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京眼神中所流露的情感毫无保留,那种倾泻唐芝太熟悉了,她甚至比眼前的人更懂他想要传达的隐含之意。
李玄京微微侧头,俯下身子,急促而又炽热的气息扑打在了唐芝的耳侧,她察觉到了那股喷薄而发的情感,翻涌的浪潮将她推向了制高点,理智却狠狠地将她一把推了下来。
唐芝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尽管那里并没有被任何东西触碰到,可她还是觉得自己仿佛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充塞于她的胸腔脾胃,令她觉得呼吸不畅,眼前一片昏暗,就像是被梦魔缠身般难受异常。
“怎么了?”李玄京问道。
“没……没什么……”
唐芝依旧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异样感始终挥之不去,脑袋昏沉地厉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李玄京注视着唐芝的脸颊,忽然张开怀抱,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放置于沙盘上,唐芝双脚离地,眩晕感愈发地明显了。
李玄京的手掌依旧覆盖在她的腰间,渐渐抚上她的脊背,上下摩挲了一阵。当炽热的双唇彼此触碰时,唐芝忽然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放空了,她发出了轻微的闷哼。
自唇齿见传递至心扉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宛如沉醉于梦境中一般,唐芝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张令她思念无比的脸,两行热泪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俞辉堂……”唐芝轻唤道。
那肆意掠夺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李玄京怔怔地看向唐芝,紧握着唐芝双肩的手还未来得及松开,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过了好一阵,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扭转了脸上的震惊表情,随即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转过身去,撩起巾子擦了擦手,将自己的整张脸浸在了铜盆里。
“玄京!我……我有些困了。”唐芝神色惊慌,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京儿,你愿意带我去戎州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李玄京喘着粗气,抹去了脸上的水珠,背对唐芝道,“你别去了,那里太危险了。”
“玄京……”唐芝低唤了一声,“我在广都客栈,等你写信回来……”
李玄京低下头发出了沉闷的应声,一声叹息自唐芝肺腑中传来,她扭过头,转身离开了军帐,丝毫未觉背后那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走出军帐的那一刻,唐芝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失去了知觉,跨出的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翌日清早,唐芝前往军帐,发现李玄京已经在护卫的帮助下穿好了甲胄,大唐的明光铠穿在他身上更显英勇神武,李玄京是天生的衣架子,不论穿什么都能衬出身材来,这一点唐芝早已洞悉。护卫将兵器架上的长枪递给李玄京,唐芝走上前,对李玄京道,“让我帮你来擦吧。”
李玄京将手中长枪递给唐芝,抱起头盔,出门清点兵马去了。
“杨参军,你怎么来了?”
李玄京在城外勒马,对杨奎行了一礼。
“李贤弟,我自然是来给你送行啊!”杨奎笑道,“贤弟你不善言辞,这又是第一次带兵,那些兵油子未必会听你指挥,这些人从前曾和我共事,让我给你去鼓动鼓动,叫他们听你指挥。贤弟,你听我说,这些蜀兵大多未经战事,欺软怕硬,到了战场上,你只管赶着他们往前冲,杀得比他们勇,他们见无路可退,主帅又一马当先,自然会紧紧地同你抱团。”
李玄京朝杨奎笑了笑,“好,多谢杨大哥指点。”
两人一道行至军前,李玄京与杨奎站在高台上,祭旗之后,由杨奎先发言,动员全军。李玄京始终未发一言,前排的那些新兵偷瞥他,他便回敬一眼,神情严肃,不怒而威,那些新兵反倒因不了解他而畏他。
“这位李玄京李都尉,是我杨某最为敬重的当朝大将李无忌的义子,杨某有幸与李都尉结为兄弟,为李都尉的兵法谋略所折服,有朝一日,我必当与李都尉一道上阵杀敌、守卫大唐河山!但今日……不太凑巧,我若离开此地,你们就得饿肚子。”
众人纷纷大笑,平戎营中有不少老兵和杨奎是混熟了的,大家都知道杨奎的名号与为人,杨奎所敬重的兄弟,他们也不敢小觑。
“不许笑!”杨奎大喝一声,“我兄弟李都尉是个严肃的人,他还没笑呢,你们怎么可以笑!”
归顺营的新兵们不敢笑了,然而也有些老兵油子依旧在憋笑,被李玄京以冷硬的目光剜了一眼,立马收敛了嬉笑之态。
护卫将李玄京的枪提了上来,交到了李玄京手中。
“看见李都尉手里这银枪没有!”杨奎高声道,“李无忌的枪法,你们当中有谁领教过!”
台下二千余人皆是一言不发。
“李无忌的枪法,无人敢领教!朝中武官无人能敌!李都尉得其真传,枪法已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谁若不信,我允许他趁此机会,登台领教!当然,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
杨奎停顿了一会儿,目光扫视众人,见无一人上台,心里稍松了口气,心想这群新兵还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顽劣。
“李都尉!你敢说句话吗?”台下忽然有人高声道。
“谁!有话站出来说!”杨奎怒目圆睁,高声喝道。
台下一棕色皮肤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李玄京微眯起双眼,以睥睨之态扫视那人,注视着他走上了高台。
“你是哪个府的?报上名来!”
“归顺府队正穆青夜!”
李玄京倒提长枪,往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穆青夜手中的陌刀。
“拔刀。”
那队正与李玄京对视一眼,眼角流露出一丝怯意,但拔刀的动作依旧十分迅捷。
“切磋。”
李玄京依旧只说二字。那叫穆青夜的队正穿着一身漆黑的甲胄,长得比李玄京更为高大,小臂粗壮如碗口,一生筋肉,看上去生猛如虎。
两人找了个开阔处,李玄京抬脚点地,率先出击,枪出如龙,身形迅疾如电,穆青夜以陌刀劈开勾月弧度,逼得那枪尖改变来势,朝斜地里刺去。
李玄京一击未中,收枪极快,眨眼间又是一道枪花,穆青夜再度以陌刀格挡,在枪尖逼近的瞬间找准了空隙,错开枪锋,挥刀劈砍,陌刀裹挟着劲风而来,力道迅猛强劲。
兵器碰撞,发出一声金属鸣响,穆青夜眼中忽然闪过一阵惊愕之色,只见眼前人影忽然浮空,李玄京以枪尖点地作支撑,飞身避开刀尖,一脚踢向穆青夜握刀的臂膀,却没能叫穆青夜松手。穆青夜手中兵器虽重,收刀却也极快,当即朝斜地里抡去,李玄京一个侧身,单手提枪,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挑开了陌刀。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见陌刀已经到了李玄京的手上,穆青夜跌坐在了地上,枪尖距离他的喉间不过一寸。
原来,李玄京在陌刀劈来时不退反进,贴近穆青夜的侧身,穆青夜此时正拼尽全力挥砍,无暇防守,李玄京只凭肘击便撞开了穆青夜,夺去其兵刃,反客为主。
杨奎率先拍手,台下一片叫好之声。李玄京放下银枪,一手拿着陌刀,另一手朝穆青夜伸过去,穆青夜憋红了脸,最终借着李玄京的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玄京将陌刀交还给他,复执起长枪,站在高台上,再度俯视众人。台下鸦雀无声,二千余人皆以期待的眼神看向李玄京,等待其开口。
“我这虎啸枪,为守卫疆土而出击,你们手握兵器,也当如此,军中不得私斗,若有不服,找我来切磋便是。穆青夜,你这陌刀先上缴。”李玄京也不扭头,冷着脸继续道,“出征时在队伍最末步行三日,等你想清楚了,来我身边报道,擢升为校尉。”
穆青夜铁着脸不说话。李玄京走近了几步,双目中蹿起寒芒,贴在穆青夜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不服?”
穆青夜行了一礼,“末将不敢,只是这陌刀露漠,乃是我祖上传家之宝,还望都尉开恩,把它交还于我。”
李玄京晃了下手中陌刀,眉角轻挑一下,“借几天而已,别小气了。”
穆青夜低着头,双颊通红,返身下台去了。
“启程!”
一声惊雷般的高喝在每个人耳边荡开,二千余名士卒脸上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悠然之态,各个神情肃穆。
唐芝站在城楼上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往郊外,心中翻江倒海,竟是无语凝噎,直到那跨坐于乌驹上的人影离开她的视线,她才施施然下城楼,回到了城内。
归顺、平戎二府离了广都,便一路朝南行去,大约过了半日,烈日爬上头顶,经密林遮蔽,只透下几道煞白的光来,林中水汽蒸发,湿热难耐,士兵皆露出疲惫之态。
李玄京下令原地休息,埋锅造饭。自己骑着马跑到队伍最末处,见穆青夜一个人一口锅,正在煮野菜汤。
“不至于此吧?”李玄京鄙夷道,“我让你反思,又没罚你不准吃饭。”
“都尉,这是煮给马吃的汤药,天气湿热,马比人更容易病倒。”
“哦……你还懂这些?”
“回都尉,我祖上乃是大宛人氏,我听祖辈说,那里盛产好马。”
李玄京眼前亮了一下,穆青夜见那神情,便知道李玄京与他乃是同道中人。
“骑上马,和我去附近走走。”李玄京道。
穆青夜不知何意,牵着自己的马跟在李玄京身后,李玄京取来弓箭,递给穆青夜。
穆青夜抬眼看向李玄京,“都尉,你要做什么?”
“打猎,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