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久失修的大门朝着向阳一面洞开着，却没有任何阳光光顾这里。俞辉堂在跨进宅院之前，突然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的预感应验地很快。在看到监控画面中出现自己的身影时，俞辉堂的心顿时跌进了万丈深渊。
自己不可能会蠢到在摄像头下光明正大地走在走廊上，可是那监控画面中的身影分明是属于自己的。
监控画面上那男子走上楼，在走廊上伫立了片刻，紧接着他在巡逻保安的注视下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那间办公室正是陈叔昌的。另一个显示屏上，陈叔昌的办公室里突然闪进一个人影，那人在办公桌抽屉中翻找着什么，随后翻出了一份档案袋。他拿着档案袋，转过身来面朝窗户，画面顿了片刻，随后男子扬手将档案袋中的资料尽数丢到了窗外风雨中。
唐芝有些傻眼，扭头去看俞辉堂，俞辉堂的脸上同样满是错愕。
“保安，你先带他下去吧，我有话要对唐小姐说。”陈叔昌看了一眼俞辉堂，扭头对监控室内的保安队长道。
俞辉堂依旧沉浸于巨大的震惊之中，在那保安走上前时突然反应了过来，警觉地挥开了伸过来的手。
“别动，我自己走。”
唐芝目送着俞辉堂转身离开监控室，双唇紧紧地抿成了一道直线。他摸不准陈叔昌的思路，没有了俞辉堂在身边，心里顿时少了一份安全感。
监控室内只剩下她与陈叔昌二人，显示屏上播放着无声的监控录像带，空气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唐小姐，我辈分比你长，叫你一声唐芝，你不介意吧？”陈叔昌道。
唐芝连连摇头，“我不介意，陈主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陈叔昌从裤袋里掏出了烟盒，手中捏了根烟，却并不点燃。
“我原本以为那小伙子是你的搭档、男朋友之类的。没想到这样相貌堂堂的年轻小伙，居然是只妖。”
唐芝眼神一凛，忙解释道，“他是我的式神，虽然没有登记，但已经签订下契约，是我的正式式神。”
陈叔昌朝她摆了摆手，语气十分淡然，“别着急，我知道他是你的式神。原本他身上的妖气就不强，更何况与御主签下契约，有了驱魔师身上的灵气笼罩，就更难发现他是只妖了。所以要不是监控画面中拍到他化形，我还真不信这事。”
唐芝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双手交握在一处，手心中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你是凌老先生的徒弟，是正式的驱魔师，你也该知道，这契约虽然是定下了，但式神说到底只是御主的兵器，妖终归是妖，你不能信了他们的全部。”
唐芝露出了惶然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俞辉堂和其他式神不一样，他也是拥有人类的血肉与感情的。唐芝默默地在心里反驳道。
陈叔昌语气不缓不慢，侃侃而谈，对唐芝进行了一番三观修正教育，然而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唐芝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走出宅院大门的那一刻，唐芝忽然听见了远处传来的一声钟响，晃晃悠悠地撞进了她的脑子里。
俞辉堂听见门锁转动声，却只是换了个姿势，以手抵着额头支撑在桌上，并未抬眼去看进门的人。
“哟，这回是个大活人啊！问起话来可比审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方便多了。”说话的声音十分性感。
俞辉堂抬起头扫了一眼，来者是个带着黑色细框眼镜、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
“我可是很人道的，在我问话之前，你有什么想提的要求我可以看情况满足你。”那男子眯起眼睛笑着说道。
“我可以请律师吗？”俞辉堂没好气地问道。
“那好像是人类才可以行使的辩护权。”
“老子也有公民权的！”俞辉堂站起身来拍案道，“你们难道就没有研究过那个监控视频的真假？”
那男子飞速地转着笔，以十分潇洒的姿势坐在椅子里，双目瞥向屋顶的监视器，撇了撇嘴，“淡定点，你听我说，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视频的真伪问题，重点是你干这事到底有何居心？我想一个脑袋正常的人是不会没看见这大院各个角落的摄像头的。”
“我没干过的事，我哪能知道我有什么居心？”俞辉堂怒极反笑，视线一转，突然打了个激灵，“你最后一句说什么？”
他愣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假若我真想犯事，必然会躲开摄像头。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我完全没有任何记忆，这绝对是有人要坑我！”俞辉堂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用颇为真挚的眼神看向那中年大叔。
那大叔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可能性，我会考虑进去的。”紧接着他抖了抖肩膀，抬眼看向俞辉堂，“但是，你能保证你没有给我施加某种暗示性的幻术吗？为了让我相信你所说的话？据我所知，狐妖一族都是擅长蛊惑的的高手。”
俞辉堂眼神一暗，坐回到座椅上，“既然你什么都不信，又何必多问。”
谈话不告而终，中年男子起身离去，俞辉堂的眼神有些渺远，他发现自己眼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摸到了口袋里的白色康乃馨花瓣，那花瓣被他揉捏得久了，有些蔫坏。
黄昏的晚霞照射进钟鼓弄，铜鼓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头纱。夕阳的裙摆在铺满梧桐落叶的街道上轻轻擦过，天地间的光线由朦胧的暖色转入冷调。
唐芝抬起头，扫了一眼袁氏古董茶器店前的柳木招牌。
“夏哥？袁老先生在吗？”
唐芝与店里帮忙的年轻小伙子打了声招呼，那店员放下手中的账本，推了一把眼镜，见到店门口站着的唐芝，忙招呼人往里边坐。
“可不巧，袁老师他出差去了。”
唐芝脸上闪过了失落的神情，抿起唇点了点头，双手扣在一起垂于身后。
“唐小姐，虽然你要找的人不在。但是今天却刚好有一个人要我将某样东西交付给你。”
唐芝有些心不在焉，抬起头时瞥见茶器店后门处似乎站立着一个人，露出了半截身影。光线偏暗，她没能看得真切，那身影站立了一会儿，在她眨眼的瞬间突然消失了。
“给，这是他托付我交给你的东西。”店员从账本里取出一张字条递给唐芝。
唐芝接打开一看，见到了一串用黑色中性笔写下的数字，看起来很像是某个人的诞生日期。她有些错愕，脑海中的某根弦突然被提了起来。
唐芝明白了过来，这是陈源的生日。
“夏哥，这是谁给我的？先替我谢谢他。”
“他说他不是在帮你，只是在帮他自己。”年轻小伙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反正我也听不懂他说的话，我只负责把他的话送到就行了。唐小姐，你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这古董茶器店就行。”
唐芝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她咬了咬唇，抬起头对那伙计笑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这人世间抛却那些扰人心烦的妖魔鬼怪，还有许多她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善意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