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并一只处理完的兔子和两只新打的野鸡回到小院子的时候,硕风正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一边看话本一边嗑瓜子,脚边叠着的那一沓正是他们抄好的门规。想起自己那沓不足数量却还要装作足量的,商陆觉得有些心虚,默默地往言妜身后藏了藏。
辅津同那位白衣青年提着兔子和野鸡进了院子,先同硕风打了声招呼,三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白衣青年便提着兔子去后面了,辅津则进屋去了。
商陆原本想叫言妜一道再去外头野一野捱一捱时间,奈何硕风虽翻着话本,眼睛该尖还是尖得不好说,坐在小马扎上冲他招了招手。
“老六,来!”
商陆没辙,垂头丧气地进去了。
果然,不待他走到近前,硕风便指了指脚边的那一沓纸,头也不抬地对他说道:“我看过了,字写得太差,拿回去再抄一遍。”顿了顿又加道,“还是要这个数量,知道了吗?”
商陆拿起那叠明显是两个人分量的宣纸,瞪着眼睛有些吃惊:“一张也······不能少?”可是这连言妜那份也算上了啊!
硕风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问他——“你觉得这件事有的商量没有?”
废话,当然是没有!
这时辅津搬着三个小马扎并一张梨花木方机和若干煮茶的用具从屋子里面出来了,见他那一脸的菜色,边放东西边解释道:“大师兄说言妜字写得不错,你讲她的那份也抄了,权当是描红了。”
站在商陆身后的言妜闻言挑眉吹了声口哨。
商陆刚想转身冲着言妜吼一句你嘚瑟个什么劲儿,刚转过头那厢硕风就捏着话本朝他头上敲过来,商陆才知道原来书打人也那么痛。
“看什么看,快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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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的是烤野兔和烤野鸡。
言妜挨着硕风坐在篝火旁边,一手兔腿一手鸡腿,两位师兄坐在方机边上喝着酒,商陆趴在一边借着火光抄门规,怎么说,画面还是挺和谐的。兴许看着商陆这样有的看没得吃实在是有些可怜,言妜拿着自己那只还没有吃完的兔子腿,慢腾腾地蹭到他身边,冲他挑了挑眉。
商陆闻见肉香,皱着一张脸挥了挥手将人赶远了些,“别过来!我警告你别过来啊!”
硕风听见他的叫嚷声一个瞪眼:“叫你用手抄叫你用嘴抄了吗?”
方机边对坐的两人哈哈笑道:“六师弟,你还是快些抄吧,晚了当心真的没有饭吃!”
“没得吃就没得吃!”商陆气鼓鼓地捏着纸笔转过身背对言妜坐着,“我还稀罕着一顿饭吗?少吃一顿又饿不死!”
原本商陆只是想说着好听,灭灭言妜那厮在他面前可劲儿折腾的嚣张也好,谁知他这话一说完,就听硕风幽幽道了声:“是吗?”
商陆一听知道要糟。
“你若是不稀罕我做的饭,以后都不要吃了。”
商陆:“······”他这个大师兄肯定是假的,不然怎的天天胳膊肘往外拐?除了这点,他还有三幅面孔!一副用来对他,一副用来对其他师兄!他还有一副用来对小师弟!
这个三标的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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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言妜就被厨房里锅勺叮当的声音吵醒了,寻着香气一面套衣服一面摸到了厨房,掀开砂锅盖对着那锅鸡汤流口水的时候被硕风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撵去洗漱去了。
正想说大师兄您可真体谅我这病人大清早的就熬鸡汤给我补身子,结果一个转身就见硕风将鸡汤装进食盒里提着走了。
坐在院子里拿着把小刀削木头的白衣青年见她满脸的失落,笑着解释道:“那是大师兄熬好要送去给师弟的,你若是想喝,待会儿我们去后山打只野鸡就好了。”
言妜见他穿着同昨日一样的白色衣服,猜想他是歇在了这里,猜想完了之后转身去打水洗漱。
掬着清水往脸上扑的时候她终是没忍住问道:“你会打野鸡?”
明明昨天打野鸡的时候他手指都没有动一下的。
白衣青年停下手中的活计,微笑着看着她道:“当然了,我打野鸡的时候,商陆他还在娘胎里打呼噜呢。”
“那就有劳壮士了!”她赶紧抹了把脸,冲白衣青年抱了抱拳。
“我才不叫壮士。”白衣青年脸颊两侧的梨涡浅浅,衬着他脸上清淡的笑意。
“我是商陆的三师兄,名唤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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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言妜看来,打野鸡是一项枯燥而又需要技术的运动。
草草吃过早饭之后,她同羌青来到后山,言妜见他一派闲散惯了的模样,便猜想他定不是个会爬树下河打山鸡的人。想着她捡了根细木棍,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打野鸡,也是需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比如说这个!”她用手中那根半道捡来的枯树枝点了点地上一处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的痕迹,“首先要学会通过它们的脚印判断它们所处的位置!”
“其次!”她又指了指不远处微微晃动的草丛,“守株待兔,然后出奇制胜,一击得手······”
还没说完,只见羌青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随手一扔,不远处的草丛里当即传来一声野鸡特有的惨叫。
言妜:“······看吧这就是天时地利!”
羌青走过去把野鸡倒提着拎了起来,问道:“一只够不够?”
言妜想了想,光她一个人吃肯定是不可能的,到时候硕风肯定也要吃,完了商陆也肯定是要吃的,她把这话对羌青说了一遍,就见他又捡了两块石子儿随手扔了出去,另一个方向的草丛里又传来了野鸡特有的惨叫声。
言妜:“······”
这手绝活不打野鸡真是白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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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要同商陆闹腾许久的打野鸡事业在羌青手里没一会儿就结束了,二人拎着三只半死的鸡回去的时候硕风已经回来了,正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嗑瓜子看话本。看见那三只野鸡,硕风挥了挥手让给拿到后头去,踩着一地的瓜子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屑屑,问言妜中午吃盐水鸡还是红烧鸡。
硕风跟羌青在后厨忙活的时候,言妜找上了刚起床的商陆,二人嗑了一会儿瓜子,聊起了后山扑棱的野鸡,言妜便说了羌青那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技术。
“打山鸡?”商陆翘着销魂的兰花指把瓜子壳甩到地上,“那我是没见过······不过三师兄风筝做的挺好的。”见言妜疑惑地挑高了眉毛,他又自我肯定道:“对啊,我见过三师兄扎风筝,也见过他绘风筝面······不过他从来只做不放,是不会放风筝吗?”
言妜也是一样的想法:“不会吧放风筝多简单啊,没道理只会做不会放啊······那你怎么不教教他?”
商陆摇了摇头,不赞同她的说法:“算了吧,我又不是没想过,师兄说有些东西会的时候就会了,不用学······”
讲得跟老和尚念得经一样,谁都听不懂!言妜无奈地抿了抿嘴,想起了羌青打山鸡时一扔一个准的样子,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他们这些个师兄弟,绝不是表面上的这么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每个人都像是只会煮饭做菜劈木头,除了锅铲铁勺和斧头外什么利器都不曾拿过,整日就是翻地种菜看话本嗑瓜子——他们其实每个人都有她不知道的那一面,包括商陆。
真正的高手,世外高人,往往都是藏得很深的。
悄悄看了一眼身旁嗑瓜子嗑得高兴的商陆,言妜愈发觉得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那么再看后厨锅铲叮当的大师兄硕风,就绝对是高手中的那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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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商陆的二位师兄,言妜瞧见他们的次数不多。二人似乎只在硕风需要翻地种菜的时候来搭个手,平时来得不勤快,倒是商陆,顿顿都要来蹭饭,还要留夜,日子久了,就跟他自己住在这里似的。言妜曾对硕风感叹师兄弟感情真好,后者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找到了一同撒野的伴儿。
毫无疑问,那个“伴儿”,就是言妜。
眨眼间言妜也在这儿住了快半个月了,这日中午,她与商陆正蹲在门口啃排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却是看也没看他俩一眼,直接进厨房找硕风去了。他俩就看着那名弟子一来一去,看完之后蹲在那里继续啃排骨。
不多时硕风撂了锅铲从厨房出来,顺路把商陆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一同进了屋子。言妜心在好奇,扔了排骨蹲到窗下去偷听,只听到一声“快些”,然后就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
言妜:“!!!”
她一脸惊恐地跳了开去,心中惊讶道这师兄弟两个居然还好这口,怪不得商陆天天要来留宿——待她惊讶过了,想要再蹲回去听一听的时候,门突然就开了,硕风和商陆走了出来,竟是换了一身衣服。
言妜:“······”
感觉感情被浪费了。
“你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硕风看见言妜下意识地交代道,完了想想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站在那里想了半天却又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妥,干脆道,“算了,你也跟上。”
于是言妜屁颠儿颠儿地跟了上去,伸手搓了两把有些油腻的指尖,想捻商陆的后摆悄悄擦一擦,被商陆本人当场抓获,没好气地甩了一块帕子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