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骊山上下来之后,薛琛便意识到今日之后轩辕社恐怕会彻底与协会对立,这一切都在辜鸣的预料之中。
他不知道辜鸣为何会知道破解骊山结界的方法,辜鸣背后的那位老板仿佛具有神通广大的本领,甚至能够把控局势。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向那位“老板”提出合作,是个错误的决定,这条合作的道路必然风险极高,但他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西京连日阴雨,温度降了不少,薛琛站在城墙上,不由得裹紧了围巾。
在望见辜鸣的那一瞬间,薛琛原本冻得僵硬的面部终于扯出了一点带嘲讽的冷笑。
“我说,下次约人能不能换个舒适点的地方?先前那酒吧不行吗?你是不是怕我不付酒钱?”
辜鸣扫了薛琛一眼,“你有前科。”
“我那天真的没带钱!你付了多少?我还给你就是了!”薛琛一面说着一面掏出钱包。
辜鸣眼疾手快地制止了薛琛的行为,面无表情地说道,“好了,别当真,我随便说说。”
薛琛扫了辜鸣一眼,觉得那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刚才去探望俞辉堂了,他伤势如何?”辜鸣问道。
薛琛感到匪夷所思,“你都去看他了,怎么还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我没进去。”辜鸣说这话时表情突然起了变化,显得有些纠结,“他又不认识我,我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去探病。而且……我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见到了比较尴尬的一幕。”
“尴尬?”薛琛愈发感到困惑了。
“俞辉堂好像和他御主吵架了。”辜鸣解释道。
一阵冷风吹来,薛琛哆嗦了一下。
俞辉堂那小子是哪根筋不对劲才会和唐芝吵架?他了解俞辉堂,即便要俞辉堂毁天灭地,他也不会对唐芝说一个“不”字,薛琛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
“你就别管多余的事了,我和你们老板合作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走吧,我去医院看看。”薛琛吩咐道。
“我们老板表示他也挺乐意帮助俞辉堂的。”辜鸣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去探望俞辉堂,也是我们老板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等俞辉堂恢复了我一定让他带一面锦旗给你们老板,上面就题‘雷锋再世’三个字怎么样?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快走吧!”
“是四个字。”
薛琛像是赶苍蝇一般驱赶着辜鸣,他一心想着去医院见俞辉堂,弄明白他为何会与唐芝吵架。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俞辉堂与唐芝已经快两个多月没见面了,按理说见面时应该分外亲热才对,怎么也不至于到吵架的地步。唐芝完全是个没脾气的人,这一点薛琛深信不疑,问题只可能出在俞辉堂身上,那位大爷的性格他是熟知的,往往中伤了别人还毫不自知,他倒是习惯了俞辉堂这种脾气,因此很容易忽视了初次领教俞辉堂脾气的旁人的感受。
薛琛赶到医院时,俞辉堂一个人坐在床上,正在削苹果,俞大爷似乎把那苹果当成了唐芝,没削几下便丢开了水果刀,往那苹果上咬了一大口。
“你不会削皮吗?”薛琛看了一眼那狗啃似的苹果,感到有点哭笑不得。
他依稀记得俞辉堂上一次受伤疗养的时候,还有心思在他面前虐狗,时光飞逝,天道轮回,秀恩爱的果然被雷劈了。
“唐芝呢?”薛琛明知故问。
“我让她走了,不想见她。”俞辉堂低声道。
薛琛掏了掏耳朵,“什么?”
“八婆,你是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俞辉堂,你到底在生谁的气?”薛琛有些恼了,“还有,我问你,叶恕和你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对他托付过什么事?”
俞辉堂垂着头道,“年初的时候我脱不开身,让他去西京保护唐芝,不……这事还是叶恕主动提出来的,我没想到那小子……他居然……动机不纯。”
以薛琛的情商,早已经窥见了俞辉堂头顶的一抹绿色,他细思了一下便明白了事件原委,俞辉堂这是在吃叶恕的醋。
“你有没有搞错啊大哥?别钻牛角尖了,他俩不会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要有正宫的自信好吗?你可是唐芝唯一的王牌式神啊!”
薛琛感到自己说这话时有点昧着良心,唐芝的情况他无法得知,但叶恕的心思,同为男人,他确实已经看出了一点端倪。
薛琛拍了拍俞辉堂的肩膀,“就算这事是叶恕有错在先,你也不该对唐芝动怒,你这么做真的太掉价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念台本的语气来安慰我?”俞辉堂红着眼低吼道,“现在该怎么办?我完全不知道!”
薛琛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俞辉堂第一次谈恋爱,这位俞家公子虽然生活阅历丰富,恋爱经验却是完全没有。
他长叹了一声,对俞辉堂道,“去把唐芝追回来吧。”
俞辉堂听话地点了点头,垂下的双眼渐渐恢复了光亮。
唐芝并未走远,而是在医院附近的公园里吹了会儿风。她想不通俞辉堂为何会对她生气,只当是受伤住院使得他心情变差了。
“唐芝?”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唐芝闻声回头,见到了一张令她意外的脸。她顿时忘记了所有烦忧,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俞辉堂。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唐芝忍着泪道,“我不该一个人来西京的,我在骊山的时候一直很想见你,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你了,这一个多月里要是没有叶恕鼓励我的话,我一定会疯掉的。”
从小到大,能让她把所有的喜怒哀乐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的,只有俞辉堂一人。她会在她师父面前表现得很坚强,她会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可是每当看见俞辉堂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可以卸掉所有的防备,毫无压力地倚靠在他的肩头。
唐芝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胸腔,她感到手足无措,有太多想说的话涌到了喉间,却在脱口的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最终,唐芝什么也没有多说,她将自己的头埋进了俞辉堂的脖颈间,那里是她刚好能抵达的高度,对她来说最舒适的位置。
李玄京整个人僵硬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冲击着他的头脑,使得他连呼吸都无法保持。
搂着他的姑娘认错人了,局面有点尴尬,可是他实在不忍心打击唐芝。
自胸膛与脖颈处传来的温度令他感到怀念,他凝视着唐芝的身影,突然产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错觉。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吃俞辉堂的醋,或者说,吃他自己的醋。
“俞辉堂,你说句话好不好?”唐芝抬起头道。
“你先松开,别靠我太近。”
“哦,对不起,我忘记你受伤了。”唐芝松开了手,连退了两步。
“没事……”
李玄京突然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有点退化,他一时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末了,他抬起眼,笑着对唐芝道,“能再次见到你,我觉得很开心。”
“嗯,我也是。”唐芝一边擦眼泪,一边笑道。
俞辉堂的笑容令她想起了在大学城里初见他的那个瞬间,阳光很好,俞辉堂的笑容充满了暖意。
那时候唐芝便认定俞辉堂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式神了,她一辈子都会是属于他的。
“其实我在骊山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很害怕失去你。”唐芝道,“你的寿命比我长多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对你来说或许很短暂,可我这一生就只跟定你了,所以你一定要陪我到老,你答应我这件事,那我就去和我师父说,我们一起住在黄粱庄,那里不会有人管人和妖在一起的事。”
爱情是极具占有欲的,唐芝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和往常不同了,与俞辉堂分别的日子让她感到孤身一人的自己很无措,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对俞辉堂的依赖已经强到了令她自己生畏的地步。
李玄京的眼眶有些发红,哽咽道,“阿蛮永远都是你的式神,就算你不在了,他也会找到你的。”
公园中二人相拥而泣,薛琛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和俞辉堂兵分两路,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找唐芝,结果他毫不例外地又一次迷了路,他怀疑西京地有点邪,才会导致他频频迷路,还撞见如此尴尬的一幕。
薛琛别过脸去,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有点庆幸自己和俞辉堂分了两路,倘若现在站在此处的是俞辉堂本人,那今天的西京恐怕会是另一种景象,至少方圆百里内会变天,俞辉堂保不准会做出超乎他想象的事来。
李玄京的表现有点反常,直觉这么告诉薛琛。
他忽然觉得俞辉堂的吃醋对象不该是叶恕,而应当是李玄京,毕竟这位仁兄占了撞脸的便宜。
薛琛愈发地对李玄京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要是俞辉堂在这里就好了,或许唐芝这番肺腑之言能打动他。
薛琛兀自叹了口气,转身欲走,一扭头却看到了令他牙齿打颤的一幕。
俞辉堂提着莫邪刀站在他身后。
“我去!你……”
薛琛还未说完后半句话,整个人被俞辉堂提起来拽出了公园。
“你那么大声干嘛!怕他俩听不见?”俞辉堂找了处静僻的地方,对薛琛斥责道。
薛琛缓了口气,抬手搂住了俞辉堂的肩膀,“你先别急!我说……你能不能先把刀收起来?”
俞辉堂收刀入鞘,脸色依旧十分沉重。
“你听我解释,李玄京和你长得根本就是一模一样,没人能分得清你们俩,唐芝对他说的话原本都是对你说的,这你总该理解吧?”薛琛缓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解道,“所以你千万别生气啊!就当唐芝是在对你告白,你看她都那么主动了,你不该高兴吗?”
“我没生气。”俞辉堂沉声道,“我要去砍了李玄京那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