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辉堂放下了档案袋,眼角瞥到电脑显示屏上映射出的某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你来这里做什么?”平静如水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在俞辉堂听来却带着森然寒意。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脑海中盘算着脱出的计划,以及与那人影对峙时的胜算。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声音机械地重复了一边。
俞辉堂转过身,瞥到了穿灰色针织衫的年轻男子,冷汗渐渐爬上他的额角。
毫无疑问,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白天在医院所见的躺在病床上的陈源,刚才那保安所见到的,大概也是被陈源所附了身的自己。
窗户洞开着,窗外风雨大作,剧烈晃动的树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像是要将一股暴戾之气卷进屋中,雨点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窗,杂乱地砸在地板上。
男子静静地看着他,面庞欺霜赛雪,双目泛着冷光。俞辉堂忽然注意到男子手里拿着一支白色康乃馨。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男子若无其事地由窗边走至俞辉堂面前,从他身后取走了档案袋。
“请你回到你自己的身子里去,你知不知道要找你很麻烦?”
俞辉堂故作淡定,他实在是没有心情玩猜谜游戏。
男子做困惑状,“难道你没发现我现在是有实体的吗?”
俞辉堂顿感无语,他确实没发现。现在是深夜,光线昏暗,且他只有一只眼睛能辨清事物。
他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陈源应该躺在医院里,而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陈……陈源?你是陈源吗?”
男子摇了摇头,双目瞥向俞辉堂,“你不认识我?”
俞辉堂脑袋上冒出了一串问号,他觉得自己与这家伙之间有一些交流障碍。一想到自己白天时还给这小白脸的病号送了花,他的脸色更显郁闷。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和驱魔师在一起?”男子又问道。
“我……为什么就不能?”俞辉堂的眉毛拧到了一处,思维开始打结。
男子发出了一声轻叹,随手将那档案袋丢到了窗外。俞辉堂的心几乎随着那档案袋一道飞出了窗外,被雨浇了个透。他怒目而视,正要发作,那男子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俞辉堂忽然感觉到眼前晃过了一道白光,眼皮开始沉重起来。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俞辉堂眼中扫到了唐芝的身影。
唐芝自然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俞辉堂在幻觉中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男子注视着俞辉堂倒地,眼中冷光流转,将视线移到了别处。于混沌之中逐渐成型的黑影在墙上倒映出了一个晃动的模糊轮廓,男子注意到那黑影,面色愈发地冷峻,空气里的寒意几乎可以在窗上结下冰霜。
“你不是说,庄周晷是从他身上拿到的么?”
“确实如此。”黑影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回音如涟漪般在黑暗中激荡。
“可是他不认识我。”
“孟婆的汤可是很有效的。”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与悲哀。
他垂下头,把玩着手中的白色康乃馨,他摘了片花瓣,弯腰将花瓣放在了俞辉堂的口袋里。
翌日清晨,接到警方电话的唐芝于角津口派出所大厅见到了一脸无辜的俞辉堂。
“我说了一万遍了,我真的没有喝酒,也不是故意要露宿街头影响市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倒在那里。”俞辉堂正苦口婆心地与面如钢板的警察同志作解释。
唐芝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上前帮俞辉堂解围。
“警察同志,让您误会了。”唐芝淡淡一笑,面带羞涩,“其实昨天晚上我俩吵架了,我把他赶了出去,他没地方睡,所以才会睡大街。”
那警察小哥一听是小两口吵架,脸上顿时露出释然的神色,对着唐芝道,“吵架归吵架,让你男人睡大街恐怕有点过了,现在天气这么冷,冻感冒了咋办?”
唐芝疯狂地点头,“警察同志您说得都对。”
“就说嘛,这是我的经验之谈。下次让他跪家里搓衣板就行了。”警察同志颇有些得意,大手一挥,“行了,你们走吧。”
俞辉堂乘其不备瞪了那警察一眼,瞥到唐芝时立马收起了嚣张的表情,乖乖地跟唐芝一道离开了派出所。
唐芝仔细梳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昨天晚上,俞辉堂按照她的旨意去协会大宅取文件,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早,被巡警发现睡在了道士巷的街道边。
事有蹊跷。唐芝扭头看向俞辉堂,俞辉堂自觉坦白,“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和那警察说得就是全部的事实,是我已知的、全部的事实。”
唐芝见俞辉堂表情可怜,便忍了笑,不与他盘问,两人一道去吃了早餐。
饭桌上,俞辉堂端来面碗,刚坐上条凳,突然触电似地僵滞住了。唐芝见俞辉堂面色古怪,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康乃馨花瓣。
俞辉堂在见到口袋里的东西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这是什么?”
“康乃馨,白色的……”俞辉堂摸着下颌,双目紧盯着那花瓣,“这是我买给陈源的。”
唐芝瞪大了眼睛,忙地放下筷子,从俞辉堂手里拿过花瓣仔细看了看,然而细瞧了半晌却也没有发现这花瓣的与众不同之处。
“我难道见到陈源了?”俞辉堂自言自语道。
唐芝向他摊开手掌,“差点忘了,我吩咐你的正事你办完了吗?档案室的资料呢?”
俞辉堂惊觉,肩膀一抖,眼神中流露出了恐惧。
“啊……”他发出了悲痛的长叹。
昨天晚上在协会大宅里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了。
唐芝见俞辉堂抓耳挠腮,脸色痛苦,有点心疼,又有点无措。她想安慰俞辉堂,却一时找不到措辞,只能干坐着,凝视着满头是汗的俞辉堂。
白色的纸蝶恰在此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唐芝伸手一捞,在纸蝶掉进面碗之前捏住了它的翅膀。
“唔,陈主任让我们去一趟,说有要紧事。”
“又有什么要紧事?”
俞辉堂表情痛苦,显然是不太想再度进那阴森森的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