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所见的一切都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唐芝与俞辉堂跟随着李玄京的记忆一道畅游于过去,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当挑着担赶往集市的农夫自他俩身边走过,唐芝注视着那些色泽诱人的新鲜水果与时鲜蔬菜,渐渐地产生了一种回到了博物馆照片上的老旧时光中的错觉。
“要是真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唐芝感慨道,“那些石榴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俞辉堂笑了笑,“庄周晷不是被协会回收了吗?你要回到过去,和吕宗彦说一声,借来用用就成了。”
唐芝连连摇头,“这事我肯定是不会干的。或许哪一天不得已必须回到过去的时候,我会问协会借庄周晷,希望等到那一天我还能想起石榴的滋味。”
俞辉堂上扬嘴角,对唐芝笑了起来。
蔚蓝的天空、鲜红的石榴、俞辉堂的笑容,唐芝默默地将这些景物在心中描摹了一遍,收藏进了记忆相册。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听闻一阵争吵声,俞辉堂立马敛起了笑意。
争吵声是从李家宅院内传出来的,李伯约的声音像是闷雷一般令人胆颤,显然是怒极。唐芝与俞辉堂循声赶往事发地,便见到李卿站在屋檐下,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
“卿儿,你不要被那个男人骗了,这事我不会答应的!你以后别往外跑了!”李伯约怒道。
李卿并未应话,扭头往门外跑去,走至庭院时突然往院墙上瞥了一眼,那院墙正是俞辉堂所站的位置。
俞辉堂颤抖了一下,慌忙从墙上跃下时险些没站稳,待落地后他才意识到,李卿是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她生于驱魔师世家,自然也有开天眼的本事,刚才那一瞥恐怕只是出于驱魔师的直觉。
“这个李卿脾气虽然倔强,但是心地很好、人又聪慧,我觉得她要是没遇到风衍,大概也能找到对她好的男孩,真是可惜……”唐芝叹道。
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唐芝与俞辉堂十指相握,又来到了先前的那片竹林。
“风哥哥,我父亲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轩辕弓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他说。”
李卿说这话时脸色看起来并不好,风衍像是没察觉似的,将双手负于身后独自沉思。李卿抬起眼偷瞥了一下,又立马移开了视线。
“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风哥哥,我愿意和你一起走,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行。”李卿的声音里带着央求的意味。
“可是……我……”风衍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有一刹那,唐芝从风衍的眼中读到了动心的神色。
“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着族人的仇恨,可是我也遭受着家人反对的声音,风哥哥,我愿意抛弃我的父母,你愿意放下仇恨吗?”李卿抬眼问道。
风衍与李卿对视了几秒,末了移开了视线,双唇紧抿了起来。
“卿儿,这是不对等的……”
“如果风哥哥觉得为难的话,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使,只是这办法需要你受些委屈。”
“什么办法?”
“你把我拐走吧!”李卿的目光中闪烁着狡黠的神色,仰起头对风衍道,“拿我做人质,我父亲一定会交出轩辕弓的。”
风衍的目光中浮起了犹豫的神色,似乎在思索这办法的可行性。
“卿儿,我喜欢你,我不想在你父亲面前留下坏印象,我要是这样做了,以后还怎么向你父母提亲?”
李卿摇了摇头,“不需要我父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带我回你家吧。”
风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牵起李卿的手,两人一道离开了竹林。
“我觉得……风衍一开始未必想过伤害李家的人。”俞辉堂沉声道,“至少目前他只是想拿回轩辕弓而已。”
唐芝点头附和,她作为局外人,自然能看出风衍在说谎,但风衍对李卿的感情却未必是假。
“你猜风衍接下来会如何行动?”唐芝望向俞辉堂。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接下来会找人商量对策。”
俞辉堂话音未落,风衍果真出现在了李玄京的卧室内。
“没打扰到你午休吧?”风衍问道。
“没有,睡不着,打了套拳,现在热着呢。”李玄京应道。
风衍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杯茶,又给李玄京倒了一杯。
“这茶都凉了?你怎么不叫人去烧壶热水?”风衍皱眉道。
“不麻烦别人了,天热,喝凉茶也挺好的。”李玄京坐下来道,“有事吗?”
“玄京……有些事我觉得不吐不快,想来想去,只有来找你说了。”风衍一手扶额,面露愁色,“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这世间除了生离死别,其他都是闲事’这种话?你劝我放下仇恨,我觉得现在的我在李卿面前已经看不见任何仇恨的火光,为了她我可以放过李家的人,可是这轩辕弓,我说什么也要拿回来。”
李玄京并未接话,任由风衍一人诉说着。
“可是我觉得很矛盾,李卿对我来说究竟是拿回轩辕弓的手段、还是我喜欢的人呢?我问自己喜不喜欢李卿,我的心没有给我任何答复。”
“你看着我的眼睛。”李玄京忽然道。
风衍抬起头,面露愁苦状。
“你看我的时候,和看李卿的眼神明显不一样。眼神是不会说谎的,你喜欢李卿这事不假。”李玄京一本正经地说道。
风衍流露出了质疑的神色。
“哎,你又不是情圣,这事我还是问千面狐去。”风衍起身便要走。
“刚才那句话不是我随口胡说的,是我喜欢的女人对我说的。”李玄京正色道。
风衍回过头,表情十分讶异。
“你有喜欢的人?”
李玄京喝了口茶,点了点头。
“把姑娘拐走这事,我也干过,不过我和他们家没什么仇,是姑娘自己偷偷跑来找我,赖着不肯走,于是我就留下她了。”
“那后来呢?”风衍追问道,“你有经验,怎么不早说?快给我支个招。”
“我怕你为了替族人报仇去伤害李卿。”李玄京道。
风衍沉默了一阵,末了道,“玄京,你这说话直来直去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刚才这话要是旁人听了,定会动怒。”
李玄京轻扯嘴角,不知是嘲风衍还是嘲自己。
“我何必要伤害一个真心喜欢我的姑娘?你多虑了。”风衍解释道。
“那好,我告诉你我和那姑娘的结局,你自求多福吧。”李玄京神色凛然,“我把她送回家去了,后来再也没能与她相见。”
风衍一怔,随即甩了甩手,“算了算了,我还是找千面狐去。”
唐芝目送着风衍离开,又看了一眼独自坐在桌前喝茶的李玄京,见李玄京神色有些感伤,不免替他感到惋惜。她本以为李玄京是在编故事应付风衍,这会儿才察觉到李玄京所说的并不假。
“你的剑灵……人生阅历未免也太丰富了。”唐芝对俞辉堂莞尔道。
俞辉堂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编的“剑灵”那一套说辞快要兜不住了。
风衍果找千面狐去了,俞辉堂为这位低情商的轩辕社领袖感到遗憾。风衍这人太过于单纯,他虽有成年人的体貌,却是白长了个子,心思依旧颇像少年。
千面狐主动请缨,表示愿意代替风衍扛起“绑匪”这一角色的大旗,去向李卿的父亲“叫阵”。
“千面狐似乎对这种事乐在其中。”唐芝道。
随着眼前的景象转变,当她和俞辉堂在一处山洞前落地时,唐芝突然嗅到了一些山雨欲来的气息。
山洞里李卿抓起了一块石头往洞口的男子身上扔去。
“离我远点!别过来!”李卿怒道。
洞口的男子万般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兔子,任由那兔子拐着腿跑进了山洞里。
“我本来想猎一点食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过这兔子受伤了,肉不好吃,你养着吧。”
唐芝感到有些诧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千面狐的容貌,那是一张连女人见了也要羡慕几分的白净柔嫩的脸蛋,看起来十分中性,但又不显得过分妩媚。
李卿看了一眼那兔子,又看了看千面狐,最终将那兔子抱回了山洞之中,转身时还不忘补上一句“不许进来”。
千面狐果真十分听话地守在了山洞口,倚着石壁眯起眼打了会儿盹。
这会儿天色已晚,山洞内早已不见光亮,李卿在山洞里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偷偷溜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洞口眯眼打盹的千面狐,小心翼翼地绕开了他,一口气跑到了溪边。
李卿环顾四周,眼睛在一棵枣树上定住了,她走过去,跳起来碰了碰树枝,没能摘到枣子,末了往树干上踹了一脚,三两棵枣子从树上掉了下来。
李卿将那枣子捡起来塞进了自衣兜里,又抬脚往树干上踹了几脚。
兴许是枣子还未熟透的缘故,掉下来的有限。李卿吃了几颗枣子,将剩下的全部装进了衣兜里。
她忽然抬起头望向了溪对岸,目光变得警觉起来。
唐芝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了一头体型异常巨大的狼,紧接着她察觉到了潜伏在灌木丛中无数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