半空无可闪避,“砰”的被击中向鹰愁涧坠了去!

这一下变故令人始料不及,忠烈师太等人想不到这黑衣铁杖人这般武功高强,眼看青尘子死于非命而无法救得,尽皆脱声惊呼。忽一根数丈长的绳子“呼”的横扫而出,卷住了青尘子腰间将之扯回,众人凝神看去,认得是南海黎山派掌门黎长坤所挥长绳,不由喝了一声采,对黎长坤感激佩服之至。

黎长坤不过三十多岁,身形健壮、胸膛黝黑结实,肩搭渔网,衣袖和裤脚高挽,手上持着一根长竿,竿头处系着一根带大鱼钩的绳子。他身后另跟着二三十人,个个如他一般行头打扮,手中也提着一根长竿子,只是肩上没搭着渔网。原来黎山派的掌门以肩搭渔网作记,其他人不是掌门,谁也不得在肩头上搭渔网。

黎长坤向那铁杖人行了一礼,道:“黎山派黎长坤来领教阁下的高招。”说罢,身形一晃,将肩头渔网抛向那铁杖人,跟着渔杆点点,向那铁杖人当胸攻至。那铁杖人见他招式尚好对付,倒是天上罩下的那张大网不知是何物打造,只怕有些邪门,遂退身闪了开去。

黎长坤将系着渔网的绳子一扯,将网收回,又向那铁杖人抛罩去,犹如捕鱼一般,众人从没见过以网为兵器和这般武功招式的,尽皆称奇。黎长坤抛出网后,又卷地向他下盘扫至。

这时群雄皆已看出他攻敌时的精妙,人和渔网一齐攻至,实是让人两难兼顾。

青尘子刚才险些送了性命,便脸色铁青向另一个蒙面人扑至。这一下出手,将青城派剑法快密如蛛网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那蒙面人一声冷笑,却是个女子,躲闪了数招后,才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唰唰两剑,如风荡树叶般攻他外围,青尘子将剑舞圆,慢慢不敌,渐取守势。

那铁杖人避了数招后,突然铁杖脱手往上一抛,将渔网击向半空,然后徒手迎向了黎长坤。只听一阵啪啪、咔嚓声响,黎长坤一根鱼竿瞬即被拗断数截,人也倒在地上,脑袋反转向了身后。那铁杖人杀了黎长坤后,铁杖和渔网才落下,他伸手抓住铁杖,将杖上的渔网抖落,罩住了黎长坤尸体。

众人满脸愕然,料不到他精明至斯,竟想到了用抛杖带开渔网这招破黎长坤的人网双击。

数十名黎山派弟子又悲又怒,一老者喝道:“结渔网阵,为掌门报仇。”黎山派弟子登时长竿一抖,数十根长绳挥出,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绳网,向那怪杖人“呼”的盖了过去。

黎山派世居南海边,以打渔和采燕为生,手上所持的长竿便是用于撒网刺鱼和在岩石上采集燕窝的,天长日久,化出了“渔网功”和“采燕功”数门武功,手中的竿子自然成了兵器,这一套“渔网”不比黎长坤的抛出的渔网逊色。那铁杖人见众人长鞭织成了一张大网卷至,呼呼生风,不敢硬接,倒身而退。黎山派众弟子又着地一滚,齐向他卷至。

众人所使绳子杂七杂八,散开或结拢时本极易缠绕在一起,然诸人起绳收绳有迟有早,进退有度,是以众绳互不妨碍,也伤不了自己。群雄万想不到众黎山派弟子手中所持之长绳竿尚能结布成网钩阵,“采燕功”也变化繁复,皆是骇异。

黎山派弟子斗了一阵,无法伤及那铁杖人,那老者又喝道:“上钩叉。”众黎山派弟子遂从各自肩头或胸前取下鱼钩或怪叉,绑在绳尾端,然后阵形一变,长竿带着钩叉,闪着寒光搭在一起,向那铁杖人挥卷而至。那铁杖人无可闪避,一下被困在了网中,急忙伸手去扯网绳。

那些网绳并非黎长坤所持的怪异渔网,在他力扯之下,登时断了两三根,身子一纵跃出,将钩叉一阵疾踢,数名黎山派弟子躲闪不及,胸前立时被钩叉插入,惨呼倒地,缠住的长绳便一道道脱开了。

那蒙面黑衣女子和青尘子斗了二三十招,也娇叱了一声:“着。”青尘子顿时面上鲜血淋漓,头皮被削去了一块,鲜血冒滚而下,吓得满脸惶惧,退开了十余步,鼻端处火辣辣地痛,伸手往鼻子处一摸,竟然缺了一小块鼻尖。

群雄又惊又怒,南海和南空越众而出,南海抢向那铁杖人,南空则对付那黑衣女子,一把戒刀将那黑衣女子的软剑缠住,二人不分上下。

忽山下又一灰衣人赶到,迎面两掌向南海和铁杖人击去。二人无法闪避,各出一掌相格,只听“嘭嘭”两声大响,三人身子同时晃了两晃。但来人是以一敌二才晃,南海和那铁杖人则是以二敌一而晃,强弱一下立判,暗惊:“来人是谁?难道他武功要在我们之上?”

那灰衣人沉声道:“《龙蛇诀》在谁手上?”

南海收掌而立,那铁杖人眼看难以将《龙蛇诀》带走,向那女子道:“修罗,你将诀拿出来罢。”那黑衣女子只得极不情愿的掏出《龙蛇诀》。那铁杖人将诀掷向灰衣人,道:“这位老兄,你拿着罢。”那灰衣人也不客气,一把将诀抄在了手中。

众人向灰衣人看去,只见他脸泛黑气,约略五十多岁,两道眼光甚是凶恶,身子一晃欲下峰而去,天和道长怒道:“你得了诀就想走了么?哪有这等便宜好事?”道袍一展,一柄拂尘倏的递出,根根直竖起,在那黑面人跟前织成了一片白光。

那黑面人身子一纵,跃过他头顶,天和道长挥拂尘缠向他脚踝,那黑面人右足反向他头顶踢去,天和道长一偏头,那足结结实实的踢在他左肩胛上,天和道长肩上有如身负万斤大山,踉跄数下险些吐血跌倒。天通道长忙跃出,道:“崆峒派通不离和,和不离通,我们师兄弟素来联手,且得罪了。”“呼”的一掌向天和后心击了过去。

众人“啊”的惊呼,心想他何以打向自己师弟?这一掌不是要了师弟的性命么?但一掌过后,天和道长丝毫并没受伤,他往前拍出的一掌却猛恶之极。那黑面人识得厉害,急忙闪避。天和“啪”的击在一块石头上,打得那石头碎屑四溅。

原来二人使的正是崆峒派绝学“通心掌”,通心掌掌力可及数丈开外,遇物不阻。武林中有“隔山打牛”一说,意思是可隔着一座山打伤一头牛,此说虽夸张了些,然隔物打人之技由来已久,并非虚传。是以天通的掌力能经天和的手臂传出,加上天和的掌力,二人力合一处,非同小可。

那黑面人不敢隔挡,趁天和又一掌击来时,在他手臂上一拔,让他这一掌径向自己师兄击去。天通道长正挥拂尘卷击,猛见师弟举掌拍来,欲要逃开已然不及,只得将拂尘一扔,挥双掌拍出,与天和双掌相抵在一起。

二人运的均是“通心掌”之法,天通左手接了掌力,右手立时将掌力运向天和,天和拍出的掌力又回到了自身体内,相当于力道在二人身上走了一周而已。若有一方不会运使通心掌,刚才天和这一掌便打实了。

二人内息未得收,仍双掌相抵,要待内息收住后才可撤掌,否则掌力回环,一样可伤了另一方。

那黑衣人见状,猛地在天和背后击了一掌,天通道长登时飞撞出去,二人各自吐血。通心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黑衣人这一记掌力二人也同担:天和将受的掌力传给了天通,一起分受了这一掌之力,否则若只是一人已然毙命了。

二人盘腿坐下,各自伸手互抵疗伤。那铁杖人又惊又喜,喜的是多了一个帮手,惊的是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又多了一个夺诀的强劲对手。

南海和南空见那黑面人要走,弃了那铁杖人,联手来拦他。忽然又一人身轻如燕跃上了峰顶,探手向那黑衣人怀中的《龙蛇诀》抓去。

那黑衣人左掌挥挡,右拳直击,那人才滴溜溜的落到了一块大石上。只见他身材高瘦,脸长下巴尖,双眼目光锐利。那铁杖人生怕《龙蛇诀》被他先从黑衣人手中抢去,将他拦住,道:“你是谁?”那身轻如燕之人嘿嘿一笑,道:“你又是谁?”

上玉皇顶夺诀之人均不想让人知道姓名,否则夺得诀后未练成武功,中原武林各派到处寻找,又岂能应付得来?人人想到了这点,是以谁也不愿将姓名告知别人。

那铁杖人大怒,和同来的蒙面女子向他攻去。那身轻如燕之人抽出一把戒刀挡架,当当两响,被震退了五六步,毫无还手之力,众人才知此人武功不足为惧。

俞世石看南海、南空不敌那黑面人,走上前道:“俞某来领教阁下的高招。”打狗棒滴溜溜一转,已向那黑面人肩头打了过去。那黑面人沉肩一闪,俞世石的棍头立时锁向他手腕,当真快如闪电,变化万端。那黑面人使了一个“泥鳅遁”才从他的棒套中将手腕挣脱去。

俞世石棒头一顿,又使出了缠字诀,绕向他手腕,一时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丐帮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帮,除因弟子众多外,也是因该帮帮主有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两门惊世绝技相传,是以谁也不敢小觑丐帮。

顷刻间,那黑面人已和俞世石斗了数十招。忽然山道上蹄声得得,两人骑着青驴缓缓来至,轻纱白衣,驴子上挂着两口宝剑,正是杨太和潘莘。杨太在潘莘一番痴心表白后,已与之结成伴侣,然二人仍以礼相守,并未结成夫妇。众人不认得二人,见二人神情潇洒气度不凡,如神仙眷属一般,暗暗赞叹,若不是看见二人驴背上挂着两把红鞘宝剑,此刻又正在争抢《龙蛇诀》,定是以为到名山宝刹中神游的佳偶。

杨、潘二人驰上山,见了众人在打斗,一诧,随之看见那黑面人怀中露出一角书册,登知《龙蛇诀》在他身上,身子一纵,从驴背上跃出,伸手向那黑衣人怀中探去。那黑衣人和俞世石斗得正猛,无法出招挡架,眼看要被他一把抢了《龙蛇诀》去,那铁杖人大怒道:“还不到你来夺。”挥杖向杨太打出。

杨太挥折扇挡卸,被震得手臂发麻,退开两丈,暗吃一惊,向那铁杖人凝神瞧去。

那铁杖人料不到自己这石破天惊的一杖竟被他行若无事的卸开,也惊疑不小:“这人是谁?怎地用一把折扇就能卸开我力逾千斤的一杖?”

潘莘见杨太占不了便宜,策驴驰了过去,道:“杨哥,你没事么?”杨太摇了摇头,道:“没事。”潘莘摘下驴身上的一口宝剑,递了给他。杨太执剑在手,凌空跃去,剑光一闪,划开了那黑面人的胸前衣衫,剑尖再一挑,《龙蛇诀》已飞向他,被他一把抄在手中。

峨嵋派掌门广成子不待他跃回驴背,从侧旁飞身一剑刺去。杨太回剑挡格,真气一泄,落了下来。那黑面人一掌向广成子击去,欲要逼开他抢杨太手中的《龙蛇诀》,剑通道长和俞世石知广成子无法挡开来掌,忙向那黑面人扑去。

贡赞暗道:“我来到玉皇顶上寸功未立,岂不贻羞四方?”挡在了剑通道长和俞世石跟前,道:“老僧来领教这位高人的功夫。”踏前一步,抬掌拍向那黑面人。

众人暗诧道:“密藏大手印?”少林派南怀和南石等高僧看他所使武功与少林派有诸多相似,暗自沉思:“此人所使的武功与本寺的少林金刚手甚是相似,少林派的武功源自天竺西域,此人身居西域,尚是少林武学的上源,难道他武功尚要在少林派之上?”而群雄也自惊诧:“此人胆敢进中原夺诀,果然身手不凡。”

贡赞数掌拍出后,沙石为之飞卷,但拆了数招后,并非那黑面人对手,被那黑面人逼得处处难以出招,只得自腰间挚出一**,将**一转,向那黑面人腰间削去。那**四周有锋利齿锯,若被削中,可是肢断腰折之祸。

那黑面人仍以一双肉掌相搏,众人看了也不由暗暗佩服。贡赞见伤不了他半片衣角,将**一抛,**飞旋而去,同时双拳捣出,一时气势大盛。那黑面人“砰”的一拳打在**上,**反转方向,向贡赞飞旋而回。

贡赞见**回旋猛急,不敢去接,也学那黑面人一般去击那**,岂知他内力不及,无法一下击落它,**翻转,一道红光闪过,贡赞一只手掌立时被**齐腕削断,袖口处一片鲜血淋漓。这一下大出群雄意外,无不惊愕变色。贡赞面色死灰,萨迦派众喇嘛急忙抢去捡了断手,给贡赞接续包扎护理。

那铁杖人和黑衣女子过来抢杨太的《龙蛇诀》,被南海、南空二僧拦住。杨太欲走则被那尖下巴人和辛人展、忠烈师太拦住。

那铁杖人翻着怪眼对南海、南空二僧道:“你们是出家人,怎么也放不下贪念来抢夺东西?”南海、南空一震,正不知如何回答,那怪杖人突然伸杖一撑,身子陡然跃起,向南空后心一掌击过去。

南空分神之际,闻声格挡已然不及,南海从一旁抢过去,大力金刚指向那铁杖人拿捏出。那黑衣女子从侧抢上,剑削其指,逼得南海撤招。那铁杖人一掌击在南空肩头上,打得南空肩骨断碎,扑跌数步,一条手臂再也无法抬起。

那铁杖人趁南海撤招之际,另一掌也击向南海,南海与之一接,又一口血吐出。顷刻间,他以言语挤兑开两大高手,然后突施暗袭逐个击破,群雄无不惊怒。

南渡方丈让南怀和南石二位师弟将南海、南空二人扶回疗伤,缓缓走向场中,向那铁杖人合什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老衲也来领教施主的武功。”

那铁杖人晓得南渡方丈是要捍卫少林寺令誉,情知理亏,只笑了笑并不作声。南渡大袖一舞,那铁杖人只觉一股大力袭至,暗道:“好厉害的大力金刚掌。”急忙双掌拍了出去。两道掌力一撞,众人只觉劲风袭面,二人身子皆晃了一晃。

南渡方丈又猱身一晃扑至,只见掌影盘舞,真气激荡,每掌皆发出啪啪声响。少林七十二绝技武林共仰,南渡方丈一生研习“大力金刚掌”和“拈花指”,实是非同小可。又拆了数十招后,那铁杖人渐不敌南渡,南渡猛地自半空以一记“天地乾坤”向那铁杖人下击,那铁杖人举掌相迎,二人身形一下凝住了:南渡的身子倒立半空,那铁杖人双掌仰举,脚下一块大青石已断碎开。众人大吃一惊。

忽然一道光亮一晃,上来了一名年纪颇老的番僧,所披袈裟金光灿然,见了南渡和那铁杖人比斗,猛出两掌向半空的南渡击去。南渡正与那铁杖人拼内力,惊骇之下急忙用力一按,身子腾空而起跃回,同时横出一掌,击向那金裟番僧。但这一掌凌空横出,又是内力收回之际,并无多大力道,只听“砰”地一响,南渡身子踉跄飘落在地,吐了两口血,已大受重伤,且伤势之重不在南海、南空之下。

少林众僧忙围上前,急叫道:“方丈,方丈……”南怀和南石二僧欲领众僧去斗那番僧,南渡道:“今日少林寺夺诀失败了,两位师弟不可再下场。”原来他看南怀和南石二僧也不是这金裟活佛和铁杖人的对手,下场再战不过是令少林寺更遭重创而已。南石道:“可是他暗算了方丈师兄……”

南渡摇了摇头,道:“此间是比武夺诀,并非江湖群殴打架,若乱杀作一堆,便是武林之浩劫,大非老衲所愿。”群雄为南渡方丈胸怀感动,对他又增了几分敬意,心想若不是那番僧出招偷袭,那铁杖人已折于南渡之手。

那铁杖人大喜道:“原来是关外的活佛到了。”这番僧法号金裟,向他合什行了一礼:“我佛慈悲,得见佛兄贤伉俪,金裟也不胜之喜。”群雄皆是惊怒,想不到这番僧和那铁杖人是一丘之貉。

那铁杖人道:“活佛,我们先除了这群以多欺少、不要脸的武林杂毛再同观《龙蛇诀》如何?”金裟活佛道:“便依佛兄所说。”二人遂向剑通和俞世石扑去。

剑通和俞世石联手,正和那黑面人斗至正酣处,他剑光闪闪,剑气如虹,似有还无,剑人合一,有如风雨大至;俞世石左手使“斜打狗背”、“恶狗拦路”几招打狗棒法,右手使出降龙十八掌,从后面攻上,那黑面人被一轮剑光棍影裹住,形势大是不妙。眼看拆多十余招即要落败,蓦地那铁杖人“叮”的一杖震开剑通道长的长剑,金裟活佛也从旁一掌击到。

剑通道长回剑刺去,金裟活佛舞袈裟卷住了长剑,剑通道长抽不出剑,那铁杖人一杖撞出,剑通道长撒手撤剑,去拿他杖头,却拿不住,被一杖撞在当胸处,断了两根肋骨,吐血退到了群雄跟前。若是换作旁人,只怕早已当场毙命了。

那黑面人趁势盘舞双掌向俞世石击到,俞世石情知打狗棒法无法化解开这排山倒海呼啸而来的双掌,忙将打狗棒往腰间一插,左手一招“见龙在田”,右手一招“亢龙有悔”拍迎而出,只听“逢”地一声大响,俞世石晃了几晃,这才往后跌撞倒退。他本想运内息抵住对方内力冲击,然终于不能,他这一伤比剑通道长还重。众人均已看出那黑衣人内力强他太多。

那铁杖人趁机起一杖向俞世石当头击落,丐帮众弟子齐声高呼:“帮主小心……”均已不及上前救援。眼看俞世石要被击毙,忽众人眼前一花,一老者翻身跃至,伸棍向杖头一挑,将铁杖带歪,从俞世石身边砸落,只打得石屑和泥土四溅。

俞世石吓得惊汗直冒,急忙退跃到一边,抬眼看去时,只见救他之人身穿灰布长袍,足踏芒鞋,头大耳阔,手执长竿,不知是谁。

那铁杖人怒道:“又来一个夺诀的?”待看清其貌不扬,对来人甚是不喜,骂道:“土佬儿,不回家耕田种地,养鹅赶鸭,来找死么?”杖头倒打过去,一点也不客气。那乡下人持一根软棍儿一挑一纵,避开了来杖,滴溜溜的落在了地上,毫发未伤。那铁杖人心下惊怒:“这土佬儿是谁?怎地也这般武功了得?”

那黑面人见又来了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便扑向杨太夺诀,想快些逃下山去。他嫌那尖下巴人和辛人展、忠烈师太碍手碍脚,先向辛人展肩头抓去,辛人展急忙缩手,但“嗤”的声响,肩头衣衫还是被指尖勾上撕下了一大条布带,一时面色惊骇,形样狼狈,纵到一边,以剑护身。

忠烈师太少了辛人展相助,不敌杨太,也惊呼掠退。那尖下巴人则接了那黑衣人一招后才退。

那黑面人迳扑向杨太,二人打得拳脚“砰砰嘭嘭”作响。《龙蛇诀》被二人拳风所震,从杨太怀里飞出,落到了乡下人跟前。众人一凛,围住乡下人,谁也不先动手抢诀。

那乡下人道:“你们不取《龙蛇诀》,是不是想等土佬儿来取诀啊?”料知一弯腰去拾《龙蛇诀》,必遭众人围攻,到时他一人如何能抵挡得了这许多拳脚兵器?遂哈哈一笑,道:“好,土佬儿将诀放在这儿,谁武功高强谁来取罢。”移过一块大石,将《龙蛇诀》压住,随之向那铁杖人和黑衣女子一指,道:“这两位想必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佛煞鸳鸯’了,‘笑面阎王’方老兄何必还蒙着脸面?”

群雄神色大变,“佛煞鸳鸯”是帮源峒方腊手下的一对猛将夫妇,男的叫方七佛,人称“笑面铁佛”或“笑面阎王”,女人叫“紫罗玉煞”玉修罗。方七佛天生秃顶,听人说是佛祖转世,于是投身宝觉寺出家,他自诩佛祖,骄恣狂妄,且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处处惹事生非,惹得满寺僧众厌恶,住持虽多加管教,也难以收服他,后来见他确是不能羁管,便将他逐出了寺去。他怀恨在心,夜半潜进寺去要杀人放火,不料遇到巡夜的僧人,慌乱中躲进一山洞里,却在里面发现了一本武功秘笈,是宝觉寺一名极了不起的高僧创下的。那高僧每日拜佛念咒,忏思前生因果,想到死后十八层地犾的情景,因而悟创出“阎王十八杖”来,然思此杖法杀气太重,那高僧创下这套武功后,并不告知寺众,欲行毁去又觉可惜,遂寄藏于石缝中,此后终日郁郁,不久即圆寂西去。不想被方七佛摸进寺来,在后山山洞石缝里找到。

方七佛学成武功后,即跳到宝觉寺里将合寺僧众杀了个精光,此后投身方腊,做了方腊手下的一员主帅,因他秃顶,又做过和尚,军中称之为“佛帅”。然他恨极僧人,遇佛杀佛,遇僧杀僧,并不承认是佛门弟子,不少门派好手也纷纷为二人所杀,后来方腊遇害,帮源垌兵败,方七佛和妻子便极少在江湖上露面,现听得此人是“佛煞鸳鸯”中的方七佛,无不恨之入骨,握紧了手中兵器。

方七佛将面罩去掉,露出了一颗光溜硕大的脑袋,哈哈一笑,毫无惧意,道:“土佬儿你认得我?很好很好,方某便是遇佛杀佛的方七佛,你去对付那个欠百万的,我们夫妇来对付这个学鬼叫的,如何?”玉修罗并不除下面罩。

那乡下人笑道:“哪个是欠百万的?哪个是学鬼叫的?”

方七佛向那黑面人一指,道:“这个是欠百万的,你看他一声不哼,一副想吃人的模样,不是人家欠着他百万银两不还又是什么?”又向杨太一指,道,“这个是学鬼叫的,他腰间系着一条大铁管,我可不喜欢这个。”原来杨太腰间系着一根长箫。

那乡下人见他比喻得也有几分精当,哈哈笑道:“使得,使得。那这位河北提刑刘大人呢?”向那尖下巴之人一指。

众人微“啊”了一声:“此人原来是朝廷的河北提刑刘豫么?怪不得也很有些武艺。”方七佛道:“便请活佛兄对付他罢。”那乡下人道:“也使得,只是《龙蛇诀》最后归谁所有?”

方七佛道:“当然是咱们再打过一场了。”那乡下人连连点头,道:“这办法公平得很,妙极妙极。不管谁赢了,均可再打多一场。”话虽这般说,并没半分动手之意。方七佛正要动手,回头见状,登知这土佬儿是在戏耍自己,一时气怒交加,一张脸涨成了红色又转成铁青色,怒喝道:“乡巴佬叫什么名字?先报上名来听听。”

那乡下人笑道:“好说好说,老夫姓耿名京。”群雄暗自惊呼:“原来是‘打虎唐门’耿京么?”方七佛遭他戏耍,气怒未消,冷笑道:“这条小棍儿打得了老虎?我看他打病猫是真。”耿京微微一笑,道:“不错,不错,等会土佬儿便要打打你这只病猫。”

武林中曾有一门派叫唐门,以为民打虎除害著称于世,民间也叫“唐门打虎”或“打虎门”,在中原一带极有名声,只是门规极严,武功只内传子孙,并不收外姓弟子,是以弟子甚少,这数十年来,更加衰微,唐氏子孙大有香火不继之势,唐门弟子平素极少下山或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知之不多,只隐略知道这门派在深山老林中,与虎相伴,武功甚是厉害,江湖中几乎已忘了“唐门打虎”这一门派。

方七佛对此也只是略有耳闻,暗道:“不知这土佬儿想什么法子入得了唐门?那姓唐之人想必是讨不了老婆,所以要绝后了,才将唐门武功传给了这土佬儿。”

方七佛猜得也不错,耿京年轻之时,曾听得太行山中有虎为患,过往商旅俱不敢行,一时太行道绝,遂自告奋勇进山擒虎,但他武艺低微,全凭一股勇力,险些被老虎所吃。危急之时,得一人所救,那人正是唐门第十三代掌门人唐玄。

唐玄要离去时,仇家来至,方知那老虎是仇家驯养,特意让它在此伤人,以引唐门弟子赶来报仇的。唐玄一时势单受了重伤,临终前,将手中所持打虎节棍和武功秘笈相托给耿京,让他带往唐门,若唐门弟子已遇不测,他可留此二物,自为唐门掌门,只是打虎节棍上却不得粘虎须,日后访得唐门弟子后,再将此二物归还唐门。

耿京葬了唐玄后,往河北唐山寻唐门弟子。但果然如唐玄所料,仇家已赶至将唐门弟子杀了个精光,他只得手持不能粘虎须的打虎节棍四处寻找唐门后人,此后一直无果。想那余下的唐门子孙为避仇家,皆隐避深山或改名易姓去了,耿京遂慢慢习学了唐门秘笈上的武功,成了打虎门中唯一持打虎节棍却不能粘虎须的掌门。

方七佛听他骂自己为病猫,火冒三丈,正要向耿京扑去,忽然见峰顶上多了一人,身穿白衣,头戴白尖帽,一张白铁皮也似的脸,不知是真容还是戴了面具,吓了众人一跳:“他是如何上来的?”

方七佛倒退两步,骂道:“你是人是鬼?放个屁来。”

那人不作声,只眼珠动了动。方七佛大怒,阎杖横扫过去,那人横移脚步闪避,虽然看不清他如何出步,然身子移形换位,显然是一位武林大高手,并非鬼神,且青天白日,又如何有鬼神敢出现?方七佛胆气一壮,又接连两杖打出,那白衣尖帽人连连闪避奔跑,方七佛数招竟落了空。

金裟活佛见状,袈裟一展,罩了过去,欲将尖帽人阻住,不让他换形跑位。但那白衣尖帽人仍在众人间闪避来去,二人围追堵截也伤不了他,他手中执着一块尺余长的笏板,神色不改,如信庭闲步一般,只脚下步法奇快。

杨太、耿京和那黑面人、刘豫等一边疑神戒备,一边细瞧那白衣尖帽人的轻功步法。那白衣尖帽人的身法虽奇,并没有出手还招的意思,四周的群雄暗奇:“难道这般跑便能打赢大家夺得《龙蛇诀》么?”

方七佛和金裟活佛改变策略,两头袭击,那白衣尖帽人挥笏板“当当”两响架开二人的一招后,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卷晶莹如玉的白书,众人眼前一亮,险些惊呼:“啊,此人是摩尼教教主王念经!”

摩尼教神出鬼没,自唐以前就从西域传入,也称为二桧子、四果教、金刚禅、明尊教等,行事诡异,认为天地间有光明王国与黑暗王国之分,最初两个世界对峙,互不侵犯,后来,黑暗王国侵入光明王国,光明王国的大明尊遂召集明伎起来战斗,终于把黑暗王国打败,产生天地万物。后来世界浊气横流遭致毁灭,又恢复成光明与黑暗两个对立的王国,故现下需要教主再次领教众杀败黑暗王国重整光明世界。

王念经原名王宗石,曾想读书考取功名,但权臣当朝,他屡屡名落孙山,气怒之下,自铸了一个笏板,自封为廷臣,因惯于读书,常手拿经书念念有词,故被人称为王念经,反不记得他的真名了。

王念经一边奔一边念念不休,群雄暗道:“传说他手上所拿经书是白铁所铸,故又绰号‘丹书铁卷’,不知是真是假?他口中念念不休念的是什么,是否照着经书而念?”

过得一阵,杨太、耿京诸人均觉困倦之极,忍不住要闭目睡去,不过心地却清明得很,众人大觉奇怪:“我可精神得很啊,怎地要嗜睡起来了?我这一睡,岂不是被人杀了也不知?”料知不妙,又无法睁开眼皮,不多时,四周叮叮当当之声响成一片,围在山顶的群雄也困倦之极,握在手中的兵器纷纷掉落在地,有些人已东倒西歪倚靠在别人身边或躺在地上呼呼入睡。

金裟活佛和方七佛手足也渐渐疲软,知道是王念经念念有词的缘故。方七佛怒喝道:“姓王的,你在念些什么?”挥杖又当头猛打下。王念经将手中白书一举,发出“当”的声响,众人被这一击之声所震,纷纷从昏睡中醒转,才知他手中所拿的果然是铁书,急忙撕下布条塞耳朵,这才略略减弱了经声之扰。

人人面色惊疑,不知这王念经从何处学来了这些迷魂之法,忠烈师太想起了数十年前的清风尸派,道:“王教主,你和清风尸老是何关系?”王念经不答理,仍念经不止。

一名九嶷派的弟子大怒,要去破王念经的经咒,纵身抽剑向他的经书刺去。九嶷派法和蜀山剑法合称“南北奇剑”,也是凌厉之极。王念经将书挡住了他剑尖,从书匣里拉出一根极细丝线,缠住了那人长剑,然后一阵疾奔,丝线一下将那人缠裹住,那九嶷派弟子欲要挣脱缠缚,奋力与王念经对扯,立时被丝线割成了数段。

众人想不到他丝线这般锋利,大惊不已,才知这王念经除了念经杀人外,铁书中还藏丝线,能用丝线缠绕杀人。丝线扯断人后,又缩进了书匣里,里面想必是装了弹簧一类,不知是何物所造,人人颤然危惧。

方七佛和金裟活佛自知再让他念多半刻经,二人必手足发软昏睡,到时遭他丝线缠住,则性命休矣,想到这儿,已顾不上要《龙蛇诀》了,欲飞奔下山去逃命。

忽然一人急奔上山,衣衫飘飘,群雄暗诧:“此人是谁?轻功可好得很啊。”片刻间,那人即来至,只见他面容恐怖,五官似是被火烧过一般,令人怵目惊心,不少人惊呼出声,一些派中的女弟子更是吓得转过脸去或是掩住眼睛不敢再看。

众人皆暗道:“这丑八怪是谁?怎地会落得这副面容?”方七佛和金裟活佛一凛:“难道这个丑八怪也要上来夺诀么?”

那人气喘吁吁,虽相貌尽毁,但像是看惯了别人诧异、鄙夷眼色一般,并不将各人的种种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径来到了王念经跟前,躬身向王念经行了一礼,道:“启禀教主,大事不好了……”

王念经停下脚步,道:“何事不好?我不是让你在华表山暂摄教主之位处理诸事的么?”那丑面人悲道:“是,不过夫人她……她三天前跳崖了……,弟子才心急火燎的赶来告知教主……”

群雄一凛,福建华表山距山东泰安有两千余里远,此人三天即赶到,当真脚程惊人。

王念经神情大变,道:“五婆,你说什么?不云……不云她跳崖了?”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群雄才知这丑陋之人叫‘五婆’,忖道:“他是个男的,怎地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难道他的爹爹妈妈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纵是随意取一个阿猫阿狗,也比称作‘五婆’的强啊。”

五婆点了点头,低声道:“是。”王念经登时大哭出声,道:“她为什么要跳崖?……”五婆道:“弟子不知道,弟子在教中找不到她,后来在一处悬崖边看见了师娘的一双鞋子……”王念经霎时如失心疯般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一手拿着笏板,一手拿着“丹书铁卷”,转身往山下奔去了,那五婆也跟着追去。

群雄谁也不敢阻拦,也不愿阻拦,若不是王念经的妻子有事,这《龙蛇诀》可被他夺去了,说不定各人还有性命之忧。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各人才大松了一口气,赶忙调息运气,准备又抢《龙蛇诀》。

忽一蓝袍人又奔上来,身形高大,约三十多岁,不怒自威,环顾了一眼四周,道:“《龙蛇诀》在哪儿?”方七佛怒道:“你也要上来抢诀?”杖头一点,向那蓝袍人面门砸去。

方七佛手中所持之杖叫“阎王杖”。这一点的招式是“十八阎王杖法”中的第一式“拔舌入狱”。他见所来之人武功越来越怪异高强,只得使出了看家武功,若被他击中,立时舌头伸出,双眼暴突而死。

这套阎王杖法共是十八式,依十八层地狱之名而取,分别是“拔舌”、“剪刀”、“铁树”、“孽境”、“蒸笼”、“铜柱”、“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锯”十八般杖法。与他相斗,如入十八层地狱一般。

那蓝袍人急忙闪开,方七佛又一招“破咽取舌”,攻向那蓝袍人上咽处。那蓝袍人身子一纵,又避了开去。方七佛大怒,将铁杖一抛,一掌向铁杖击去,那铁杖便在他身遭绕着他或远或近飞转,向那蓝袍人撞去,乃是阎王杖法的第三式“铁树杖法”,以人杖分离之法,合击那蓝袍人。

南海、南空等少林高僧大多也将毕生之功用于杖法修练上,然见了方七佛的杖法后,忍不住面露愧色,暗道:“只怕他胜我们不止一筹。”

那蓝袍人挥掌盘舞,立时现出了四五个手掌在身前,杨太脱口低呼道:“‘无相劫掌’钟相?”

“无相劫掌”便是瞧不出手掌之意,形如鬼魅又凌厉之极,往往令对方分不清来掌,钟相故得了“无相劫掌”之称号。方七佛既要和那蓝袍人相斗,又要催拔那阎杖,一心两用,难以全注,兼之钟相的掌法无迹可寻,斗了一阵后,吃抵不消钟相的浑厚掌力,当下将杖一抄,在钟相脚下交织成了一片光网,攻其下路。

钟相凛道:“刀山杖法?”

方七佛道:“不错,让你上上刀山。”将铁杖使得杖影无数,有如万山刀丛一般。过不多时,方七佛的阎杖上结了一层薄霜。群雄暗自骇异:“想不到此人的真气竟能致铁杖起霜,这又是什么杖法?”

钟相只觉他的呼呼杖风中,一股股寒气袭逼,已明白这是“冰山杖法”,方七佛杖影越来越猛,钟相也觉越来越冰寒,忍不住打了一个激凌,暗道:“此人杖法怪异,斗下去尚不知有何奇招,须得速决才是。”抓起两名黎山派弟子之尸,猛向方七佛掼去。

方七佛被两尸挡住了视线,待他将两尸击落,钟相已抬掌击到。方七佛早将真气转化为寒气,若要聚气抵挡,必将寒气吸入腑脏中,只得举杖格挡,玉修罗叫道:“七佛小心。”舞剑去救方七佛。钟相挥袖将她逼开,另一掌结结实实的与方七佛对在一起。

只听“砰”的声响,方七佛退了四五步,一口血吐出。玉修罗疾抢上去将他扶住才没有扑倒。

耿京一凛,道:“钟兄可是陆盟主的高足?”此言一出,人人惊诧不已。原来五六十年前,武林盟主叫陆上孤,陆上孤乃武林中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彼时清风尸派横行武林,陆上孤欲率中原武林去剿灭清风尸派,但在出发的前一晚,陆盟主忽然失踪不见了,数十年来再不闻下落,武林各派纵然访遍天南地北,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这事也成了武林中的一个大谜团,灭清风尸派的事也无果而终。然不知为何,此后清风尸派也渐渐不闻声息了。耿京从故老相传中得知了陆上孤的掌法,又从钟相的掌法中认了出来,故推断钟相是陆上孤的弟子。

钟相道:“《龙蛇诀》是先师之物,钟某需取回去给先师,挡钟某者只有对不起之至了。”他这般说,等于承认了是陆上孤的弟子,众人一阵惊喜,随之想:“怎么蒲燕阳也说这是先师之物?莫非他们是同一个师父?蒲燕阳是折梅派弟子,可没听说钟相也是折梅派弟子啊。”

忠烈师太道:“陆盟主他老人家可尚在人世?身子康健么?”钟相道:“他老人家是否尚在人世,钟某也不得而知。”众人大诧:“难道连自己师父是生是死,作为弟子的都不知道么?这师徒二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忠烈师太道:“钟施主不知陆盟主是否尚在人世,又如何将这部《龙蛇诀》给先师?”钟相道:“钟某得诀后,再去找十年八年先师,若找不到,便将之烧给先师。”群雄一凛,齐想这《龙蛇诀》是人人欲得的武学宝典,岂能将之烧毁?

耿京笑道:“那土佬儿也来领教一下钟兄的掌法罢。”一跃身向钟相扑了过去。钟相身形一变,反欺近身将打虎节棍紧紧缠住。打虎节棍是长兵器,宜于远攻而不宜近搏,钟相此举正是扬长避短,耿京果然一下被制,大落下风,遂将棍子往地上一插,身子借棍凌空而起,双掌盘舞猛击向钟相。

钟相举双掌相迎,岂知二人双掌正要相接时,耿京身子忽尔不见了,众人一诧,随之见耿京已从另一侧挥掌拍至,暗惊:“这是什么身法?他身在半空,怎地一下在另一侧出现?”

钟相一慌,急忙另挥掌向耿京迎去,然二人双掌又要相交时,耿京身子已变跃到了正上方,正凌空一掌照着钟相的天灵盖击下。方七佛颇为不服气:“钟相敌不过土佬儿了,难道这土佬儿的武功在我之上么?”

钟相大吃一惊,气沉丹田一掌向上托出。耿京又闪到了他身后。方七佛脱口呼道:“‘知了功’?”杨太一凛,道:“是‘天蝉掌’!”

众人见耿京果然如一只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而飞的大知了一般,既觉好笑,亦复骇异,随之明白耿京“天蝉掌”的原理:本来一人身形是万不能在空中凭虚折向的,耿京的身子之所以能在空中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或前或后倏忽变化,许久不落下来,其关键之处便是借助那根打虎节棍和对方掌力,其足尖踢那棍子可往前扑出,而对方发来之掌他虽未相触,却已借掌气跃回,如此这般,就能在棍子和掌力间不停弹射变向,于一瞬间跃到了别人始料不及的另一侧攻敌,大是奇妙。

钟相猜不出耿京的身形变向何处,一时有些局促。耿京衣袖飘飘,纵横来去,捉摸不定,衣衫掌影将之罩住。有人低声道:“这钟相怎地这般笨?拔了他那根棍子,让他使不出‘天蝉掌’,不是可以对付他了吗?”钟相自然知道折了那根棍子可破得他的“天蝉掌”,但折了他棍子也无用,他仍可再竖棍子,遂不听他人之言,盘腿坐下。

众人一愣:“这钟相真是笨死了,世间哪有坐下来和别人斗的?莫非他已认输了?”随之人人翘舌不下,明白了钟相的用意,对他佩服不已:“钟相的身形低下来后,耿京的折向不甚灵便,天蝉掌就无法可用了。”果然钟相数次出手,险些将他打下。又拆了十余招后,钟相双目紧闭,双掌合什,竟不再招架拆卸耿京的来招。

耿京在钟相头顶纵跃甚是不便,天蝉掌无处变向,大打折扣,如此一来,变作毫无用处,只得虚晃几招,觑了个空,欺到钟相身后,一掌向钟相后心拍了去。

钟相仍是动也不动,众人只道钟相必死无疑,皆暗叹了一口气:“《龙蛇诀》终究由耿京所得。”岂知耿京手掌将要及钟相后背时,忽觉一股凌厉的掌力反击过来。耿京一惊,欲抽身后退已不及,只得出掌格挡,但他掌力不及钟相,登时几口血吐出,跌落在丈余开外,过了一阵,才坐起笑道:“好厉害的‘无相劫掌’和‘无相护体神功’,耿老儿忘了陆盟主的武功,佩服之至。”

钟相遂去推石取《龙蛇诀》,那黑面人从斜刺里探手疾抓他后心,钟相左手往回一挥,托开他来臂,右手疾向他肩头反抓去,若是抓实,那黑衣人即被卸脱臼窝扭断臂膀了,群雄暗暗心惊。那黑面人左臂疾缩,右手向他腰间猛击一掌,钟相不及扭断他手臂,足尖弹跃纵了出去,道:“兄台身手了得,不知如何称呼?”

那黑面人不答。钟相探手往地上抓起一把钢刀,身形一晃几刀砍向他。那黑面人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对判官笔,“当当”两响,往他刀背上点去,竟在钟相刀身上扎穿了两个小孔。群雄看得翘舌不下,须知击断刀剑容易,要在刀剑锋刃上击穿小孔极难,若不是内力造诣惊人,断不能有此作为。

钟相不等他拔出判官笔,刀把一转,两支判官笔钳在了刀锋处,被一把夺去。那黑面人措手不及失了兵器,惊怒之下挥掌斜劈,打在钟相胸前,岂知浑如打在海绵上一般,猛地一惊,他曾听闻有“泥牛入海”一门武功,能将人之内力消于无形,任对方拳掌击在身上而无恙,莫非这钟相也练成了这一门神功?

钟相挺刀直进,取那黑面人中路,那黑面人一侧身,抓住了一支判官笔,从刀身上拔出,使一招“卷龙取水”向钟相肩头搭去。

钟相抓住笔杆,那黑面人突感笔杆如火烫般热,已知对方是以纯阳内力传将过来逼自己放手,当下就势拔出笔套,向他胸前“璇玑”、“膻中”和“神封”三穴刺去。钟相料不到他这笔有如此特制,抬刀斜撩,以攻为守,这才解了这三笔之厄。

二人使的皆是极上乘的武功,群雄只看得心驰神往,有的想真是不虚此行,有的想:“若换我上去,与二人中的任一人斗,不知能拆御得到第几招?”

瞬眼间钟相和那黑面人又拆了二十余招,那黑面人连连倒退。杨太道:“杨某也领教钟兄的武功。”铁箫一扭,箫管中伸出了一个精致的银枪头,铁箫瞬时变成了一杆长枪,猛向钟相刺至。在峰顶上相斗的几人中,以杨太年纪最轻,武功也略逊一筹。他知钟相内力惊人,自己绝非敌手,是以一出手即亮出了兵器。

钟相“呼”的一掌拦了过去,势若奔雷,杨太枪头一斜,刺向了他腹部的“天枢”“气海”和腰间的“章门”穴。这三招一气而成,钟相不敢小觑,手腕一转,钢刀一招“回环卷”缠向他枪头,同时侧身让了开去。但杨太的枪头一缩,没入了箫管里,钟相的“回环卷”落了空,正诧时,杨太的枪头又倏的伸出刺向他手腕。

钟相暗惊,眼看一道闪光刺至,急忙撒手丢掉钢刀,抽手回缩。杨太取得先机,一时枪尖点点,疾如雨点,气势如虹连绵攻去。钟相闪到两块大石间,借大石躲挡。杨太心下一急:“难道我手执兵刃,仍斗不过他么?”手上一杆枪使得更加如银龙出海。

杨太又一枪刺来后,钟相疾忙双掌交错盘舞,夹住了他枪头,将之卡进了石缝间,然后使了一个折斩式,反力将他枪头“啪”的折断。杨太面色大变,他自出道以来,手上兵刃从不曾有损,更何况截断的是杨家祖传的枪头?一时怔在当地,脸色灰丧,犹不敢相信眼前之事,半晌,杨太忽然袖中银光一闪,露出了一把匕首,猛向脖子刺去。

潘莘惊呼叫道:“杨哥,不可。”急扑上去。然杨太匕首仍向脖子刺落,潘莘已不及阻。方七佛大喜不已:“他死了正好呢。”

忽一物猛地飞过去,“当”的将杨太手中匕首打落,众人顺来物看去,才知是钟相将手中折下的枪头打去。

钟相正色道:“一本《龙蛇诀》何致要了你的性命?你还有老婆孩子呢。”这时潘莘才抢到杨太身边,吓得泪水涔涔而落,道:“杨哥,夺不得《龙蛇诀》,又有什么打紧?你,你为何要自寻短见?”

方七佛见钟相阻了杨太自尽,大怒,不待杨太回过神,阎杖一撑,从半空中左掌右杖向杨太击落。杨太正自浑浑噩噩,犹未回过神,哪里会闪避?潘莘惊道:“杨哥,小心。”扑到了他身上去挡杖和掌。钟相疾忙挥掌向半空遥拍过去,但相距得远了,钟相虽“嘭”的一声卸开了方七佛的来掌,并不能将方七佛击落,方七佛的杖头仍是“砰”的重重击在潘莘后心处。

潘莘立时鲜血狂吐,倒在杨太身上,杨太这才回过神,反抱住她惊呼道:“阿莘,阿莘……”潘莘慢慢软倒,已说不出话。杨太一边急呼,一边扶她坐到了地上,以真气输入潘莘体内,护住其心脉,钟相也抢上去,迅速从怀里掏出了几颗丹心丸让杨太给潘莘喂下。

方七佛欲除掉杨太这个夺诀的强劲对手,岂知伤的是潘莘,生恐杨太要反击,退跃开丈许,横杖护在身前,嘿嘿而笑。杨太双眼如要喷火,但救潘莘要紧,只得强忍压住怒气,无暇去斗他。方七佛见钟相在旁,也不敢再去偷袭杨太了。

钟相连败了当世数大高手,群雄尽皆变色。金裟活佛忽金光一闪,一袭袈裟灿然生辉猛罩向钟相。钟相知他袈裟遇物即卷,生怕被套卷住,不敢出拳脚攻去,往后一纵避开,金裟活佛又一招“双龙摆尾”向他下盘剪去,钟相跃身而起,道:“金裟神功?”金裟活佛左手将袈裟向他双足卷去,右手突然作一斗状击至,钟相又微微一惊:“金斗印?”

刘豫一直作壁上观,见钟相打败了方七佛等人,心下也暗急,此时见金裟活佛似是占了上风,也蓦地出手向钟相偷袭去。他内力虽然略逊诸人,然身法奇快,钟相也不可不防。方七佛见状,挺杖又来斗钟相。

群雄虽不耻三人行径,却也暗暗欢喜:“这几人斗得个个毙命当场才好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龙蛇诀》便可唾手拿来了。”

钟相以一敌三,浑不落下风,反而更加豪气勃发,每一掌击出,都逼得三人远远闪避开去。余人看见钟相这般神勇,均不敢近前相助金裟活佛等人,四人打了个平手。

金裟活佛又两记“金斗印”击向钟相,将袈裟一展,向他罩至。钟相气沉丹田,双掌猛击,金裟活佛一喜,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向上插去。

钟相击开袈裟后蓦见匕首,大吃了一惊,化掌为指,夹住匕首,随之双掌迭发,“砰砰”两掌击在金裟活佛当胸处,金裟活佛“哇哇”的吐出数大口血,跌坐在地,再也无法上前斗得。刘豫机警之极,一跃身避到了丈余开外。方七佛则拔身而起,一记“石压杖法”向钟相头顶压来,钟相一探手,以一招“吴牛望月”抓住了他力逾千均的来杖。

方七佛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又被抓住了。”不敢与他争夺铁杖,急忙撒手。钟相拿住铁杖一弯,拗成了一张弓相似,然后突地松手,铁杖猛向方七佛弹去,气势骇人。

群雄知方七佛势必要被打得头破血流而死,猛地一人现身抢至,一把抓住了铁杖尾,然后一拔一转,将那铁杖的去劲卸尽,已抓铁杖在手中。群雄皆如雷般喝了一声采,向那人看去,才知是蒲燕阳,无不奇诧:“别人上他教中大杀,他怎地还救别人?”

这时,又数人抢上峰顶,乃是萧洞天、张觉、郑奴儿等人,原来蒲燕阳已为受伤的黄教众人包扎疗伤完毕,他不待内力得复,即往日观峰奔来,刚好看见了方七佛有险,不忍他尸横当场,遂迅步抢至出手相救。萧洞天等人武功远逊,是以此时才到。

钟相一凛,喝道:“阁下是谁?竟能抓得住钟某的去杖?”蒲燕阳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蒲燕阳,先前僻居西陲,今日得见众位英雄,幸而何之,因不忍铁杖伤人性命,冒犯了虎威,还请恕罪。”

钟相道:“好,钟某且领教阁下的武功。”抬手呼呼两掌击向蒲燕阳,众人被他掌风所逼,远远退了开去。蒲燕阳抬掌迎接,只听两声大响,身形晃了一晃。钟相则纹丝不动,他登知内力要在蒲燕阳之上,更不打话,又呼呼两掌推至。

张觉和萧洞天等人担心叫道:“教主,你内力未复……”

蒲燕阳忙吸了一口气,霎时胸中充满了流转的真气,四肢百骸和奇经八脉中也是内息鼓荡,如一只充满了气的皮球般。蒲燕阳双掌与他一交,猛地一卸再向旁侧推出,钟相发出的两记石破天惊的掌力已被他横移开,击在先前压诀的大石上,将那大石击去了一角。

群雄无不惊震,见钟相刚才接连挫败了众多高手,只道《龙蛇诀》必被他夺得了,不想这蒲燕阳和他打了个不相上下,诀落谁手看来一时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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