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坐上了前往市区医院的公交车,到了站,俞辉堂在花店买了一束白色康乃馨。在询问过医护人员后,终于找到了陈叔昌的儿子所在的病房。
俞辉堂一进门便径直寻花瓶而去,待看到唐芝惊愕的表情,自己又看向病床时,也不由得惊呆了。
病床上那个皮肤苍白,眉目间透着清秀气的年轻男子正是昨日一路跟随到茶庄的“幽灵”。
唐芝呆呆地看了半晌,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叹道,“怪不得……因为他是生灵,所以石敢当阵才会失效。”
俞辉堂表示不解,唐芝便向其解释,所谓的生灵,与死灵不同,是在人活着时灵魂出窍的产物,它们并不在阎王爷的死亡名单上,但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生灵如若长时间无法回到肉身,也有可能导致肉身从沉睡中逐步走向死亡。
俞辉堂默不作声地站在病床边,手里握着康乃馨花束,凝神注视着病床上的男子,眼中渐渐布起了令人无法看透的雾色。
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自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在病床边像这样看着这个人。他看了眼手中的康乃馨,越发觉得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并非是臆想。
这个叫陈源的人,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唐芝在窗下静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地方想不明白,那陈叔昌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怎么会有个如此年轻的儿子?难道是老来得子?可这父子俩长得也一点都不像。
她站起身,对俞辉堂道,“要救他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试着去找到那个游荡在外面的生灵。”
“怎么找?招魂么?”
唐芝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恐怕不行。那生灵不知道自己是谁,肯定不能回应我的呼唤。”
俞辉堂听罢眼角抽动了一下,面露难色。
角津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茫茫人海,要找一个普通人压根就看不见的生灵,大约是有些困难的。
两人一道从医院出来,俞辉堂站在路边,视线中掠到了公交车车身上贴着的眼科医院广告,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俞辉堂不暇思索地掏出了手机。电话接通时,他忽然有一种从恍惚的异世回到现世的安心感。他说不上为什么,先前待在陈源病房里时给他一种十分不真切的感觉。
“老爷子,你家孙女在吗?叫她接电话。对没错,我找顾鸾生。”俞辉堂道。
唐芝侧过头打量着俞辉堂,俞辉堂瞥到了一对小鹿一样的眼神,面容顿时有些僵硬,举着手机背过身,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挂断电话,俞辉堂回头对唐芝道,“回头问一下陈主任他儿子的生辰八字。”
唐芝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尚早,再去一趟协会分部也未必不行,便干脆再度坐上了回到协会的公交车。
下车时俞辉堂面如死灰,似乎有些吃不消这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公交路程。
“其实我载你去比坐公交车要方便多了。”俞辉堂在协会门口道。
唐芝莞尔,“你不是不喜欢自己的灵兽形态吗?”
俞辉堂憋红了脸,“什么话?灵兽形态又是什么东西?你养小精灵呢?”
“养小精灵?你是说控制流的驱魔师吗?我听说帝都总部好像有一个御龙的,龙算精灵吗?”唐芝一本正经地看向俞辉堂。
俞辉堂黑着脸连连摇头。
两人再度找到了陈叔昌,询问陈源的生辰八字,并向其解释了陈源昏迷不醒的原因。
“生辰八字?”老爷子明显有些措手不及,踟蹰着道,“这倒是……恐怕有些困难。”
唐芝面露困惑状。
“实不相瞒,小源是我家收养的义子,是十二年前我从外面领回来的孤儿,他的生辰无人知晓。”
“孤儿?”俞辉堂灵光一现,立马追问道,“从哪里领的?是不是钟鼓弄那边的儿童福利院?”
“这……我是在山里捡到的。”
俞辉堂陷入了沉默之中,唐芝回头看了一眼,见俞辉堂的表情有些复杂,陈叔昌又吞吞吐吐,她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打算就此告辞,陈叔昌简单地道了别之后,唐芝与俞辉堂离开了办公室。
俞辉堂心不在焉地跟着唐芝的步伐,两人走在廊上,唐芝故意放慢了脚步,沉吟着道,“你有没有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确实古怪。”俞辉堂回过神来,应声道,“我现在怀疑角津口分部可能有意在掩盖什么,失窃的那份档案也许是故意不给你看的。”
唐芝越发觉得俞辉堂所言不虚,那份档案一定是关键所在。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俞辉堂,突然产生了某个念头。
夜晚的寒风有些凛冽,偏偏又是个下雨的日子。俞辉堂站下梧桐树下瑟瑟发抖,满腹委屈,却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此时此刻,他的御主说不定正在温软舒适的床上睡美容觉,而他按照命令,正在对着角津口协会大楼计划着图谋不轨的事。
保安室内灯火通明,自打遇窃之后,原本懈怠的安保人员这会儿都警惕了起来。饶是如此,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夜间工作,是个人也抵不住困倦之意。
凌晨一点,保安队长泡了一桶泡面,抽着烟看着电视连续剧,另一名保安与队长打了声招呼,提着手电出门巡逻去了。
俞辉堂在院门外逡巡了一会儿,抽了根烟,随后化形成狐,轻盈地跳上了院墙。
白天时他跟随着唐芝一道进入协会大院,便直感慨这角津口分部实在太过落后。现今协会办公场所,先进一些的必然会安装现代化的防护罩设备,既防盗贼,又挡妖魔,一举两得,无比便利。至于这角津口协会分部的些人力安保系统,完全形同虚设。
俞辉堂从卫生间敞开的窗户翻了进去,幻化成人形,踏上了走廊,迎面走来了打着手电的保安人员。俞辉堂左眼眼眸中闪过金光,嘴角微翘,在手电光扫过来的瞬间与那保安对视了一眼,暗中催动了蛊惑之术。
那保安恍惚了一下,开口道,“噢……小源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俞辉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什么,义父让我过来取一份他忘记带回家的资料,我忘了带钥匙。”
保安深陷在幻术中,对俞辉堂的话深信不疑,从裤腰带上解下了钥匙串交给俞辉堂。
“拿去吧,下次可别忘了。”
“对了,前几天丢掉的那份资料找回来了吗?”
“早给找回来啦,你不知道吗?就昨天晚上,突然被送到了陈主任的办公桌上,我估计现在那资料应该还在主任抽屉里吧。”
俞辉堂直勾勾地盯着那保安,故意示以暗示性提问,那保安便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全抖露了出来。
“嗯,我猜也是。”俞辉堂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哦,是啊,我这就回去睡了。”
俞辉堂目送着那保安打着手电下了楼,转身便往陈叔昌的办公室走去。他拿钥匙开了门,果真在抽屉里找到了保安所说的印有加密红印的档案袋。
俞辉堂从档案袋里取出了一叠A4纸,然而纸上密密麻麻地小字却有些看不真切。他努力挤了挤眼睛,纸上的字却愈发地模糊起来。
俞辉堂打了个激灵,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寒。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附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