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凌道然要图纸确实是俞辉堂的目的,但在看见薛建国之后,他的脑袋早已经被疑惑与好奇完全占领了。
凌道然喝了口茶,舒展了双眉道,“图纸等会儿让唐芝给你找去,既然薛老弟同俞小友是熟人,不如坐下来聊聊?刚好咱们刚才也聊到了评定会议的事。”
俞辉堂瞠目看向凌道然,又看了一眼端坐在石凳上的薛建国。
评定会议?凌道然与薛建国商议此事?这两人根本就不像是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一个玄门祖师爷,一个解放军战士,这两人坐在一起竟然还能聊评定会议的事?
“哪个评定会议?”俞辉堂问了个说出来自己也感到无语的问题。
“是关于你的事。”薛建国正色道,“说起来,今日所谈之事,以及我的真实身份,请对薛琛保密。”
俞辉堂点了点头,心想你们这父子俩可真够有意思的。父亲瞒着儿子,殊不知儿子也有诸多事瞒着父亲。
“可是,薛叔叔你不是……军人吗?”
薛建国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干净利落,一看便是部队出身,并且他的军官身份在锦城也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俞辉堂忽然想起一件事,薛琛从未对他说起过他父亲在军中担任什么职务,也从未说过提及过他父亲的工作单位。
薛建国解释道,“我早在很多年前就转职了,隶属于一支专门负责灵异事件的部队,简单来说,当驱魔师无法用玄法解决妖魔时,我们会用科学的手段铲除异端。”
俞辉堂听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协会既然能够建立起一套运行多年的体系,自然会考虑到这些玄法不可控的因素,薛建国所属的单位有极大可能性拥有先进的现代军事设备,这恐怕就是最后的科学保障。
“对了,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薛琛那小子了,他最近没和你在一起吗?”
“啊?薛琛他……”俞辉堂回过神来,略一思索便道,“他现在应该在锦城吧?”
“是吗?我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在杭州,我当时还以为他和你一起出去旅游了呢。”
俞辉堂依稀想起前几日在疗养院的时候,薛琛和唐芝谈及评定会议,说要多方求援,还说到分头行动之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言被薛建国当面戳穿了。
“杭州?虽然他确实和我提起过去杭州旅游的计划,但我想他不会一个人去的,或许只是临时有事而已。”
“我知道,他爱上哪儿去是他的自由,我管不了他,也管不动他。”
薛建国说这话时态度十分冰冷,这让俞辉堂感到有点儿局促,他在自己父母面前都没这么紧张过。
俞辉堂一晃神,没留意到薛建国看向自己的视线。
“小俞,我会帮你的。”薛建国站了起来,拍了拍俞辉堂的肩膀,“你从小到大每一天的成长都是父母看在眼里的,俞家只有你这么个儿子,我相信俞家那两口子也不愿意失去你。”
“薛叔叔,谢谢你。等评定会议结束以后,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俞辉堂从薛建国的双目之中看到了一丝温情,有点像是他父亲看他的那种眼神,那或许是每一个父母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
俞辉堂忽然很想知道,薛琛会不会透过薛建国那冷酷的外表,从他父亲的眼中读懂这种温情。
他与凌道然目送着薛建国离开了黄粱庄幻境,俞辉堂回头看了一眼凌道然,双目中泛起疑色。
“薛叔叔他真的了解这次评定会议么?”
“俞小友,你别太小看他。”
“我敢打赌他不知道我是妖。”
“他知道了,我方才对他说了。”凌道然淡然地说道。
俞辉堂惊了一下,忙问道,“那他听说以后是什么表情?”
凌道然吐出了一口眼圈,眯着眼睛道,“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种表情嘛,毕竟是当兵的,心理素质好得很。”
翌日清晨,俞辉堂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刷牙洗脸,正弯腰从井里打水,门外忽然传来了磨剪刀的吆喝声。这吆喝声像是穿越了十余年的光阴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他的身边,让他觉得分外怀念。
大约是不经常与外界接触的缘故,黄粱庄的生活设施落后,电线还未接通,生活用水基本靠从井里或是河里汲取。有点儿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样子,甚至更落后一些。
俞辉堂手里拎着木桶,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葡萄枯藤,门外三两个中青年男子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着。
“请问这里是凌老先生的住宅吗?”
俞辉堂一看来者的打扮,皆是穿着朴素、手执劳作工具的普通农民,便知道这是帮忙修水渠的人来了。
他将人领进门,唐芝拿出了一些茶叶招待来者,众人吃过茶以后,便踏上了前往后山的道路。一路上俞辉堂都在研究凌道然所给的地图与水车图纸,他发现这山腰上的吊脚楼内部设计别有一番千秋,似乎暗藏着机关。
凌道然说这吊脚楼是数百年前某些小妖修炼的场所,可这小妖却没有道理在此处设置机关。由此俞辉堂推断,吊脚楼恐怕在很早以前就存在于此处了。
现在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恐怕并不是第一批抵达此幻境的人,说不定这吊脚楼就是设置下这幻境结界的人所建造的。
黄粱庄的山丘大多矗立在山庄北部,呈扇形散开,俯瞰如开屏孔雀,故名孔雀山。由于山势险峻且草木密布,越到高处环境越是险恶,一般人很少来这里爬山游玩。
俞辉堂在路上听黄粱庄的农民讲述历史,说这群山之间有一条地下河,百年前的黄粱庄人多方设法,开凿山洞,挖去山石,令水流改道,才得以从山上蜿蜒出清水下来,流入田间,灌溉作物。
如今出问题的地方乃是一处位于半山上的梯田,这梯田本有水车引水,但不知怎么的近几日里却忽然断了水。
俞辉堂去梯田间查看了一番,认为问题在水源处。几个农民也纷纷应和,但无奈这灌溉用水来自深山,而孔雀山地形险恶,无人敢去山上一探究竟。
俞辉堂心想,这不正是凌道然让自己来此处修理的目的么?上山的任务看来是非自己莫属了。
“这位小哥,你先等一等,这孔雀山不是你一个初到此地的外乡人能够涉足的地方,我看不如找个熟人给你带带路吧。”一名男子道。
“既然如此,你们谁替我下山跑一趟,把凌家的那位姑娘叫来吧。”俞辉堂坐在山石上俯视着众人道。
有个腿长的年轻人得了令,飞快地下山去了,很快便把唐芝给叫了上来。
“诸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或者回家歇息一会儿,我去山上看看。”
“俞大哥你要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俞辉堂笑了笑,心想自己的地位竟从外乡小哥上升为大哥了,这群不曾见过世面的黄粱庄人倒是很会奉承人。
他与唐芝一道上山去寻找水源。唐芝自小在这孔雀山中嬉戏着长大,对山里的一草一木甚是熟悉,带路自然不在话下。一路上虽然有些长相怪异的小妖小怪从灌木中窜出来,但却构不成威胁。
大约是久居深山中的缘故,这里的妖魔大多长得随心所欲,毕竟没什么活人上山,大家便开始随便疯长,相貌千奇百怪,有的可谓是丑陋到了极点,也有的充满了邪魅妖冶之气。
俞辉堂在山坳处见到了一颗巨大如同热气球般的蘑菇,这蘑菇周围萦绕着淡绿色瘴气,散发出魅蓝色星星点点的光点,看上去诡异飘渺,若不是它长在地上,扎根于泥土,俞辉堂定会将它认作是水母。
“那东西会放电捕杀靠近它身周的异类,我们叫它鬼母阴菇。”唐芝向俞辉堂解释道。
“那到底是蘑菇还是水母?”
“或许是长在陆地上的水母?”唐芝歪头道。
俞辉堂在唐芝的带领下走到了一处地势开阔处,满眼尽是绿色,阳光透过树隙,在布满菌类与青苔的潮湿泥地里投下微薄的光斑,唐芝点燃了一根香,那些色彩斑斓的多足昆虫便开始仓皇逃窜,远远地绕开了两人身周。
俞辉堂远远地看见了一块闪耀着碧绿色光辉的巨大宝石,待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处经阳光照射而呈现出异彩的水塘。
“前面就是龙骨渠,我们离水源近了。”
所谓的龙骨渠,俞辉堂已在农民那里听闻一二,这是一条人工开挖的河渠,因位于地势崎岖不平的山间,看起来像是一节一节的龙骨,故而被称为龙骨渠,龙骨渠的龙头处,正是孔雀山的水源地。
俞辉堂很快便见到了一处布满碎石的河床,这河床面积不过半个足球场大小,周围蕨草丛生,水流阻塞难行。
他与唐芝又往前行了一段路,见到了淹没在雾气之中的山洞。
“这山洞里面有条地下河,就是水源处了。”唐芝解释道,“虽然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这里玩,但我从没进过山洞。”
“为什么?”
“里面有很多蛇。”唐芝言毕,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既然怕蛇,那也没办法了。”俞辉堂朝着唐芝张开怀抱,“我抱你吧?”
“啊?这样不太好吧?”
“那你想怎样?都依你。”
最终,唐芝骑在了白狐的背上,白狐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山洞。
阳光被阻挡在了洞穴外,越往里走,空气便越来越浑浊,视线也越来越暗,但唐芝却依稀察觉到洞内的空间变大了。
白狐突然踩了什么,脚下发出了一声脆响,唐芝循着声音望去,见到了足有篮球大小的蛇头骨。
“这东西看起来可不好吃啊。”白狐白开玩笑地说着,把前爪从那蛇头上挪开了。
唐芝感到脊背发寒,将整个人都缩到了白狐柔软的毛发之中,只露两只眼睛来看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山洞中似有似无的幽咽风声给吓到了。
一路上尽是蛇蜕与蛇骨,白狐偶尔会停下脚步,似乎是注意到了某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动静。
“怎么了?”唐芝探出脑袋问道。
“我看见了蛇蛋,那蛇蛋旁边好像趴着一条大蛇。”
唐芝迅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颤颤巍巍地问道,“在哪儿呢?”
“不远,或许可以避开它。”
没有人愿意将一条守着蛇窝的大蛇给吵醒,白狐脚掌上柔软肉垫完美地遮藏住了它的脚步声。唐芝大气不敢出一声,闭着眼睛趴在白狐项背上。
白狐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唐芝的心跳骤然加快,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踩到了……蛇尾巴。”
唐芝从眯成一条缝的视线里打量着外界,这一瞥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和俞辉堂踏进了蛇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