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琛打了个照面,转身便要去查探俞辉堂的状况。刚走出三两步,却突然僵立在了原地,扭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蒙面男子。
那蒙面男子的身形化作了一团黑色雾气消散殆尽,地面上只留下了一根黑色羽毛。
俞辉堂脸上带着疑色,“薛琛,你怎么进来的?结界被破了?”
这竹林幻海诡异无比,能够在在人毫无察觉地情况下将其拽入幻境,他有点儿神经质地怀疑眼前的薛琛也是竹林中特有的幻觉。
“李玄京叫我来帮助你,我本来不抱希望地进山找你,没想到在山林里遇到了一个给我指路的鬼魂,他说他叫卓文航,于是我就在他的指引下进入了一片竹林,走着走着就遇见你了。”
薛琛说罢摸了摸脑袋,像是有点儿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其实他撒了个谎,卓文航已经不在骊山了,辜鸣帮他短暂地打开了结界,他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进来了,并且找到了俞辉堂。
“卓文航……”俞辉堂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眼中的疑色渐渐退去了。
“刚才那蒙面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中了幻术?”薛琛问道。
俞辉堂面色顿时沉重起来,“那人趁我中幻术时偷袭我,显然是有备而来。知道我进这片竹林的人除了我们三个以外,便只剩下风衍和李玄京了。”
有人想要在这片竹林之中除掉他,俞辉堂第一时间便怀疑起了李玄京,这竹林幻海之中隐藏着秘密,李玄京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些事从风衍的话语中便可推测出来。然而,细思之后,俞辉堂便打消了了对李玄京的怀疑念头,幻境中出现的画面给了他一些启示。
俞辉堂扭头看向赤那,“赤那,我问你,风衍他是不是曾经有过家室?他妻子叫什么名字?”
赤那环抱着双臂,脱口而出道,“那女人名叫李卿。”
薛琛露出了骇然的表情,俞辉堂却像是早料到了此事,脸上没有丝毫惊色。
赤那继续道,“李卿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自打她死后,首领就很少提及他的妻子,也不再谈论感情之事了。”
“李卿怎么死的?”俞辉堂追问道。
“早些年有很多传闻,你加入轩辕社的时候首领已经对我们下了命令,不准议论此事,所以现在也就没人再提了,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传言最多的是自杀这个说法。”
俞辉堂将扎进竹竿中的飞刀拔了出来,端详着那暗器,脸上的表情严肃异常。
那是一枚看起来很像蛇信子的分叉式短刀,刃口很薄,但却锋利无比。俞辉堂轻轻一捻,那短刀便化成了一滩水从他指缝中流失了。
“是类似于冰魄银针的暗器,在北方妖族中很常见,杀人不留痕迹,李家那对年轻夫妇恐怕也是死于这冰刀之下。”俞辉堂叹道。
赤那正值思考之际,一直在四处望风的薛琛却突然喝了一声,对着俞辉堂招了招手。
“前面有块石碑,俞……李玄京,你过来看一下。”
薛琛说着便抬脚向那石碑走去,不料脚下像是突然触碰到了异物,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自脚底传来,他退了半步,见到了地上的一串铃铛、以及系铃铛的红色丝线。
铃铛声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响得更厉害了,不稍片刻,整片竹林都充斥着铃声。
薛琛的双眉蹙到了一起,他看清了石碑上的字,那是李卿的墓碑。
“我们误入了伏魔阵。”俞辉堂沉声道,“只是不知道这阵中原本困着的是什么魔。”
薛琛闻声将视线从墓碑处移到了俞辉堂的身上。
俞辉堂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在幻术中曾被李卿刺中一刀,那痛感到现在依旧真实无比。
他翻开了自己的衣襟,瞥见自己胸口那一道血色红痕,顿时暗叫不妙。
“离我远一点!有危险!”俞辉堂高喝一声,一把推开了赤那。
一阵尖锐的急啸刺破山林,薛琛忽然瞥到了竹林深处的一点红光,那红光骤然放亮,如同赤色彗星一般以势不可挡之势朝俞辉堂袭去。
电光火石之间,俞辉堂挥刀抵于自己胸前,一手抹开刀刃,一股巨大的力道忽地自他身周释放,林中落叶随着劲风一道在他身周凝集成了一道风墙。
赤色彗星撞上风墙的一瞬间,破裂的红光荡开,巨大的气劲散出,薛琛体内的黄金铠帮他挡了一击,赤那却被那气劲挥了出去,当场晕了过去。
薛琛吃了一惊,那流星般的箭矢转瞬即逝,但却对俞辉堂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风墙显然没能抵挡住全部的伤害,俞辉堂捂住了自己胸膛处的血口,却无暇顾及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
“风衍!”俞辉堂吼道。
竹林深处,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手中执着一把红色长弓。
薛琛的目光立刻被那张弓吸引了过去,他在协会翻找资料时曾见过这张弓的画像。
“轩辕弓?这里李家的传家宝器?”
李老夫人叨念的传家宝为何会落到轩辕社首领手中?难道取走这把弓并杀害李家夫妇的人是风衍?薛琛感到有些错愕,风衍为何要杀害李卿的家人?
“这本就是我的所有物,是李家先人盗走了轩辕弓并据为己有。”风衍的目光十分阴狠,语气低沉无比。
“你和李家有仇?”俞辉堂似乎早已预见到了此事,说话时并无惊色,反而显得很平静。
“血海深仇。”风衍厉声道,“风氏是伏羲后裔,我们一族原本住在巴蜀之地,李家先祖却将我的同胞视为妖族,将我族类赶尽杀绝,我亦被重伤,侥幸捡了一命,逃到这骊山来闭关修炼,只等有朝一日像李家复仇。”
俞辉堂冷眼望着风衍,“那你接近李卿,只是为了夺回轩辕弓?”
“李玄京,你不该再回来的,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先前允许你下山,只是念及你于我有情有义,因此不忍杀你,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结界。”
俞辉堂顿了一下,注视着风衍的双目道,“我不是李玄京,你也不必向李玄京滋事寻仇,他虽然知道你的事,但他从未泄露半点。”
李玄京确实是个及其守信、且能藏得住秘密的人。俞辉堂甚至觉得,他有时候实在是太过于沉默了,反而引起旁人的疑心。
如果不是幻境中李卿的魂魄指点俞辉堂,他本以为李玄京才是这一切的主谋。
风衍眼中的惊色一闪而过,“你究竟是谁?为何冒李玄京之名混入轩辕社?莫非是协会派你来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俞辉堂一字一句道,“李卿是怎么死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风衍发出了嘲讽的笑声,“你何必多管别人的私事!”
薛琛一手托着腮,缓缓道,“你骗了李卿,取得她的信任,问到了轩辕弓的下落,然后杀了她?”
“一派胡言!”风衍高声反驳道,“人是我杀的又怎样?但我没有骗她!”
俞辉堂注视着风衍的神色,发现他眼圈泛红,双目中既有憎意,也有几分悔意。
这个时候,倘若风衍大谈自己对李卿乃是真心,有错的本是李家,俞辉堂反倒会觉得风衍在逢场作戏。但风衍却没有多言,也没有表现出半点虚情假意,这令俞辉堂感到很纳闷。
薛琛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李卿半点?有没有骗过她?”
俞辉堂突然觉得薛琛的表现有些奇怪,他这位死党是个桃花运极旺的人,平日里怎么也不至于情商如此低下,问出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风衍冷笑了一声,“她是我仇家的子嗣,我怎么可能会爱她?我指望着他全家都活不下去!”
薛琛撇了撇嘴,嘴角浮现出戏谑的笑容,“那你为何会因为千面狐接近李卿而动怒?你为了李卿吃醋,与千面狐决裂,你现在还敢说自己没有对李卿动过心?”
俞辉堂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八卦的薛琛才是他认识的死党,他渐渐察觉到薛琛在套风衍的话,便默不作声地在一旁观看着这场对弈。
薛琛深吸了口气,正色道,“你爱她是真的,骗她也是真的,我说得没错吧?”
风衍的神色有些慌乱,他轻扯了一下嘴角,却没有接话。
薛琛望见风衍那表情时便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动容,如果一场感情能够简单地用“爱”或“恨”这二字概括的话,那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为情所困的男女了。
风衍此刻的内心必然备受煎熬,但薛琛知道真正能够重伤他的利器还未出现。
薛琛放缓了语气道,“风衍,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儿子?”
“这不可能!你住口!别妄想迷惑我!”
风衍眼中骤然迸射出杀意,他张起轩辕弓,一箭离弦,红光照亮了整片山林。薛琛不避不退,黄金铠弹开了箭矢,轻松化解了伤害。
一箭未中,风衍依旧未死心,转而将箭矢对准了薛琛身旁的俞辉堂。
薛琛正要出手搭救,却见俞辉堂脸色煞白,全然没了血色。
俞辉堂的身后多了一人,正是叶恕。
“风衍,你如果杀了他,就永远别想从我手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叶恕淡然道。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轻不重,风衍却突然像是失了魂一般,眼中光彩尽失,缓缓放下了弓箭。
原本已在酝酿之中的战火就这样被叶恕一句话给浇灭了,薛琛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叶恕竟能让风衍如此听话。
叶恕冷着脸开口道,“风衍,你该清楚现在的局面是三对一,你占下风,我有个建议你不妨听一听,你让我和唐芝下山,我们今天便不杀你,你觉得如何?”
“不行!你们就算杀了我,那姓唐的驱魔师也走不出这骊山结界,这场交易划不来。”
“那你想怎么办?开个条件吧?”叶恕道。
“你留下,我就放其他人走,包括那个姓唐的。”
“可以。”叶恕答应得十分果断。
“叶恕!”俞辉堂喝了一声,他望向叶恕,神情复杂。
“俞辉堂,去找唐芝,我让他在凉亭等你,然后你们下山。”叶恕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交代完了事,便往风衍的方向走去。
俞辉堂正要上前阻拦,却被薛琛一把摁住了。
“听叶恕的。”薛琛在俞辉堂耳边低语道。
“叶恕!你到底想做什么!”俞辉堂神情发狠,眼中布满血丝。
叶恕回头瞥了一眼,眼神有些冷漠,“你交代的事,我都做到了,接下来的事,不用你管了。”
俞辉堂怒吼了一声,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他双腿发软,跪倒在了地上。
风衍与叶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竹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