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前？”格义古勒哈哈大笑，“那你现在应该是一个牙都掉完的老头子了，你小子不会被他吓傻了吧？”
“别乱说！”我制止了格义古勒，“他可是维持者！有什么样的能力都不奇怪！”我死死地盯住邓解放，“那么你的能力是长生？”
“确切地来说，是永生。”邓解放靠在掉漆严重的墙上，“几乎任何方式都杀不死我，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持现在的状态。”
“没想到秦始皇梦寐以求的能力竟给了一个懦夫。”我冷笑道。
邓解放没有反驳，他缓缓说道：“其实你们根本无法想象，这其实是一种酷刑。九十年来我什么都没学到，唯一学到的就是这个能力在不断让我付出代价。”
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付出代价了。”
我们全都默不作声，连吴浪这种拥有绝对理智的男人也保持了沉默。
“保证永生的同时，我的神经敏感度提高了近五倍。这也意味着我需要承受五倍的痛感。你们能想象头发从发囊顶出的那种刺痛感吗？我无时无刻都在体会那种感觉。”
“比起这些负面感觉，真正毁灭我的，是漫长的孤独。”邓解放的眼角泪光闪动，“我经历了痛苦的战乱年代，滚烫的子弹和轰鸣的炮弹即使撕碎了我的身体，也没能击垮我的精神。战友在我身边一个个死去，那也更加激励了我的决心。”
“我曾立下赫赫战功，我曾认为我的未来充满希望，即使我的家人，我的爱人，都在我眼前逝去，悲伤也没能够伴随我多久。”
邓解放死死地握住了拳头，“我曾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击垮我，但最终击垮我的，竟是我以前拼死保护的人类社会。”
“和平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安宁和感恩，我在他们的眼里只看到贪婪。充满血与火的战乱年代只撕碎过我的肉体，可这冷漠的社会却把我的精神彻底碾碎。”
“我一开始以为我的妻儿只是丧身与和平后的一点战火，”邓解放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绪，泪水又一次止不住地向下流淌，“但我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他们死于你这个永生的能力对吗？”我问道。
“当时我低估了他们的欲望，也自持自己有不低的地位，抱着即使他们知道我不死的秘密也不会对我下手的想法，但我没想到他们首先会对我的妻儿动手。当我知道我妻儿的死因时，他们已经逝去十多年了。”
“那时我也被抓进了研究所，被研究永生之谜。至此，我的人生只有三十七年。我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谈实现人生价值了。即使我从那个研究所逃了出去，我也变得害怕融入人类社会，任何生物都有族群，只有我没有。”
邓解放抬起手臂端详着他的手背，“我的身体仍然充盈着年轻的活力，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想终结自己的生命。我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有作用。”
“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害怕疼痛，既想追随死亡又恐惧于那一瞬间的疼痛。逐渐我变得麻木，一路上也遭受了很多欺凌，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变成了这种懦夫的形象，我也根本没有力量去改变。”
“我没有家，更没有家人，也没有可以把思想寄托的地方，我变成了一个空空如也的人。但我这种废人在外面世界的那群人眼里，却又是一座宝藏，这是多么讽刺。”
邓解放无力地躺在地上，道：“我们都是被这种奇妙力量诅咒的人，你们也清楚这种能力意味着什么，你们在我身上也得不到什么东西。”
“至于我脑海中那些无聊的使命，我早就不在乎了，也幸亏你们，我今天难得地清醒，各位自便吧。”随后他便躺在地上不再说话。
“永恒的生命，他应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格义古勒还在沉浸在邓解放所描绘的过去当中，“他不应如此落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只是个醉鬼在说胡话，我们也没有资格拯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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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蜷缩在桥洞的角落，一晚相顾无言。就这样朦朦胧胧到后半夜，我突然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和杂乱的脚步声。
我警觉地正准备出声提醒，刚才还在呼呼大睡的格义古勒已经抄起了他的长弓，吴浪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吴浪你做的事情泄露了吗？”我问道。
“不可能。”吴浪很肯定。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应该对普通人动手，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我拉低帽檐遮住了眼睛，“但我也不想就此放弃。我们对周边的地形并不熟悉，要跑的话只能分散开来，自求多福了。”
浑浑噩噩睡着的邓解放悠悠醒转，他听着外面刺耳的警笛声，轻轻的说道：“该直面自己的命运了。”
像是呼应他的话语一般，外面传来了一个被喇叭放大的男人声音。
“这个地方已经被我们包围，无关人员速速离开！”
“邓解放，你因涉嫌故意杀人，抢劫，偷盗公共财产等十七条罪名，不肯改过自新逃避制裁，我们决定再次对你实施抓捕，切勿负隅顽抗，再伤人性命！”
“看来目标不是我们。”吴浪说道。
“你被抓去他们会对你做什么？”我看向慢悠悠站起的邓解放。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给我安了这么多条罪名，看来他们想把我打造成一个大罪人呐。”
“那你想要反抗吗？”我握紧了拳头。
“并不准备，那只会徒增我的痛苦，我的人生在我三十七岁那年就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再见了各位，能够有几个人倾诉我很开心。”
桥洞尽头有几束手电筒长长的光线在四处扫荡，隐约能看到几个举着枪支四处警戒的人影，邓解放举起双手，慢慢地向他们走去。
“我并不觉得命运是用来顺应的。”我望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