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芝笑脸相迎,询问封越是否有事相议。
封越见左右无人,便笑着应道,“唐姑娘好眼力,封某确实有些私事,不便当着外人的面说。”
“封道长,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了,不妨直说。”唐芝道。
“那苗疆姑娘名叫唐风柔,我听那些流民说,唐风柔不是和他们一道流亡到J城来的,我跟踪了几日,觉得那姑娘的行为有些古怪,他似乎是在J城里打听某个人的下落。”
唐芝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封道长,你一直在跟踪那姑娘?”
“呃……唐小姐,你别误会,我……我也是受人嘱托,奉命办事。”封越表现得有些局促。
“封道长,你到底是什么人?”唐芝正色问道。
“唐大小姐,我若把实情道出,你愿意和我一起调查那群流民、调查唐风柔吗?”
唐芝揣度着封越的语气,觉得对方不像是在糊弄自己,但她无法贸然答应封越的请求。
“你不妨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唐芝托着腮道。
“唐姑娘,其实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脱离师门,加入摆渡人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号,姑娘应该有所耳闻才是。”
唐芝当即一愣,“你也是摆渡人?”
“多年前,我曾身受重伤,摆渡人组织的大司命救我一命,自那以后我便发誓效忠于他。”封越解释道。
唐芝依旧作困惑状,她并非怀疑封越这番说辞的真假,而是因摆渡人这一组织的存在而感到讶异。
这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摆渡人,顾名思义,乃是渡航掌舵之人,只是这群人渡的并非普通人,他们是航行于冥河之上的掌舵人,是连接阴阳的使者。
玄门中曾有传言,说这些人能够颠覆生死轮回,跳脱阴阳两界的束缚,他们中有些人,自女娲造人伊始,便往返于冥河两端。死亡对这些人来说,并非终结,而是另一段开始。
这些传说听起来太玄乎了,唐芝年纪太轻,不畏死亡,因此对生死轮回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从未在意过这些传言。
“看唐姑娘这反应,似乎对摆渡人有所了解。”封越道。
唐芝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
她了解的是未来的那个摆渡人组织,袁柏生就是摆渡人,他曾经帮助俞辉堂回到过去,但这个时代的摆渡人,她从未接触过,也不知道这群人的职责所在。
“那位救下我的摆渡人大司命,他命我寻求你的帮助,她说你一定不会对唐家人的生死置之不理的。”
“唐家人?”唐芝眼神一凛。
“唐风柔,或许和一叶茶庄的唐家有关系,此人原是戎州南溪郡人士,那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人与妖混居的是非之地。”封越的神情极为认真,继而道,“我奉命调查的,正是和一叶茶庄的唐家有关的事件。”
唐芝立马紧张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唐大小姐放心,我不会把真相说出去的。”封越举起酒杯向唐芝示意,“我们是盟友。”
这算是威胁吗?唐芝恢复了镇定,正眼细瞧封越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封越确有几分诚意。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敌似友的同盟……
唐芝依旧感到怀疑,封越究竟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的?她和封越先前从未谋面,那位神秘的摆渡人组织头目,她更是从未耳闻,难道说摆渡人真的有通天神力,能够看破天机?
唐芝希望能够和这个摆渡人大司命进行接触。
“好吧,封道长,我确实无法置之不理。”唐芝的神色十分深沉。
封越面露喜色,“那好!唐大小姐,明日午时,在城郊寺庙前见,那唐风柔究竟是人是妖,咱们一探究竟。”
唐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封越又和唐芝对酌了几杯,唐芝以天色已晚为由,起身欲离去,封越热心地把他送到了楼下,朝他施了一礼,态度显得十分谦和。
唐芝在芙蓉楼门口辞别了封越,没走出几步,发现李玄京站在街巷口等她。
“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你。”
唐芝自然很高兴,也不多问,上前牵起了李玄京的手。
“那正好!晚风舒适,咱们慢慢走。”
这一番话看似平常,李玄京却因唐芝牵着他的手而感到不知所措,这细腻柔嫩的感觉自他掌心传来,简直比教书先生用竹板打在他掌心上更让他提心吊胆,但却又有几分令人怀念,就好像自己在很久以前就曾像现在这样,牵着这个女孩的手。
李玄京凝神望着唐芝的侧脸,借着月光,痴痴地描摹着那副轮廓,似乎要把它刻印进自己心底深处。
唐芝回府之后便让厨房准备了一些馒头与炊饼,第二日清早,她带着干粮、以及李玄京一道出城往那寺庙去了。
那些流民依旧栖身于城郊破庙,但与先前不同的是,破庙外的空地上多了一些炊具和晾衣架,这些生活用具给破庙增添了几分生者的气息。唐芝与李玄京一道将干粮分发下去,流民们千恩万谢,七旬老妇亦垂泪哭泣,有些身染重病流民领了粮食,偷偷地塞给了自己的家眷,唐芝看在眼里,唏嘘不已。
她发现带来的干粮剩下了不少,便知道流民的数量逐日减少,恐怕多半都病死了。
“老人家,怎么不见您孙子呐?我还想听他吹笛子呢。”唐芝挽着其中一位白发老妪的手问道。
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有个长发披肩的青年用竹笛吹了一曲挽歌,那青年在这群流民之中十分出挑,因此唐芝对他印象深刻,那青年当时并未染病,这才过去了几日,难道就病死了么?
“老阿妈耳朵不好,她听不见的。”旁边一面色蜡黄的妇女道,“你说的那个吹笛子的小伙可是聂灵?他前几日就走了,还没回来呢。”
“聂灵?他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那妇女摇了摇头,叹叹了一声道,“这几天每到夜里,就有人离开寺庙,多半是觉得待在这里只能等死,所以另寻出路去了吧。那些失踪的人都是气血方刚的男性,应该能找到活干。”
“失踪……”唐芝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眼看着日上三竿,封越却依旧未出现,唐芝感到气闷,这提出要合作的是封越,定下时间地点的也是封越,结果爽约的还是封越。
在这种事上骗人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唐芝觉得封越昨天对她所说的那些话,不像是在诓她,眼下他并未出现在约定好的地点,说不定真有事耽搁了。
“你怎么会在这这里?”
唐芝忽然听到不远处晾衣架下传来质问的声音,回头一瞧,却是那苗疆姑娘唐风柔。唐风柔打量着李玄京,很快又望见了与老妪坐在一处的唐芝,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那只是不经意间的眼神闪烁,但却被李玄京捕捉到了,在唐芝眼里,唐风柔神色如常。
“风柔,是风柔回来了吗?”老妪问道。
唐芝主动让座,唐风柔坐到老妪身边,握着她的手叫了一声“老阿妈”。唐芝能感觉都,这苗疆姑娘虽然对外人有防备之心,对这老妪却很恭顺,她忽然想起了昨日酒席上封越所说的那些话。
唐风柔是进京来寻人的,那她混迹在这群流民之中,又是为什么?
约定的时间已过,唐芝所带的食物也已分发完毕,她无心再多待下去,便和李玄京一道离开了城郊寺庙。
“你为何要做这些事?”李玄京忽然开口道,“在狼族的观念里,无法生存下去的弱者会被上天舍弃,你给他们再多食物也没用。”
唐芝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李玄京,李玄京被唐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慑住了。
“你觉得我做的事是多余的吗?”唐芝问道。
李玄京以拇指摸了摸鼻尖,既没说是,但也不敢否认。
“嗯……这样好了,打个比方,假如你和你师父一样做了统帅,你麾下有千余将士和你一同身陷重围,你面临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可以趁着夜色带几员轻骑偷偷溜走,而你的部下将会葬身沙场;第二种选择,你可以带着部下一道拼死一搏,说不定上天眷顾,你们能杀出重围,但注定损失惨重……”
“我选择后者。”李玄京回答得毫不含糊。
“记住你今天的选择。”唐芝抿起唇,对李玄京眨了眨眼睛,“你的心不容许你抛弃弱者。”
李玄京表现得有些苦恼,他想反驳,唐芝所说的战场情形和眼下的状况不太一样,但当他抬起眼望向唐芝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这么做真的会得到答案似的。
唐芝忽然对李玄京笑了起来,“其实这些话不用我来对你说,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明白什么?为什么这么说?”李玄京感到困惑不已,唐芝的话在他听来玄妙无比。
唐芝笑道,“因为我一直都相信你,从前、现在、未来……我都相信你。”
李玄京摸了摸太阳穴,抬脚跟上了唐芝的步伐。
两人行至金光门,正打算进城,一位挑着担的脚夫忽然叫住了唐芝。
“姑娘!姑娘请留步!”
那脚夫放下了担子,从布包里摸出了一份信,信封上确实写着“唐芝亲启”字样,但却没有注明写信人。
唐芝正要询问,一抬头,顿时懵了,道路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找得到挑担的人的踪影?
那脚夫怎么知道她叫唐芝呢?正值疑惑之际,唐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点灵光。这个世界上,知道她化名为唐芝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唐芝抖开信纸,只匆匆一瞥,便知有异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