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道:“欢儿,你醒了,这里是海子岛。”
海子岛是距江村不远处的一座孤岛,往日闲暇之时,江尽欢一家常来这岛上钓鱼。
但这夜黑风高的,别说是来钓鱼,说来抓鬼...非也,被鬼抓倒是可信些。
江尽欢奇道:“爹,这深更半夜的,我们来这做什么?”
江枫默声不答,巍然屹立在岸边,双手负于身后,一双眼睛望着汹涌澎湃的大海,目光中闪动着英气。
他豪迈说道:“欢儿,现下海风凌冽,浪潮涌动,你敢不敢到海中游上百八十米,迎风戏浪?”
江尽欢嘴角上扬,仰首自信道:“在我看来,这点风浪与风平浪静无甚区别。爹爹若是想考考我,不妨让我去试试。”
江枫仰天大笑道:“好,好,好魄力!哈哈!”
长笑一声后,他又道:“欢儿,你常到村中茶馆中,听那说书的老爷子,讲述古往今来江湖中的奇闻异事。又不时到码头边上,眺望那些出海去外地的船只。你是不是也想到江湖中,瞧瞧外面的世界?”
江尽欢常听村中说书人讲述世间的美景趣事,他自小好玩,对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不甚感兴趣,但对大千世界的锦绣河山、人间万象却无比向往。
他曾多次想,现在虽然生活在江村,但有朝一日,定要到江湖中去游山玩水,看遍世间美景。
他方才听江枫口气,是有意让他到江湖中去走走,正中他心怀,未经思索便即答道:“爹,我每次看见那些外出的大船,心中都好生羡慕,常常幻想有一天能与他们同行,到江湖中去.....去闯荡一番!”
他本想说“去游玩一番”,但生怕江枫因自己贪玩而改了念头,便改口道“去闯荡一番”。心中暗道:“闯不闯荡倒是没大所谓,游山玩水才是正经事。”
江枫双唇微微翕动,他感慨道:“好!好!想当年我也是面对这片大海,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出去闯闯’。不愧是我江枫的儿子,与我当年一模一样!”说罢不禁仰天大笑。
江尽欢心中暗自尴尬道:“其实你儿子和你还是有些区别的。当年你离乡,是要去侠行江湖,匡扶正义。你这儿子却是一心想着游山玩水,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着实不同,着实不同。”
江枫笑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指着那只停靠在岛边的帆船,正色道:“欢儿,既是如此,今夜你便乘此船,沿岸向西北行去,到杭州的明月山庄找白月庄主,交给他这封信,往后你就跟着他闯荡江湖。”
江枫这番“顺水人情”的话,把江尽欢给说愣了神,他瞧瞧江枫,又瞧瞧叶秋莺,木然道:“今....今夜?爹,娘,我虽希望去闯荡江湖,但也应当准备一番再去,怎么今夜便匆匆要走?如果今夜着实要走,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江枫心中暗道:“让你今夜突然离开,是为了躲开敌人耳目。不提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行为举止被敌人瞧出了端倪。这其中缘由纷乱复杂,说了于你也无益。”
江枫只简略道:“我与你娘自有道理,你只管去便是。”顿了一顿,又严肃道:“但你要切记两件事,
其一,这信中内容事关重大,你绝不可翻看,若遇到不测之事,你宁可吞了这信,也绝不能让它落入他人手中。
其二,这信送到明月山庄之前,你绝不能再回村中,路上也不许和任何人说你的来历。
待得白月庄主看了这信后,他自会带你闯荡江湖。”
江尽欢见江枫神情严肃,虽好奇信中内容,但料想江枫也不会相告,也就不过问。
况且管它是什么,送到明月山庄便是了。只要能出去游玩,莫说是一封信,就是一条鲨鱼,江尽欢也能把它活着抬到明月山庄去。
江尽欢答道:“孩儿定会将此信送到白月庄主手上,日后好好随他闯荡江湖。”
江枫点点头,道:“好,好,但想要闯荡江湖,光说说可不行。”他倏地从腰间解下一柄长剑,反手掷给江尽欢。
这一下出乎江尽欢意料,他忙伸手接过长剑,不料剑中暗含几分劲力,逼得他向后退去。江尽欢运力到脚上,竭力扎住脚跟,也退了整整五步方才稳住身形。
江尽欢暗暗惊奇,心道:“这柄长剑名叫“季札剑”,平日爹爹视它如命,我摸都摸不得几次,他何以随随便便就掷给了我?”
只听江枫道:“拔剑!”
江尽欢恍然大悟,心道:”平日爹爹与我练剑,他总是先让我后退五步在进招。方才他掷剑于我,应是算好了力气,让我后退正好五步,如此说来,他是想考教我的功夫了。”
想到此处,江尽欢又暗自发窘道:“自小时候起,爹爹便我教那“踏海剑法”,但我天性好玩,练剑的时候,多半会分神去想如何与三狗子戏耍,如何到海中抓虾,至于这“踏海剑法”,只按着爹爹所教的招式草草使将出来,现下.....”
又听江枫厉声道:“拔剑!”江尽欢忙收回思绪,拔出季札剑。
剑一出鞘,江枫便拾起一只短木棍,攻向江尽欢面门。
江尽欢认出江枫这招乃“行步平刺”,平日练剑,江枫与他对招,使到这招时,他只管依江枫之言使出踏海剑法中的“海底捞月”,便可挡下这招。
他当下握紧季札剑,由下至上向江枫劈将过去,正是一招“海底捞月”。
忽听“砰”的一声,江尽欢忽感劈到了一块磬石上,再也劈不下去。定睛细看,却是劈在江枫那短木棍上。
是以江枫将内力注入这小小的短木棍中,挡下了这削铁如泥的季札剑。
江枫又转动棍身,在江尽欢手背上一敲,江尽欢只感右手一阵酸麻,手掌不禁伸直,季札剑便落到了地上。
江枫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捡起来。”
江尽欢知江枫因自己剑招不精而生气,一言不发地拾起地上的季札剑,等待他训斥自己,哪知江枫缓缓道:“今后你带这剑去行走江湖。”
江尽欢心中惊奇,道:“这...这...爹爹这是何意?”
江枫道:“一来此剑乃利剑,可以防身...”顿了一顿,轻叹一声,又道:“二来我已不入江湖,此剑跟着你,才能再行走江湖。”
江枫沉吟半晌,道:“你可知此剑随我多年,与我一同历经了千难万险?”
江尽欢道:“我深知爹爹视此剑如命,早已把它当成知己。”
江枫点点头道:“你带上此剑后,也应当它做知己,绝不能再像方才一般,被人击得它落到地上。唉,但我平日教你练剑,你总是三心二意。
现下你这踏海剑法只使出了个模样,全然没有剑招的灵魂。内力又未从丹田气海中打开,想不让别人击落季札剑,却又如何能做到?”·
江尽欢见江枫并不生气,心中俏皮之意又起,面上虽正色道:“孩儿剑法不精,日后定会勤加练习。”
心中却想:“这个容易,只要我不和人比刀弄剑,这剑自然就不会被人击落了。”
江枫从衣间取出一卷细纸,约莫两只拇指大小,道:“这是踏海剑法的剑谱,我只教了你基础的四十八式和“迎风接浪”、“海底捞月”两个剑招。
日后你行走江湖,我不能在你身边传授你武功,你需得修炼内力,将内力从丹田气海中打开。而后静心研读剑谱,练习后面的剑法,决不能搁下了功夫。”
世间每一个人,刚生下来时,内力都封闭在丹田气海之中。各人需练习武功或修炼内功心法来增强内力,当内力增强到一定量时,内力才会冲破丹田气海打开,为人所控制。
江尽欢此时内力还未从丹田气海中打开。
江尽欢道:“孩儿谨记,日后定会静心细细研读。”
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这剑谱我看过几会,上面尽是些细字和姿势持剑各异的小人画,让人好生头大。爹爹亲自教我这些剑招时,我都心猿意马,更别说读谱习剑了。
以后有空便静下心来随便翻翻,就算是静心研读罢了。习剑却是万万不能的,一练起剑来,东想西想,便不能做到“静心研读”了,嘿嘿嘿。”
江枫点头道:“如此甚好,往后这季札剑跟了你,你需得知道它的两个奇特之处。”
江枫当下取过季札剑,反拧剑柄剑格,剑柄便开将出来。他将那封给白月庄主的信折起来,放入剑柄之中,又将踏海剑法塞入,将信压在剑柄底下。
江枫道:“其一是这季札剑剑柄中空,可以打开。我将这信和踏海剑法放入其中,以免落入他人之手,日后你拧开便可取出。”
江尽欢只觉这剑有趣之极,欢声道:“好。”
江枫拧上剑柄,接着又道:“其二是这季札剑看上去虽与普通铁剑无异,实则坚硬无比,有金石之坚。是把能与踏海剑法合二为一的利剑,待得日后你剑术精进,便能懂得其中道理。”
江尽欢答道:“是。”心中暗道:“‘坚硬无比’的道理我已明白了,至于如何与踏海剑法合二为一,这道理只怕要我儿子来想想了。”
江枫忽觉眼角有泪珠,忙仰首望天,转过身去,从船上取出一个包袱,拎着包袱又望着天呆立了半晌,才走回江尽欢跟前。
他将那包袱与剑一齐递给江尽欢,道:“欢儿,包袱中是一些衣物,其中有一条黑色大褂,我和你娘在里边缝了些银票,足够你路上盘缠。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出发了。切记,要趁着夜色径直沿岸西北而上,信送到明月山庄之前,决计不能回村里,也不可与人说你的来历。“
江尽欢接过包袱与长剑,直到此时,他才深刻意识到自己要离开了,要离开爹爹妈妈,离开这熟悉的江村。
他心头蓦然难过,呆呆道:“嗯...嗯,孩儿明白,孩儿这就去了,你们要多多保重身体。”又转向叶秋莺道:”娘,孩儿去闯荡一番,过些时日在回来看你。”
叶秋莺心中早已十分不舍,是以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语,生怕一说话便要流下泪来。
此刻见儿子真要走了,实在忍不住,猛然抽泣起来,呜咽道:”欢儿,今后爹娘就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多多照顾自己,晚上早些睡觉,盖好被子。多吃些饭,走路不要躬腰....如果在外面过的实在不舒服,就立马回来,跟爹娘一起生活。“
江尽欢被叶秋莺哽咽的语调感染,心头如绞肉般难受,鼻尖一酸,眼中泪水不禁流下,哭着应道:“嗯。”
江枫也背过身去,似是不让江尽欢母子看到他眼中的泪花。他面朝浪潮起伏的大海,道:“尽欢,男儿志在四方,当四处闯闯,增长见识阅历。
江湖中有形形色色的人,奇奇怪怪的事,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胸怀大义,结交正义之辈,做弃恶扬善之事。”
江尽欢抹去泪珠,正色答道:“孩儿谨记。”
江枫扬手道:“你去吧。”
江尽欢向父母深深鞠了一躬。走到帆船旁解开系船绳,跃到船上,张帆驶去。
只听身后传来江枫的声音“如果没做下什么正义的大事,娶个儿媳妇回来也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