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一旦开始,便伴随着无法逆转的诅咒——某本古老的硬皮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正月初八,各大公司企业恢复正常运行,协会也不例外。黄初已经坐一早的飞机回总部去了,只留下吕宗彦这么个外派人员待在角津口处理后续事宜。
吕宗彦忽然想起了一直被他遗忘在书架角落里的那本手抄本,他在走廊上停住了脚步,将手里的文件夹交给了身后的爱染。
“我突然有件要紧事,得回海滨并公寓一趟,这文件先帮我送去。”吕宗彦说这话时心思已经飞回公寓去了。
爱接了文件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脸上有点茫然,“送哪儿去?”
“前面走廊尽头,左拐第一间办公室。”
吕宗彦只撂下这么一句,便匆忙离开了协会大院,爱染只有替他跑腿的份。
他和吕宗彦虽然是名义上的主从关系,但这关系却只是暂时的,当时协会内部无人敢接近这坠入魔道的弑主式神,甚至有人提出放弃爱染,将其驱逐出人界,唯有吕宗彦站了出来,将爱染收作自己的式神。
“魔由心生,人人都有。我相信人除了至恶的一面以外,也有至善的一面。”这是吕宗彦对爱染所说的原话。
吕宗彦力排众议,坚持认为不该把人一棍子打死,爱染亦心生感触,两人结为短暂的主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和吕宗彦一道出差、替他跑腿,变成了爱染的家常便饭。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在得到门内之人的应允之后,爱染推门而入。
“打扰了,这是袁柏生一案的初步调查结……果……”
爱染愣了一下,回想起进门前抬头那一瞥,门上铜牌写的确实是档案室(一)。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处陈列资料的档案室,却没料到所谓的档案室(一)乃是办公室,真正存放资料的房间乃是档案室(二)。
爱染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尤其是在看见办公桌上坐着的那人之后,脸色顿时像是落了一层灰。
叶景春拢了拢资料,一抬头瞧见来者,脸色同样也是一僵。
“叶染?”
“我没想到是你,二叔。”
爱染身周环绕着无形的低气压,他撂下文件夹,冷着脸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叶景春脸上的惊骇之色还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爱染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由于吕宗彦曾吩咐过中午在协会食堂碰面,爱染离开办公室之后便一头扎进了食堂。眼下正是用餐高峰,新年过后上班第一天,不少协会成员还沉浸在正月里的喜庆氛围之中,饭桌上少有人谈工作上的事。
爱染在食堂角落的自动贩卖机前观察了一阵,塞了一张五元纸币,点了一瓶罐装拿铁咖啡,吐币口哗啦哗啦一阵响动,他捞起硬币数了数,足足有七枚,够他买两瓶咖啡的。
爱染上下打量了一眼贩卖机,觉得这机器有点古怪。
他攥着一大把硬币,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这笔横财,却忽然听见窗户边有一对男女正在说话,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食堂餐桌上的字眼。
“那人的底细我查过了,户籍上登记的名字叫薛琛,是薛建国的儿子。”说话者是叶景春的儿子叶崖。
虽然他堂弟的模样变了,但爱染自认为不会认错人。叶家兄弟众多,但大多数族人都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甚少与他往来,唯有叶崖是例外。
小时候爱染只是觉得他这个堂弟有点呆头呆脑,现如今他觉得叶崖已经从小呆鹅混成了大呆鹅,成为了典型的人傻钱多富二代。
“薛家的人?好笑,他怎么会有黄金铠呢?我不会看错的,那一定是不动明王宝器发动的效果。”女人的声音十分动听,强势之中又带着几分娇韵。
“时晴,我问你,你可听说过关于步家的一点传闻?”
“什么传闻?步芳亭的事么?这点儿破事谁不知道啊?”
“我听说,不动明王每隔六个甲子就会降灵转世,也就是说,步家历代先祖之中曾经出现过明王转世之人。”
“哼,造势而已。”女人轻笑了一声,“要你这么说,老娘还是孔雀明王转世呢,我看那个金刚夜叉的当家黄辛也像个活夜叉。”
“哎,你爹妈一定没对你说过这降灵仪式的事。”叶崖双眼掠到别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期待着老师点自己名回答函数方程答案的小学生。
女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僵滞住了,像是听见了什么禁词似的,“你说什么?降灵仪式?难道是像你哥那样……”
那女人说到一半,忽然捂住了嘴,神情紧张,以手刀往男人背上劈去,“别那么大声啊你这头猪!这东西不是不能说的吗?”
“嘁,我现在对你说了,保不准明天整个协会上下都知道了。”叶崖翻了个眼,撇了撇嘴低声道,“谁是猪还说不定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
“蠢猪!你什么时候回青州?姐姐和你一起去看一看西湖美景,赏一赏断桥残雪?”
“免费导游这事我才不干呢,西湖有什么好玩的,都是外来游客。”叶崖嫌弃道。
“那又怎么样?姑奶奶就是要跟你回青州!”
那女人捏了捏叶崖的鼻子,两人很快进入了打情骂俏的虐狗模式。
爱染握着咖啡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末了在贩卖机前原地转了个圈,正要转身往别处去,一扭头却发现吕宗彦站在他身后,脸上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我没想到你这么八卦。”
“不是,我没有……”爱染感觉自己百口莫辩,遂举起手里的硬币,“喝咖啡吗?我请你。”
“他们在说什么?”吕宗彦问道。
爱染斜斜地瞥了一眼身边之人,心说你比我还八卦,竟还有脸说别人,这脸面果然比石兵八阵还厚。
“他们在说关于薛琛的事,还提到了步家有一种降灵仪式,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爱染将咖啡递给吕宗彦,却发现对方面色凝重。吕宗彦的脸色比他的嘴更容易泄露秘密,爱染一看这脸色,便知道自己一箭射中了靶心。
“你别说出去,这事要是让第四个人知道,我一定会杀人灭口!用这副拳头!”吕宗彦咬牙道。
爱染的表情有些微妙,侧头道,“第四个人?除了我以外还有谁知道?黄初会长吗?”
吕宗彦瞥了爱染一眼,有点拿人没辙,他只想抽自己一嘴巴。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薛琛,这是黄初会长说的。”吕宗彦正色道,“如果这件事在协会内传开的话,薛琛必然会承受相当大的压力。不行……我得想办法把薛琛支开,支得远远的。”
“那就让他去找唐芝和俞辉堂吧。”爱染随口道。
吕宗彦对爱染刮目相看。
角津口到,依照现代交通工具的速度,也需要半天十个小时的,就算发生了十万火急的状况,也绝无瞬移的可能,更何又是个旅游散心的好去处,薛琛会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他忽悠去,成功避开协会中的这些闲言碎语。
吕宗彦计划得十分及时,就在把薛琛派遣往的第二天,他接到了步家家主步清尘打来的电话,对角津口协会发生的意外状况表示关切。
吕宗彦心想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就连损坏的会场也早就修好了,步清尘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关切实在是叫人怀疑。
果然,三两句寒暄之后,步清尘话锋一转,开始说那天会场上出现的黑龙现世奇观。
“我可以见见那个孩子吗?他年前曾来过我家,我本想当面送一幅字画给他,结果后来把这事给忘了。老爷子上了年纪记性不好,腿脚也不行了,可以麻烦他上门跑一趟来取字画吗?”
按理说来,步清尘这面子玄门之中是没有人不会给的,但凡有人听说步清尘要赐字画,必然是跑断了腿也要亲自登门拜访表示感谢,但吕宗彦却敢肯定,薛琛是唯一那个不会给面子的人。
自打从爱染那里听说了薛琛对步家人的态度之后,吕宗彦又将这种想法在脑海里巩固了一下。
他轻咳一声,对步清尘道,“步爷爷,实在不好意思,薛琛他出远门了。”
“出远门了?上哪儿去了?”
“国外,好像是送他弟弟去伦敦念书,顺便去那里散散心。”
反正步清尘也无法追踪薛琛的具体位置,吕宗彦便开始满嘴跑火车,要不是老人家根本不会信,他连薛琛去火星了都敢说。
挂断电话时,吕宗彦听见步清尘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隐隐作痛。
有人敲了敲他的办公室门,将一份信件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吕宗彦正要吐槽这个年头还有人用书信的方式来传递信息,他扫了一眼寄信人姓名,顿时感到哭笑不得。
寄信人是凌道然,老爷子回到彭城之后,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忘记托付于黄初,便起笔开始写信,等到这信件终于寄到角津口,黄初却早就已经回去了。
吕宗彦在请示过黄初之后,便拆了信,然后把信件内容用传真发给了黄初。
凌道然所谈之事无非还是要协会对叶恕往开一面,他说叶恕现在状况稳定,妖魔未受到混沌影响,便可以保人间一段时间的太平,如若发生不测,黄粱庄也是一处困住混沌的绝佳牢笼。
除此之外,还谈到了自己当年在凰山上救下一只白狐的往事,吕宗彦不知道凌道然为何要在信中谈及此事,只道这段陈述往事的文字只有黄初才能看懂。
莫非凰山上发生****时,凌道然也在现场?吕宗彦后知后觉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