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瑾温一夜好眠,第二天带着红润气色出了门。
“可怜的安姐姐,丧子之痛于于她必定大有打击,随我看看她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色哀痛,似乎确实为安若鹂而心痛。
“嘁……真心疼昨儿就巴巴的过去了,何须等到今日。”底下两个路过的小宫女经过,左边不由大翻白眼。
“可她神色瞧着不似作假呢。”右边的小娥明显涉世未深,正感动于缪氏对安氏的情感。
可一个照面的情谊,能如何深刻。又不是话剧本里说的三生三世情缘。
“看着是真,听起来就不见得了。”左边那个白眼翻的更厉害,紧接着推着右边的快步离开,“快走快走,给殿下的东西送迟了你担待?”
“青溏!你给我说说嘛……”少了人帮衬,小娥手忙脚乱捧着托盘追上。
“不说不说,自个儿想去!”
那嬉闹声儿渐渐远去,可缪瑾温是一句没听着,她先一步赶去了太医院问一株人参,这会儿正往回赶。
“安姐姐我来看你了,身子可还难受?”
人还未进门,声儿已经飘进了屋子。打破了屋内正凝聚的悲伤氛围,安若鹂小产,谁敢在这个档口欢笑,那人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安若鹂正呆愣愣盯着窗外出神,眼底略有哀婉流转,倏得闻声一惊,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春盈赶忙拦下。
“劳您大架,安氏身子好多了。”几番动作间缪氏花颜已经在门口,安若鹂见状也就不再动弹。
她还很虚弱,也很难过。昨日只觉腹痛难忍,不想竟是小产之兆,可她能怪谁,是太医没诊断出来还是太子夜晚的凶猛,都不能,谁她都怪不起,此刻也只能恼自个儿对如此重要之事粗心至此,居然毫无觉察。
疲惫的唤人将礼品入库,对着缪氏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妹妹有心了,我这儿可没什么好东西,你可见谅。”
纵然悲伤,她也还警惕着,该招待的一样不少。
纵然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确实惋惜,但她感知尚浅甚至是没有,悲伤了一晚上也就振作起来了,为今之计只能是养好身子,待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加倍对他好。
缪瑾温看着服侍安氏坐起来的婢女,模样与初见那日陪同身侧的不一样。
“安姐姐,这位可就是殿下差遣来伺候你的人儿?”
安若鹂颔首:“是殿下派来照顾我的,可别谈什么伺候不伺候的。”
“是妹妹口误了。”缪瑾温自觉小小失言,周赟派来的难听了说也是婢女,可那也要看看是谁的人,私底下怎样搬弄都好,断不可跟前说道。
缪瑾温还注意到安氏卧房内多了好些更精致的物件,与西厢她的房间不同,也不知是侍巾位份都有的还是因为小产……若是后者,看了也是徒增悲伤呢。
“姐姐本就是有福之人,如今又有殿下庇佑,早日把身子养好万事就大顺了。”捡了些好听的话说。
“那就借妹妹吉言了。”安若鹂抓了缪氏的手叹息,“原还想着过几日就去你那儿同你说说话,怕是不能了。”
不就是演戏么,不就是姐妹情深么,不就是睁眼说瞎话么,从她那家道出来还能缺这点演技。
轻言慢语好不温柔。
缪氏又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没见戚氏还没来她就先来了,还摆出一副情深意切模样,要不是她深知两人这才见第二面,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妹妹入了长乐便是太子的人,行事也要稳妥些。”叮嘱了些看起来很重要的话,“后院姐妹一一得宠,怀上总是难免的事情,那小孩儿谁不喜欢,妹妹也要加把劲才是。”
谁又不知缪氏至今还未见过太子,才流产就赶来当她不知道是看笑话呢,她缪氏敢做初一,安若鹂就敢做十五。谁敢来嘲笑她大可试试,勋爵贵女、定北伯家出来的岂是软柿子。
缪瑾温面不改色接受的很是自然:“妹妹先谢过姐姐提点了,若日后真有喜事传来第一个感谢的就是安姐姐。”
“妹妹这份心,姐姐明白。”
至于明白什么,那就各说各的了。
“今日我多说了几句,若不中听还请妹妹见谅。”
能怀上又如何,孩子是女人立足的根本,怀上容易落地难,能守住才是本事。
否则不就如她安若鹂一般丧子?
话总是不能说太满。
“姐姐一袭肺腑之言,令妹妹这般愚钝之人大有所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炉香袅袅,安若鹂一时看不起缪瑾温的面貌,心神微恍。好在穗荷及时把参汤端来,细细喝完只余渣子。
“姐姐乏了,妹妹无事就请回吧。”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当然了,安若鹂语气是很客气的。
其实也不是突如其来,从缪氏与她言语暗里争锋时就有预料。
她是正要静养之人,就算是赶人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身体情况在这儿呢,说她不就是说太子。
“既然姐姐累了,那我也不多打扰,先行告退。”
缪瑾温走的也干脆,今日试探让她确定了安氏的危险性,回去后再细思是交好还是结仇。眼下几句言语不打紧,与利益相交的事情总不会那么牢固。
谁还能和好处过不去,不是?
“缪氏,呵。”
也不知想到什么,安若鹂冷笑一声。
不多时外头又有声响,安若鹂蹙眉喊了一声,婢子畏畏缩缩入内。后头还跟这个戚氏。
扫了眼那小娥,神色满是厌烦,这般作态委实丢她脸。
“安姐姐可还好?”戚钰先她一步开口,“小产伤身,姐姐还年轻可得好生养着,儿孙福可在后头呢。”
“有妹妹挂念,姐姐自然是极好的。”
见了戚氏,面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闺中情分也不是说说的。招了招手让人在床边坐下。
“还是妹妹会说话,十分疼听了后也要减七分,妹妹这心真真是玲珑剔透。”
缪氏戚氏一对比,高下立现。
“姐姐只安心歇息就是,姐妹见哪那么多生分话。”
客套客套还是要的嘛。安氏身子具体怎样也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他们这些局外人见的只有补品流水似的进了西厢,长信也只是遣了一个婢女来,说有心未免无情,说无情可好像也有些在意。
“小产同产后一般,月子得做足。春寒料峭的姐姐自个儿要注意着,别落下什么病根。”
戚钰想起了自家母亲也曾小产,有个妇人如此同她说话,此刻不妨照搬过来。她也没生过孩子,说什么感同身受也就虚伪过头了,不如来点实在的关心。
“除了歇着,其他的也无暇顾及了。”
但是不长眼的冒犯到她跟前那就另当别论了,诸如刚刚的缪氏。在别处犯浑她管不着也有心无力,可在眼前的轻易不放过。
“还是妹妹贴心,你讲的我都记下了。”春盈将医女的药膳端来,安若鹂勉强食用几口就搁置一旁,“妹妹不是外人,姐姐就多说几句了,莫嫌啰嗦才是。”
音低了些,语气也是失落的:“妹妹这胎福薄,见不到孩儿呱呱坠地。可是后院有福气的姐妹众多,母凭子贵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今太子一个子嗣也未有,不说男娃,就是女儿也没有。
“姐姐想……妹妹快人一步总是好的。”
便宜了旁的妖艳贱货总不如便宜自家的好,好歹熟识。
可子嗣也不是她戚钰想怀就怀的,也要看上面那位肯不肯赏脸给,她争了那位又不来。亦或来了却赐汤。母凭子贵,这个词用的真真的好,江顺仪不就是个例子。
说到底还是要讨他欢心,谁得宠谁能生的几率就大。生孩子需要机缘,争宠倒是可以一试。
“多谢姐姐,只是西厢如今风平浪静,往后也不见得。”微笑中带了丝势在必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静坐未必会毙。”
让着安氏多用几口饭,看着她吃下,这才开口:“日后咱们姐妹一心,互相有个照应。”
一时的富贵不算厉害,她要的可远不止如此呢……
“殿下的心广阔,宠爱的女子绝非一个两个,绝非我等现在就能争下来的。”
戚钰觉得此刻不争才是上策,这点安若鹂想法不同。有宠都未必能活,若无宠岂不是被人欺负死?好话谁都会说,到头来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掉头背后一嘴已是极好的。
可是安若鹂没有表现出来异样,甚至还很是赞同戚钰观点的模样,“妹妹聪慧过人,说什么定然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姐姐都听你的。”
戚钰也安下心来。
“姐姐身子还需修养,妹妹就不叨扰了。往后闷了只管让穗荷找我去,有麻烦也只管来找我。”
穗荷将人送出,她就着尚有余温的药膳几口下肚。
前路曲曲折折,她的时间可多着呢。
且瞧着吧。
笑到最后的才是最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