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止戈总觉得年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在边境过去一日,换成现在恐怕已经三四日过去了。
她整日无所事事地窝着,宋雍之手把手教她丹青,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白透的玉石雕刻的一般。
他的画作可称大家,花鸟鱼虫,几笔下去就栩栩如生勾勒在纸上。
“本来是学来勾美人的,谁知凭我这张脸足矣,能勾到止戈不枉我学一遭。”
“你下笔太凌厉了,这是花,不是敌人,傻不傻,这样力气轻一点,笔尖稍稍一拐。”
“我家止戈真聪明,夫君奖励奖励。”
厉止戈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腰酸。”
“我不进去。”
“……”
宋雍之满足地给她换了件衣裳,讨好地吻吻她,“外边天气不错,晒晒太阳?”
“我还没废。”
“唔……长点肉了,什么时候长出小肚子就不逼你吃这么多了。”
厉止戈没好气地瞪他,“不会有那么一天。”
“我不嫌,软绵绵的才舒服,大不了我陪你一起胖。”
厉止戈想了想他胖了一圈的模样,展了笑颜,“胖了就不要你了。”
“感情你喜欢的是我的皮囊?”
“嗯。”
“这可怎么办,就我这容貌七老八十也无人能及。”
“等你七老八十再说。”
“那止戈陪我吗?”
“尽量。”
宋雍之摸着她的脸,怎么都不够,“我不要尽量,要一定。”
“我给不了。”
“不用你给,你乖乖的就行,其他的有我。后日就是元宵,不去宫里了,去街上看看。”
“嗯。”
“看过花灯吗?”
“未曾。”
“那这是止戈过的第一个元宵佳节?”
“是。”
她从前未过过任何佳节,今年不止尝了新年的滋味,还能见一见花灯,都是和他在一起。
“我很高兴止戈是和我一起过的,我们彻夜不归,看个够。”
“嗯。”
“往后还有花朝,七夕,中秋,很多很多,我都在。”
“嗯。”
杏蕊一来就见两人窝在一起,躺在躺椅上,阳光煦煦洒在他们身上,煞是好看。
“奴婢做了莲子羹,厉将军尝一尝?”
宋雍之端过试了试,舀了一勺喂到厉止戈嘴边,“尝尝。”
厉止戈顺从地被他喂了半碗,眯了盏茶的功夫杏蕊就端着药来了。
宋雍之等她喝完给她拍了拍背,“先吃几颗蜜饯缓缓,过会再喝冰糖雪梨,乖啊,下个月我们去吃庆菜解解馋,京城新开了家庆菜酒楼,听说味道挺正宗。”
“嗯。”
“困不困?再眯会。”
“不困。”
“那晚上再睡,我吹箫给你听。”
厉止戈枕在他肩上,听着他轻快的箫声,眼神晃了晃。
他还有的选,等她走了,皇位就束缚不了他了,天大地大,任他恣意玩乐。
元宵那日厉止戈白日被他搂着睡了一日,月亮爬上夜空宋雍之才给她洗漱穿衣,抱着她出去。
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数不清的花灯闪闪烁烁,如梦境一般。
宋雍之看着前边扛着小孩子的男人笑了笑,蹲下身让厉止戈坐在他脖子上。
厉止戈抓着他的头,抬头看了看漫天星海,弯唇笑了笑。
“怎么样,这样看好看多了吧?”
“是。”
“冷不冷?”
“不冷。”
“冷了和我说,要是冻着了别想再出来。”
“嗯。”
“想吃什么?吃糖人吗?”
“可以。”
宋雍之坏心眼地让卖糖人的写了个“娇”字,举到头顶,“喏,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吃了就娇气点。”
厉止戈捏着他手腕咬了块,宋雍之看着通红的手腕挠了挠她,“为夫要去官府告你家暴。”
“想骨折?”
“我刚刚说什么了?糖果子吃吗?这个有些腻,就尝一颗。”
厉止戈低头咬了口,“甜。”
宋雍之将剩下的扔嘴里,“是太甜了,宋曦还说不甜。”
“她嗜甜?”
“从小被宫里人惯的,有我惯着你,你也可以。”
“嗜重口也可以?”
“偶尔带你尝尝。”
“哦。”
宋雍之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他也想纵容她,纵容她无辣不欢,纵容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看中哪个花灯了?”
“都好看。”
“那都买回去?”
“要最好看的。”
“当然是最好看的。”
“要只凤凰。”
宋雍之顿了顿,“突然不想看花灯了,想看你。”
“腰酸。”
“止戈……”
“疼。”
“回去揉。”宋雍之很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表情,眼里是不是含着笑,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
“那是……太子爷?”
“哪?是……吧……”
“太子爷这是又换了个人?”
“谁能骑到太子爷头上?”
“是我们认错人了吧……”
“长成那样的,京城还能找出第二个?”
“确实,就太子爷那张脸,搁哪都鹤立鸡群。”
宋雍之听着声朝前看了看,翻了个白眼,“怎么在哪都能遇上你们?”
“元宵佳节,还能去哪?”
“相遇即是缘分,不如结伴而行?”
“就是就是,人多才热闹。”
“这位……姑娘,应该不介意吧?”
宋雍之一脚踹在季长泓腿上,“叫嫂子。”
“嫂……嫂子!”
厉止戈淡淡地“嗯”了声,动了动身体想下来。
宋雍之握住她,抬头对她笑笑,“不用理他们。”
姜河和文颜玉也懵了,很快反应过来,“嫂子!”
唐凌泽看了看呆愣的乐盈珠,蹙了蹙眉,干干地道:“嫂子。”
“嗯。”
宋雍之笑意不加掩饰,低咳了声,“去哪?”
“随便逛逛呗,晚点红叶湖会放烟花,我们去游船。”
“去不去?”宋雍之甜滋滋地问厉止戈。
“嗯。”
“啧啧,嫂子威武。”
宋雍之握着厉止戈的手,“冷不冷?”
“不冷。”
“不酸?我冷,下来给我暖暖。”
厉止戈斜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姜河干咳几声,“在下姜河,嫂子我们是不是见过?”
“嗯。”
“本公子季长泓,这是文颜玉,上次在红叶湖和嫂子有一面之缘。”
“嗯。”
“唐凌泽,未婚妻乐盈珠。”
乐盈珠悄悄看了眼厉止戈,红了耳尖,“你别胡说!”
“呦,小辣椒怎么不辣了?刚刚还厉害着呢。”
“找揍?”
“当着嫂子的面,不好这么暴力吧?”
乐盈珠撇撇嘴,你嫂子比我暴力多了……
“嫂子是京城人士?”
“嗯。”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嫂子。”
“叫嫂子,还想叫什么?”
“呦,头一回见太子对人这么上心。”
“本宫的人难不成要你上心?”
“咳……太子爷说笑了。”
宋雍之不死心地捏了捏厉止戈的手,“下来,我背你。”
厉止戈这次没有拒绝,宋雍之察觉到她的动作,连忙护着她。
“慢点慢点,我接着你,别跳。”他小心地接住她,松了口气,给她理了理披风,摸了摸她冻得寒凉的脸。
“你喜欢,我每日给你骑。”他舔了舔唇,色气地补充道:“在床上。”
姜河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闻言脚步都飘了,咳成傻子。
厉止戈忍着给宋雍之一个过肩摔的冲动,扔下他走了。宋雍之连忙抓着她的手,“是我胡言,上来。”
他拽着她的手弯了腰,“听话,要不然抱着?”
厉止戈垂着眸趴到他背上,没有人举过她,也没有人背过她,她拒绝不了。
宋雍之将她两只手塞到他衣襟里,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绕到背后揉了揉她,“困了就睡会。”
季长泓掐了掐自己,满目震惊扯了扯几个人,姜河摊摊手,凑到乐盈珠身边,“厉止戈不是你表哥吗,有什么感想?”
“关你什么事?”
“依小辣椒的脾气,早就该冲上去了。”
“表哥都没说什么,我多什么事。”
“也是,就除夕太子爷那模样,我还以为他成断袖了。”
“说不定是男女通吃。”
“啧啧。”
“不是这人到底哪冒出来的?”
“谁知道……凭空出来了。”
“听说太子爷还给带府里去了,厉止戈也不一刀杀了她。”
“我怎么觉得她和厉止戈有点像?肯定是我的错觉……”季长泓干干地道。
“你是不是被厉止戈收拾得太惨,有阴影了?”
“可能吧……”
“厉止戈真不介意?”
“谁知道,太子爷敢这么明目张胆,说明他有恃无恐。”
宋雍之回头看了眼他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这不是在说太子爷和嫂子天造地设嘛。”
“就你会说。”
“不是吧,这么明显的假话你也信?”
“本宫和欢儿本就天造地设。”
“……”
“炸元宵吃不吃?”宋雍之软了语气。
“嗯。”
“吃一半就好,吃多了难受,那个梨花灯怎么样?”
“不错。”
那是一盏灯光发白的花灯,被扎成并蒂梨花的模样,用白绸覆面,绘得栩栩如生。
厉止戈伸出一只手握住,悬在宋雍之身前,映得他白玉般的面容更加莹润,连带着衣上的银牡丹也晃出了光泽。
她看着梨花灯一晃一晃,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几分,宋雍之举着桂花糖许久也不见她咬,才知她是睡了。
他给她扣上披风的帽子,轻轻抽出花灯,把她的手塞回衣襟,“谁吵醒她自己滚出京城。”
“咳咳……重色轻友。”
“太子爷从哪骗回来的?”
“本宫还用骗?招招手足矣。”
“嫂子醒的时候太子爷敢说这话?”
“有什么不敢的。”
“待会嫂子醒了我可要转述转述。”
“想找事?”
“两年不见太子爷都收心了,当初不是说要浪一辈子?”
“遇上了呗,本宫能怎么样?奉劝你们消停点,要不然以后有你们受的。”
“太子爷传授传授经验?”
“对牛弹琴?”
“太子爷这是成妻奴了?女人不能太惯着,恃宠而骄就不可爱了。”
“青桑的皇后,怎么娇都不过分。”宋雍之隔着衣襟握住厉止戈的手,他就怕她不娇。
几人被他惊得外焦里嫩,他们还当他这个太子是玩玩,这是真的收心了?
厉止戈被烟花的声音惊醒,抬头看了看,漫天烟花比星河还灿烂。
“醒了?”
“嗯。”
“再不醒烟花都要放完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烟花渐渐稀疏,宋雍之懒洋洋地捏了捏她的脸,“他们也太省事了。”
季长泓呛了口酒,分明是他捂住人家耳朵,不让烟花吵到她,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厉止戈没有深究,身上热出了汗,宋雍之给她擦去额上的汗,“没意思,尝口夜宵回去吧?”
“不是要玩到明日?”
“困了,你许我明日不上朝今夜就不睡了。”
厉止戈瞧着他毫无困意,熠熠生辉的眼睛,在他唇上咬了下。
“雁回塔。”
“夜深了风大,改日吧。”
厉止戈捏着他的手站起来,宋雍之立马怂了,“今晚夜色不错,正适合赏星看月。”
“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这道清蒸秋叶鱼只有元宵吃得到。”他细细地挑了鱼刺,“不吃我让人封了雁回塔。”
“封得住?”
“咳……再吃口……再尝个元宵,红豆馅的不腻,吃完就走。”
厉止戈咬破了点皮,细腻的红豆沙就流了出来,她张了张口,一口吞下去。
“再来一个?”
“嗯。”
宋雍之给她擦了擦嘴角,溺宠地抱起她,回头摆了摆手,“走了。”
季长泓等他走了才拍拍心口,“太子爷这真是娶了个媳妇儿?我怎么看着像个祖宗。”
“说不定还真是个祖宗。”
“小辣椒今晚怎么这么安静?哎……怎么哭了?”
乐盈珠眨去眼里的湿意,“你才哭了!眼瞎了?”
“小辣椒认识嫂子?”
“不认识。”
“我怎么看着不止是认识,还关系匪浅呢。”
“关你们什么事?”
“透露透露嘛,万一哪天我们不长眼招惹了,不得被太子爷抄家?”
“凭你们也能招惹到她?她愿意是宋雍之的福分!”
……
雁回塔在护国寺边上,是京城最高的地方,高七层,站在雁回塔顶层可以俯瞰京城。
宋雍之抱着厉止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到七层,脱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搭在外面。
“我再残废也比你强。”
宋雍之打了个寒颤,紧紧抱住她,“冻死我了,给我暖暖,我着凉了没事,喝药就好了,你要是着凉了,我心肝都能被你吓坏了。”
“除夕那天想带你来,想想以后还有机会。我和他们时常来,从这里看星月更为壮阔。”
“身在京城感觉就那么一点地方,从这往下看,却有种天高地阔的感觉。”
厉止戈看着下方万家灯火,数不清的花灯照亮了京城,偶有几盏孔明灯飘上夜空,满天星斗闪烁。
她朝后歪了歪头,踮起脚尖,极尽纠缠。
宋雍之凶凶地回应,艰难地扯开她,“再撩要出事了。”
“来。”
宋雍之脑里轰地炸开,“止戈……”
“你不敢?”
宋雍之眼里似有火星闪烁,笑得妖冶,“还有我不敢的事?”
他把她抱在角落里,留了一个个淡淡的痕迹,逐渐深了颜色。
汗水沾在厉止戈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带着水汽的黑眸失神地看着夜空。
“宋雍之。”
“嗯?”
“换个花样。”
“……”
厉止戈无神地靠着他,“没吃饭?”
“……”
“再……”
“再撩我弄哭你!”
厉止戈涣散地咬了个湿漉漉的牙印。
“还撩?”
“就这点花样?”
“厉止戈!”
“乏了?”
“……”
“哦——”
“乏了?嗯?”
“……”
宋雍之慵懒地抱着她回府,天已经蒙蒙亮了,厉止戈窝在他怀里,天上的星星依旧闪烁,她看着看着眼里发酸。
“太子爷活不错。”
宋雍之险些打飘,没好气地揪了揪她脸颊,“还不睡,回去继续?”
“酸。”
“还知道服软啊。”
“要是太子爷活儿再好些,天明又如何?”
“睡觉!”
厉止戈眉眼舒展,笑出了泪,还未滑下脸颊就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