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雍之生辰是农历二月十三,今年恰是春分那日。
三月底的京城还带着几分萧瑟,春风微凉。
宋雍之早就打算好了,他做碗长寿面两人一起分了,赏赏花,看看月,吹吹曲,红罗帐暖,一夜贪欢。
他下朝回来执着几枝桃花,粉如烟云,娇憨清丽,春光凝在桃花瓣上。
“将军还未起,您小点声。”
“还没醒?”
“是呀,您是不是又悄悄欺负将军了?”
“朕哪敢。”
宋雍之将桃花插在粉釉梅瓶里,端着去了龙床,她的身子受不住连着折腾,他想今夜尽兴,有半个月没碰她了。
他顿了顿,掀了纱帐,龙床上哪里有人?锦被整齐地铺在那,已经没了厉止戈的温度。
宋雍之指节像要抠破梅瓶,眼底一片阴暗,另一只手戳在桃花上,将娇嫩的花揉搓残败。
昨日还好好的,她不可能走,她说他很重要,她不会偷偷走,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徒劳地搓了搓脸,走了也好,他跟着去就是了。
是这些年太安逸了?他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因为什么?
宋雍之脑里乱糟糟的,神思恍惚,也就看不到窗户底下的纸。
厉止戈一身墨黑的暗竹纹广袖长袍,金丝勾边,纤细盈盈一握,乌发半束,沉稳寡言中带着几分飒爽。
她披了件厚重的黑狐裘披风,严严实实裹住自己,这样的装扮放在严冬都厚实了些,她却恍若察觉不到热。
她轻车熟路去了京里最大的庆菜酒楼,谁让他时常念叨,她足不出户,京里大大小小的事一清二楚。
矜贵无双的东贤王为她成了碎碎念,嘴皮子都磨破了,他这样的人,哪会关心八卦,哪会开金口。
她又何尝不是?既不是镇国将军,也不是梦里的模样,为他成了现在的模样,自己也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样子,只知道甚好,哪里都好。
庆香楼高三层,足足比周围的建筑宽敞了一倍,里头人满为患,萦满了庆菜的香辣味。
一层是大厅,二层用屏风或珠帘隔开一个个空间,有的只能坐一桌,有的可坐三桌。
厉止戈一进来,小二就围了上来,“客官里边请。”
厉止戈抛了锭银子,“三楼找个包间。”
“三楼的包间已满,客官您在二楼看看?”
厉止戈颇为可惜地寻了个用缂丝海棠纹屏风隔出的角落,还想割地赔款给他赔罪呢。
角落里摆了两张桌,靠窗的那张坐了两个年轻人,男的一袭黑衫,气质稳重,举手投足间带着利落。
女的一袭粉衫,轻纱款款,莲瓣微舒,明眸皓齿,肤如润玉,清清灵灵的。
孙缈见到厉止戈愣了下,扯了扯钱陆英的衣袖,侧身小声道:“他不热吗?”
“管人家呢。”
“他长得比你好看。”
“吃你的。”钱陆英用指头敲了敲她脑袋,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厉止戈。
厉止戈有些好笑,朝孙缈眨了眨眼睛,勾得孙缈红了脸,垂着头不敢抬起来。
厉止戈点了满满一桌庆菜,让人泡了壶参茶,支着头轻轻晃了晃杯里的茶,比她所想的来得晚。
他不会是没看到纸条吧?那个傻子。
怪她之前把人吓着了,要不是他不管不顾去了边境,不管不顾去找她,他们早天人相隔了。
如果那时她没了,泰和帝驾崩,皇位被夺,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心里就泛疼。
厉止戈等乏了,宋雍之才来,发冠松松散散,像是没梳一般,白玉簪眼看就要掉下来。
看着他松垮的衣裳,厉止戈的困意霎时没了。
他里头还穿着皇帝的衣裳,只是把龙袍换成了紫袍,衣带未系,几乎算是敞着怀。
宋雍之眼里猩红,一下子浑身失了力,轻轻抱住她,一言不发。
厉止戈知道自己玩大发了,干笑着拍了拍他,正要开口就被堵住了唇,宋雍之凶狠而急切,将一腔悲意都融在了里头。
厉止戈被他惹得失了分寸,险些忘了他们还在外头,她微微错开些,很快就被追逐上,宋雍之不复刚刚的霸道,委屈地描摹着。
“不用解释,不需要,是我自找的,我不该不信祖宗。”宋雍之将她翻了个身,埋在她发间轻嗅,“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吓坏了?”
宋雍之撇撇嘴,“心肝都吓坏了。”
厉止戈挑起他下巴,按着他又亲昵了会,静静地等他的反应去了,啃了他一口,“来晚了,没包间了。”
宋雍之干咳了声,“我有那么过分吗……”
“哦——”
厉止戈轻轻给他拢了拢衣襟,指尖不经意碰到他,感受到他的反应,无辜地背对着他。
宋雍之炽热的呼吸洒在她耳后,收紧了手臂,“要不然还是去包间吧……”
“满了。”
“撵了就是。”他委屈地蹭了蹭,“祖宗——”
“仗势欺人可不好。”
“我什么时候欺过人,当然是友善协商。”
“这儿挺好。”
“行吧,夜里再说。”
厉止戈瞪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布膳。”
宋雍之试了试她小腹,“早膳不吃就跑出来了?还敢来庆香楼,祖宗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摇了摇桌上的铃,“拿两个水桶,上几壶清汤,找个人候着。”
小二拿过桌上的银票,笑呵呵地应了:“爷稍等。”
宋雍之转头的功夫,头上的玉簪就滑落在地,他弯腰拾起,松散地束起头发,额前垂了几缕,露出个风流多情的笑。
“忘了带把扇子,有把扇子摇一摇才配得上我的气度。”
“气度?就你这样像在波烟楼浪荡一样,还气度呢。”
“街上的纨绔不都这样吗?就算我脸上抹着脂粉,那也是贵气天成,风流倜傥。”
旁边传来筷子落地的声音,宋雍之这才看到边上还有旁人,脸不红心不跳地露出个轻浮的笑,如春花烂漫,星辰灿灿。
孙缈被他勾得捡筷子的动作都停了,面上爆红,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梦里的神仙都没有这么好看。
钱陆英拧了下她脸颊,让她吃痛回了神,“饱了吗?”
“没……没有!”
“别走神,一会还有事。”
孙缈呆呆地应了声:“哦。”
宋雍之轻笑,一本正经能撩到人就怪了,吃醋了就直说嘛,是不是啊,祖宗。
厉止戈乐呵着亲了他一下,你当谁都像你一样没脸没皮?
宋雍之耸了耸肩,“先吃哪个?”
“笋。”
宋雍之夹了一筷子扔嘴里,“呦,东江的春笋。”
“小人佩服,确是东江的春笋。”
“味道还行。”宋雍之往茶杯里倒了半杯清汤,夹了块笋涮了涮,示意服侍的人倒了。
冲到两壶清汤见了底才喂给厉止戈,要不是他银票给得足,小二都想撵人了,哪有这么吃庆菜的?不能吃还来干什么!
宋雍之早就练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刚刚赶得上厉止戈细嚼慢咽的速度,中间时不时喂她几口点心。
孙缈看着看着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是病了?”
厉止戈反应了一会才知说的是她,她多年未用男声,好像已经不会说了,哪是公子了?
“是病了。”
“我是大夫,我……”
“缈缈!”钱陆英对他们拱了拱手,“舍妹小孩子心性,二位见谅。”
厉止戈回了声:“无碍,很讨人喜欢。”
孙缈捏了捏指头,“我很厉害的。”
“小神医?”
“还算不上呢。”
“我这不算什么大病,只需好好养着,多谢小神医。”万一吓到人家就不好了。
“不用谢,我什么也没做。”
“我和小神医素不相识,小神医却愿给我诊治,医者仁心,理应道谢。”
“是因为公子长得好看……”
厉止戈起了兴致,笑问:“有多好看?”
孙缈想不出个所以然,鼓着嘴道:“就是好看。”单看容貌虽然出众,更出众的是气质。
那是她说不清楚的复杂,刚中带柔,柔中带飒爽,飒爽中又带着娇,无论哪一种都和旁人不大一样,令人难以忽视。
厉止戈噗嗤笑起来,被宋雍之挠了把,“当着我的面勾小美人?”
“我有吗?”
宋雍之眯了眯眼睛,“我还是觉得包间好。”
“许久没见到这么娇的小姑娘,心痒了。”
“过会就去街上捡个,捡两个也行,多了怕吵到你。”
“现在?”
“本来想入夏了带你出来看看,择日不如撞日。”
厉止戈还真有点心动,“行啊。”
孙缈眨眨眼,“二位公子想要孩子?”
“嗯。”
“我知道哪有!”孙缈眼神霎时亮起来,扑闪扑闪的。
“缈缈。”
“他们不像是坏人,哪有这么好看的坏人呀。”
钱陆英板起脸,“该走了。”
孙缈不服气,“你之前还说要给团团他们找个好人家呢。”
“素不相识你怎知他们是好人,怎知他们会善待孩子?况且他二人举止轻浮,并不合适。”
“照你这么说,皇上登基前还是个浪子呢,岂不是不合适当皇上?”
“缈缈!”
孙缈吐了吐舌头,“又没人会听到。”
“隔墙有耳。”
“你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
“我们两个不是人?公然非议皇上可是死罪。”厉止戈噙着笑,靠在宋雍之身上,眉眼舒展。
孙缈吐了吐舌头,“童言无忌,皇上才不会计较这些呢。”
“看着小罢了,你这年纪嫁人都可以了吧?”
孙缈面上一红,悄悄瞥了眼钱陆英,“还早呢!”
她气鼓鼓地又道:“你们要不要去呀?不去就算了。”
厉止戈咬着宋雍之喂的笋,歪头朝他安抚地笑笑,“去。”
宋雍之不情愿地最后喂了她一块笋,打包了几样小点心,不知羞地理了理衣襟,弯腰抱起她,“带路。”
钱陆英皱了皱眉,“不知二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季三,家妻余欢,家住城东,爷这样的像个骗子?”
“季三?”
“嗯哼,爷长得太好看了,家里说贱名好养活。”宋雍之一本正经地瞎扯,厉止戈闷笑着出卖了他。
宋雍之威胁地瞪了她一眼,笑道:“不说爷这一身行头,只手上这个扳指就值万银,屑于骗你们?”
孙缈瞪大了眼,“万银?你骗小孩呢?”
“和传国玉玺一个料子,何止万银。”
“……”
厉止戈用足尖踢了踢他,对孙缈道:“这位妹妹怎么称呼?不必搭理他,他没个正经。”
“孙缈,这是钱陆英,我兄长。”
宋雍之拖长了调调,“哦——只是兄长啊。”
孙缈红了脸,“不是兄长还能是什么!”
宋雍之没戳穿她,歪了歪头,“孙老头的孙女?”
“哎?”
“听说老东西把孙女宝贝的和什么一样,就这模样啊?”
“你!你认识我祖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祖父是谁?”
“孙家和钱家交好多年,你又是个会医术的,这还不好猜?”
孙缈不知所措地看向钱陆英,钱陆英将她扯到身后,“孙太医官居一品,公子未免太不敬了。”
“钱老头自个儿就古板,教出的孙子也古板。”宋雍之捏了半块桂花糕喂给厉止戈,“行了,不逗你们了,没意思。”
孙缈瞪他,“公子这般没正经,余哥哥怎么看得上?”
“我看上她就行了,被我瞧上的,还能跑了?”
孙缈哼唧了声,无话可说,单单看他的容貌,谁能挡住……
几人吵吵闹闹还是走到了一起,宋雍之瞧着方向,问道:“这是要出城?”
“嗯,在城外,不会骗你们的,要不是余哥哥长得好看,我才不带你们去呢。”
“这话我爱听,我家夫人自是最好看的。”
孙缈惊了下,“你们成亲了?”
“当然。”
“男人和男人怎能……”
“想娶就娶了呗。”
“哪有这么容易,虽然因为皇上和厉将军的原因京里断袖之风兴起,却不见一个娶的,都是玩玩罢了。”
“你都说了是玩玩,又怎么会娶。”
“你还算有点担当。”
“可不是,就那么丁点担当,都给我家祖宗了。”
“切——”
宋雍之和孙缈吵了一路,叽叽喳喳到了城郊,城郊一片林子边缘有个规模不小的院落,里头约摸有三十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孩子们一见到孙缈就一窝蜂围上来,像一群小麻雀,欢喜的模样比春日的花还闪耀。
“缈姐姐你来啦!”
“陆英哥哥!”
“缈姐姐你好久没来了呀,我们好想你。”
钱陆英敲了敲其中一个的脑袋,“就想缈姐姐,不想我?”
“当然是一起想啦,我们也好想陆英哥哥。”
“就是,想缈姐姐就会想陆英哥哥呀。”
钱陆英绷不住笑了,“就你们嘴甜。”
“缈姐姐这是谁呀?缈姐姐的朋友吗?”
“算是吧,这是季哥哥和余哥哥,他们想收养个孩子,我就想到你们啦,这个哥哥长得和天仙一样,会好好待你们的。”
“我们只要缈姐姐。”
孙缈纠结着道:“还是有个家比较好。”
“缈姐姐之前还说越好看的人,心肠比蛇蝎还毒,这个哥哥是蝎子精吗?”
厉止戈噗嗤笑出了声,摩挲着宋雍之下巴,弯了眼睛,“狐狸精。”
“……”
小孩子天真地道:“狐狸精还有男的?”
“狐狸还分公母呢,狐狸精怎么就不分了?”宋雍之扔了颗糖嚼着,将厉止戈放下,揪了揪那个孩子的脸颊,“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哼!谁用你看得上!”
宋雍之轻啧了声,“错过了我,你去哪找个神仙似的人?”
他一笑轻而易举勾走了小孩子的魂儿,很快和一堆孩子打成一片,孙缈看着看着就泛起了酸泡泡。
“你们刚刚还说只要缈姐姐呢!”
“当然是缈姐姐更重要些……”
孙缈哼了声,对厉止戈道:“早知道不带你们来了。”
厉止戈倚着栏杆,浅笑道:“这地方不错。”
她在边境也建了几个收留孤儿的院子,只是从未踏足。
早知道那时候去看一眼了,不过就算去了,也不是现在的心情。
孙缈扬了扬头,“钱陆英找人建的。”
“哦——”
“余公子是不是被季公子给带坏了?”
“近墨者黑。”
“哼,京中姓季的大户就那一个,他不会是季家那个吧?”
厉止戈心里有了猜测,了然地问了句:“哪个?”
“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纨绔呗,都而立了还不知羞耻。”
“比季长泓强些。”
“余公子这样的配他可惜了。”
钱陆英无可奈何,“缈缈。”
孙缈朝他吐了吐舌头,封了口。
厉止戈拨弄了下孙缈头上的步摇,笑道:“我一个风月之地的小倌儿,得他倾心,不必在风尘中漂浮,他怎么就配不上我?”
孙缈说不出,道理确实如此,但她总觉得不是。
她见过很多小倌儿,男生女相,抹着胭脂,穿着华裙,尖着嗓子,身段妖娆,让人唾弃。
眼前这个也是如此,她却讨厌不起来,反而觉得理应如此,许是这人的气质太好了。
厉止戈揉了揉她的头,“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傻?”
“啊?我哪傻了?我也不小!”
“及笄了吗?”
“及了!”
厉止戈笑吟吟地戳穿了她,“今年刚及笄?”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也不比我大几岁。”
“确实不多,也就大一轮吧。”
孙缈眨眨眼,轻哼了声:“你们两个都是黑心的。”
“看着不像?”
“不像,一丁点都不像。”
“哪不像了?”
孙缈指指宋雍之,“你三十了,那他几岁?”
“而立。”
“……”孙缈简直不想和她说话,气鼓鼓地瞪她。
厉止戈摊了摊手,“说实话你都不信。”
孙缈看向钱陆英,“钱陆英你信吗?”
钱陆英看了眼猫着腰逗小女孩的宋雍之,摇了摇头,以他的眼力,这人还未及冠吧?
“你看,钱陆英都不信。”
“行吧,他去年才及冠。”
“哼!”
厉止戈笑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我去讨杯喜酒。”
孙缈腾地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呢!”
厉止戈点了点她脸上的胭脂色,“喜欢就喜欢了,青梅竹马多好呀,不要辜负了老天。”
这是她和宋雍之求不来的福气,明知不该插手,还是忍不住,两个小家伙朦朦胧胧的一天,是他们如何也换不来的。
“光阴苦短,及时行乐才是。”
“我还小呢,哎呀,谁喜欢他了!”
“不喜欢就算了,喜酒哪都有的喝。”
孙缈怀疑地道:“你能喝酒吗?”
厉止戈斜了眼宋雍之,“他喝就如我喝。”
宋雍之仿佛听到了一般,抬头朝她笑了笑,他衣上染了泥垢,脸也花了,那笑如雨后澄澈的天空,好看到晃目。
他疯疯癫癫地躲开孩子们的追逐,在厉止戈身前站定,俯身亲了她一口,“瞧上哪个了?”
“你。”
“你瞧不上我也是你的,祖宗……”
“都好。”
“我还等着他继承家业呢。”
厉止戈无奈,“别乱来。”
“谁乱来了?早就和你说好了。”
“就她吧,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想尝尝滋味。”
宋雍之看着那个扎着软趴趴的麻花辫,一双水灵灵的圆眼,皮肤瓷白,脸上带着婴儿肥,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轻轻笑了笑。
“是个美人儿,小丫头叫什么?”
“哎!不许打北北的主意!北北是我的。”孙缈抱住北北,防贼一样防着宋雍之,“除了北北!”
“这么标致的小闺女,不是你偷来的吧?”
“才不是呢,是我捡的!”
“哦——”
“就是捡的!”
“看着有点眼熟。”
孙缈急切道:“你胡说!”
宋雍之懒得深究,“行吧,祖宗我们换个?”
厉止戈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小孩儿,她早就注意到了,还挺喜欢他的眼神儿,“小孩儿想和我走?”
“是。”
“理由。”
“我想参军。”
“参军找我干什么?”
小孩儿拿出枚令牌,双手递给她,厉止戈眼神凝在那枚令牌上,没有接。
她缓缓蹲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叫什么名?”
“胡思。”
“你娘亲呢?”
胡思看了她一会,道:“娘亲去了,娘亲是舞女,父亲给娘亲赎了身,父亲死后,娘亲不忍父亲绝后就留下了我,娘亲说父亲是英雄。
娘亲不愿意我参军,带我离了边境,娘亲前两年染了病,将我送至京城不久就去了。”
胡思说完双膝跪下,“恳请大人送我去边境,我想去看看令父亲舍生的边境是什么样子的。”
厉止戈神色不变,“你怎知我会帮你?”
“大人衣角的纹饰是厉家军的纹饰,和令牌上的一样。”
“比你爹聪明多了,你爹啊……就是个傻子。”
“您见过我爹?”
“你爹为……”
宋雍之出声打断她,“祖宗。”
厉止戈笑盈盈地看着他,哪有这么凑巧的事?穆朗山死无全尸的十万将士是她走不出去的梦魇。
胡玉他们的死也是,她那时不知道是该带未成家的,还是该带成家的,既不愿他们绝后,也不愿他们和妻儿生离死别。
尚未决定,胡玉就给了她一封血书,血书上是一个个名字,“我等愿与将军踏平穆朗山!”
厉止戈缓缓站了起来,“起来吧,你还小,边境就算了,等你长大了自己去看看,你要是不嫌弃,叫我声干娘吧。”
胡思摇摇头,“我想去边境。”
“想去就去呗,赶明儿我让人送你去。”宋雍之浑不在意,揽着厉止戈,“有战烽在那,你担心什么?再说了我们祖宗的人,谁敢动?”
厉止戈摩挲了下令牌,将它放在胡思手心,“去了边境交给战烽,你有资格拿回来的那天,战烽会给你。”
“战将军?”
“嗯。”
“父亲很厉害吗?认识战将军?”
“和战烽一样厉害,你父亲性子莽撞,但不愚,在战术上极有天赋,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来了?他要是在,肯定想你念书,安稳一些。”
“祖宗你忽悠小孩呢?就胡玉那样的,估计早早把人扔练武场,让他自生自灭了。”
“一边玩去。”
宋雍之撇着嘴去逗北北了,怎么看怎么喜欢,“哎,真不能领走啊?”
“不能!你肯定会带坏北北。”
“坏一点才好,省的被人欺负。”
孙缈瞧了他一眼又一眼,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大将军?”
“怎么,我不能认识?”
“大将军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纨绔。”
“纨绔怎么了?军里都是痞子,闹腾起来比我还纨绔。”
“哎……”孙缈偷偷看了眼钱陆英,小声道:“你要是真认识大将军,能让他不要收钱陆英吗?”
“他也想参军?”
“嗯……”
“如果人人都是你这么想,青桑早灭了,合着将士们就活该背井离乡,命不由己?”
孙缈支支吾吾,“我不是!我……”
“不想分开,跟着去就是了。”
“可……”
“可是边境艰苦,女人去不得?哪条律法有规定?”
孙缈被他眼里的冷色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也不知道怕什么,不经脑子蹿到钱陆英身后。
宋雍之耸了耸肩,捏着北北的脸蛋,爱不释手,“要不要跟哥哥回家?”
北北只是笑,撒娇一样往他怀里蹭。
宋雍之得意地看向厉止戈,却见厉止戈压根没管他,眼神落在胡思身上,不知道在教些什么。
他也是才找到胡思不久,想给她个惊喜来着,他不曾想过胡玉会有子嗣,只是想找些东西给她,幸好老天开眼。
临近傍晚宋雍之才收了收心,扑在厉止戈背上,“祖宗,该回了。”
厉止戈扒开他的手,教完胡思最后一套动作才由着宋雍之抱起她。
“往后天气热了,我常带你出来,总有合眼缘的。”
“嗯。”
“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就先留他住段时日,边境什么时候都能去了。”
“不了,怕被你带坏了。”
宋雍之无辜地道:“我哪敢啊。”
金银备了马车,宋雍之将厉止戈抱上马车,还未如何,就被按倒了。
宋雍之享受着她的主动,如身在梦里。
厉止戈只一次就脱了力,用发丝撩着他,“自己来。”
“嗯。”
“生辰快乐。”
“祖宗,等我不惑的时候也陪我这么玩吧。”
“好。”
“你应了啊。”
“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