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泰和帝当朝赐婚,令宋雍之和厉止戈明日完婚,圣旨是宋雍之接的,厉止戈仿佛和她无关,直到下朝也没有反应。
陆简在将军府府外迎她,目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我们走。”
厉止戈笑了笑,拉着他进府,“往哪走?”
“他们欺人太甚!回边境,回了边境就算是皇帝也会忌惮。”
“圣旨已下,我走了就是抗旨。”
“抗旨又如何?你是三军统帅,是青桑的战神,皇上下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就是个昏君!”
“陆简,是我纵容的。”厉止戈看着陆简,声音很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陆简顿了顿,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是我纵容的宋雍之,如果我真没有心思,他不会。”
“止戈……”
“陆简,我骗不了自己,不是皇命不可违,不是反抗不了,都是借口。看起来是宋雍之胡闹,实则是我,是我起了心思,默许了。我一边反抗,一边默许,一边愤怒,一边窃喜。我不该回京,从决定回京的那一刻,我就输了。”
她二十多年的努力,完美无缺的厉止戈逐渐崩塌,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她自己都不清楚。
“输了就输了,什么时候把你的壳子都扔了才叫输了,本王才撬开点缝,你就这样了?”
宋雍之施施然从屋顶跳下来,手搭在厉止戈肩膀上,亲了下她侧脸,“本王怕他们把你拐跑。”
他像是才看到陆简,“这位是?好像是姓陆吧,止戈劳烦你照顾了。”
陆简脸色发白,紧紧盯着厉止戈,“止戈,你不回去了?”
“回哪?本王的王妃除了东贤王府还能回哪?”
厉止戈用胳膊肘撞了宋雍之一下,话到嘴边改了口,“不回了。”
陆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也好。”他撑着身体,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在离开厉止戈视线的时候弯了腰。
他相信止戈的选择,这也是他们一直期待的,可是他浑身都叫嚣着痛苦,怎么会这么突然?
以他的身体,他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无法出言挽留,他想一直守着她,有时候会阴暗地想,要是止戈一直病着就好了。
厉止戈静静地看着,没有上前,这样也好。宋雍之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拽回西院。
“你不喜欢他,他喜欢你是他的事,和你无关,要说有关是你太好了,这不是错。
本王庆幸自己有权有势,你想要的只有本王能给你,只有本王能让你自欺欺人。
没有那么多公平,你的那些烂桃花本王见一次掐一次,无论比什么,本王还没输过。
喏,嫁衣,换上试试。”
厉止戈皱了皱眉,“不必。”
“明早本王来给你换。”
“不必。”
“你会穿?看着很繁琐,头发会梳?”
“不必麻烦。”
“本王的亲事,定是最好的。”
宋雍之轻佻地把她堵在榻上,胡乱地吻上,解了她的头发,“你这儿也太冷清了,说说为什么生气?”
他指尖似带着炽热的火焰,烫在厉止戈身上,“不说?那本王猜猜,宋曦是本王的亲妹妹,止戈想和她比?”
他抚着她泛红的眼角,在骨朵尖儿上轻咬了下,“也不是不可以。”
厉止戈闭上了眼睛,由着他胡来,她已经不需要了。
“你在哪沐浴?”屋子里简单得过分,他随意瞟一眼就足够了,“你这闺房连别人的柴房都赶不上。”
宋雍之松松地系上带子,光着膀子推开门,余富静静地候在院外,见到他连忙请安。
“她身边就你一个?”
“是。”
“小时候也是?”
“小人从将军三岁开始照顾将军。”
“之前呢。”
“翠荷和奶娘吧。”
“奶娘?”
“将军三岁的时候奶娘意外死了,从那以后将军身边就不让留人了。”
“她平日在哪沐浴?”
“将军从三岁起就不住在府里,除去这次,这些年也就住了几日,可能是在井边随意冲一冲吧。”
“让人打水送去偏房。”
“是。”
宋雍之进屋的时候厉止戈已经穿好衣裳了,他慢条斯理地给她去了,又要了一次。
“这里有要带走的?”
“没有。”
宋雍之揉捏着她耳垂,抬起她下巴仔细瞧了瞧,“本王有副红玛瑙耳环,配你正好。”
“不必。”
“聘礼就放王府,还有一份送去护国寺,至于止戈的嫁妆,就院子里那棵树吧。”
他说话时眼里带着灼人的情意,潋滟无双,声音华丽低沉,裹着风流和温和,惑人心神。
厉止戈安静地躺在他身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宋雍之手掌流连地触碰每一道疤痕,最后在她额上落了一吻。
厉止戈是被头上的刺痛弄醒的,宋雍之看着脖子上的剑轻笑,“弄疼你了?”
厉止戈收了剑才看到铜镜里她的模样,她身上被换了身大红的嫁衣,用金线勾满了张扬的石榴花,朵朵娇艳,衣摆长长拖在地上,像是落了一地石榴花。
宋雍之也是一身大红的喜服,衣上绣着九条四爪金蟒,平日零散的头发规规矩矩束在发冠里。
“本王好看否?”
厉止戈蜷了蜷指头,“没有必要。”
她年后就会离京,夫妻……不是他们这样的。
这些事她当做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是醒了,成亲了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现在说这些晚了,哪怕一日,本王也要娶你,否则百年之后本王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宋雍之看着镜子干笑,“本王看她们就是这么梳的。”
怎么到他这就不对了?以他的心智不至于学不会啊……
厉止戈随意地梳了个男人的髻子,他紧跟着给拆了,“本王再试试,还早。”
是他起早了,应该说是一夜未睡,瞧了怀里的人一夜,看着看着笑成傻子。
他折腾了几次也没有弄出模样,“你学会了没,要不然你试试?”
“就这样吧。”
“谁出嫁头发都不梳?糊弄本王也不能这么糊弄。”宋雍之笑着抱起她,“有个地方能学到。”
厉止戈看着眼下灯火通明的楼阁,里头的乐声和欢笑声在凌晨格外清晰,杂乱的香气混在风里徐徐飘散。
宋雍之轻车熟路抱她去了二层,屋里的灯光清晰地把里头的人影映在窗户上,他眼尖地把一个窗户轻轻推开了条缝隙。
屋里的人正在梳妆,宋雍之把厉止戈抱在怀里,后脑勺对着他,学着屋里人的动作给她梳了个一模一样的发髻。
宋雍之挑起她下巴,这瞧瞧那看看,眸子灿如星河,“好看。”
厉止戈靠在他心口上,耳畔是呼啸的北方,她不悔。
宋雍之的妆化得很是熟练,他心情好了,会给风月之地的姑娘们涂涂抹抹,鬼才知道他眼里不是欣赏,是嗤笑。
他想起这些忽然有些心虚,口先一步卖了他,“本王虽玩了这么些年,也只是玩玩,并未做过出格之事。”
厉止戈一点反应都没有,倒让他的恼变成了气,他食指上沾了口脂,发泄般在她唇上流连,玩着玩着自己粗了气息。
“本王就瞧上了你一个人。”宋雍之气哼哼地留下一句,拿起盖头给她盖上,蹙眉看了眼天色。
他半躺在榻上,摸到厉止戈一只手放在手里把玩,等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已经含了两根指头。
宋雍之掩饰地把厉止戈拽倒在身上,和她十指相扣,没头脑地来了句:“我们弄个孩子玩玩?”
厉止戈缩了缩手,被他紧紧握住,他另一只手无意地搁在她小腹上,她这里光疤痕就好几道,何况没有留下疤的伤。
“逗你呢,本王对子嗣一事兴致淡薄,从来没有打算。”
但是她的孩子,他想要,他骗不了自己了。
就她这千疮百孔的身体,就算有了孩子,孕育也得要她半条命,他舍不得,以后过继一个就是。
宋雍之埋在厉止戈肩上闷笑起来,“你还没过门呢……”他就在想以后了,很久的以后。
门外刚有响声宋雍之就抱着昏沉的厉止戈出去了,他使了个眼色,迎亲的声响顿时没了。
厉止戈在轿子里睁开了眼,手搭在额上,脑里混沌不堪,她嫁人了,心里烫得发疼。
这场婚事仓促而荒诞,除了知情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是谣言,直至将军府的轿子进了东贤王府,很多人都没有回过味来。
东贤王府宾客满门,宋雍之放出消息,凡是收到请帖不来的,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谁敢不来?
这场婚事再不伦不类也没人敢说什么,要发作也是厉家和边境发作,但是昨日东贤王在将军府待了一日,今日完完整整地出来了……
朝臣们忽然觉得有些发冷,再回神就见宋雍之抱着厉止戈进了王府,一个个眼睛都要掉地上了,是他们瞎了还是厉止戈是假的?
厉止戈会穿一身华丽的嫁衣?会乖乖任人抱着?不对不对,这都不是重点!厉家军没有杀回京城?
京城现在也有不少和厉家交好的人,怎么一个都没有死谏?
宋雍之瞧着他们的脸色有些好笑,隔着盖头亲了亲厉止戈。
众人已经确定这不是厉止戈了,心里打鼓,总觉得今日这场闹剧不好收场,谁都不敢惹事,生怕小命不保。
“一拜天地。”
宋雍之牵着厉止戈的手躬身一拜,二拜高堂拜的是厉剑霄的牌位,两人朝皇宫的方向拜了拜。
夫妻对拜的时候宋雍之出了一手心的汗,用力地握住厉止戈的手。
他怕她反悔,比他想象的怕很多。
他忽然发现即使成了她夫君,哪怕他登基为帝,也拿她没办法,舍不得动她。
厉止戈的理智在他汗涔涔的手心里溃不成军,僵了片刻终是弯了身子。
一错就只会再错。
她还未直起身就被宋雍之抱住了,他胸腔的震动震到她心底。
他趴在她耳边,从未有过的认真:“止戈,你要陪我到老。”
“咳咳。”泰和帝一来就见到这样的场面,板着脸瞪宋雍之。
宋雍之敛了敛笑,语气里的欢喜飘到没边,“父皇。”
“朕有话和止戈说。”
“儿臣今日大喜,父皇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父皇请坐,儿臣先送止戈去洞房。”
他不等泰和帝回应,横抱起厉止戈去了卧房,“饿了桌上有点心,困了就先睡会,我晚点才能脱身,无聊了这有兵书。”
宋雍之执着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等我回来。”
什么淡定,什么平静,他也以为只是件寻常的事,真到了这时候他理智个鬼!
他想天下都知道他娶了厉止戈,那个冷漠强势的人会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不扭捏不娇弱,哪里都好。
厉止戈一动不动坐到傍晚,房门被轻轻推开,杏蕊端了膳食和药进来,“宴席快散了,太子爷请您先垫垫肚子,药一定要喝。”
厉止戈一时愣了,太子爷……是了,今日他那身四爪九蟒喜服,已经言明了他的身份。
杏蕊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厉止戈一剑杀了她。
太子爷娶的不是那位姑娘吗,怎么变成厉将军了?
听说厉将军比阎罗王还吓人,面目可憎,一双虎目比铜铃还大,能赤手空拳和狼群搏斗,杏蕊打了个寒颤,连忙跑了出去。
宋雍之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了,他很少醉酒,这次醉得心甘情愿。
他揉了揉额头,“重新煎药,让人做桌药膳。”
杏蕊领命去了,关门时余光看见他把厉止戈按在怀里,她掐了掐手,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宋雍之拾起一旁的玉如意,轻佻地掀起盖头,这身衣裳是他换的,头是他梳的,妆是他抹的,白日就想要她了,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他咽了咽嗓子,托着厉止戈的后脑勺攻城略地,“我后悔了。”
他们的婚事不该这么潦草,他想给她一场百世之后都令人歆羡的大婚。
还好,他还有一次机会,立后一事他要亲手操办。
厉止戈承受不住,揪着他衣襟错开些。
宋雍之紧跟着缠了上去,手不老实地作乱,粗粗地吸了口气。
“进来。”
杏蕊垂着头进来,麻利地布好菜,瞧了眼浮动的纱幔,拍拍心口跑了出去。
宋雍之没敢再闹下去,轻轻拉起厉止戈,揉了揉她的平坦,“饿轻了?这里不是边境,不用对自己那么苛刻,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厉止戈拿起筷子,随意地吃了点,筷子还未放下,宋雍之就给她夹了一碗菜,“都吃掉,难受了我给你揉,听话,还是我喂你?”
厉止戈动了动筷子全吃了。宋雍之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孩子,笑着抱起她。
“药我喂。”他先喂了颗蜜饯给她,一碗药一颗蜜饯,厉止戈喝完最后一碗药就被他勾住了。
宋雍之苦得皱起眉,宋曦喝口药要一屋子人哄,好说歹说才肯喝一口,一碗药没个半天喝不完。
他用力地抱了抱她,“叫声夫君,夫君疼你。”
厉止戈喝完药浑身无力,闻言不咸不淡地看了眼他。
宋雍之弹了弹她额头,“我等你心甘情愿,他们都不敢来闹洞房,我们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厉止戈勾着他,眸里平静,宋雍之笑着回应,“洞房花烛夜,就这一夜,忘了那些事好不好?”
他没有听到想听的,心疼地印下一个又一个痕迹,她不是纠结的人,果断而自信,他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样。
“不折腾了,睡吧。”宋雍之掩了掩被角,“热不热?”
他让人停了地龙,寒冬腊月,只有被窝里是暖的。
但是京城的冬日还没有边境的十月冷,她身上的寒气恐时刻在发作。
厉止戈头埋在他心口,手揽着他,身体松懈,“不冷。”
宋雍之倏地笑起来,如成片的牡丹一起绽放,他满心柔软,扣着她睡了过去。
命数浅?他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