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姓葛不假,其真名却是葛天况,十几年前从偏远的武安城来到了禹磬,没过多久便成为了暗卫的小队长。作为一位外乡人这是极为难得的,须知早年间的暗卫都是由禹磬本地人组成的,哪怕被招安,他们的核心人员依旧是下林或其他几镇的本地人。
这些消息梁七倒不是先前知道的,而是这一路而来,刘彰与葛大不断地侃侃而谈,他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
说道最后大多的便是刘彰对葛大的恭维,可梁七却听得出来,刘彰诚意十足。
葛大却是挥手笑着不应,他只道这座城里值得感激的人有很多,他当不起那些称赞。
梁七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发问,只是默默的听着刘彰二人的谈话,想些别的事、例如那个老乞丐。
……
北燕西南部有处横断山脉,绵延不绝,延伸八方数十里。
横断山脉某处支脉山脚下,坐落着一处佛寺,寺里人不多,除去每日敲钟偈曰的十来位老僧人便无外人。
但近些日子却出现几位香客和一位头上戒疤未愈的只小和尚,这个遭罪的年份,着实难得。
小和尚坐在漆黄的铜制佛钟下摇头晃脑,嘴里东一句西一句的拼凑着“混账”佛经,身前有位坐在蒲团上锦袍老人,听着那个小和尚的混蛋言语,老人竟是十分配合的在一把巨大战刀上打着调子。
那把巨大战刀上,刀间铭刻着鎏金兽纹,是一只瞪着血红眸子的下山卧虎,最前侧的一只虎爪下,扣杀着一只巨龙。
小和尚念自编的佛经今日只念了一半,不耐烦地拿着木鱼锤轻轻敲打着某处微痒的戒疤伤痕,抿嘴道:“二爷爷,您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来不来了。”
纳兰老仙睁起睡眼,一抹凛光似是割断了山间风雪。轻言笑道“许是如传闻那般,病了。”
小和尚歪着脑袋,双腿平伸,一手支在地上一手刷着木鱼锤问道:“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去接他呢?有朋自远方来,不接不行乎。”好像是这么说的。
纳兰老仙站起身子,将巨大的战刀抗在肩膀上走向横杆看向闪着光的某处沉声道:“我怕忍不住杀了他!”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好复杂。大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纳兰老仙转身看向那个自己最得意的子弟道“你想他回来吗?”
小和尚嘟着嘴,双腿不断在地上划来划去闷闷道:“阿娘不想,舅舅也不想,我想。”
也不知是那钟声还是某人的爽朗笑声响彻了天地,震动着漫山鬼魅。
寺庙外,喝着灼心烈酒的萧祖看向不远处如自己一同失去一臂的、又可怜的失去了一条腿的老乞丐,嘴角微嘲。
片刻间那个老乞丐竟到了萧祖身前,萧祖嘴角一咧将手中的酒坛抛给那老乞丐,又瞧了一眼放在胸前的落日弓冷冷道:“再早几天,我肯定会一箭射杀了你。”
“自断止化境,哼!也配?”
凛风拂震,那老乞丐竟然到了佛钟顶楼。萧祖震去飘落在身上的飞沙积雪,仍旧看向那处,心道我用一臂换你镇北,洪涑河你不亏!我们北燕为此付出了这么多,你们商秦更加不亏!只求那门户大开。
佛钟底下的小乞丐瞧着突然出现的二爷爷嘴里的老朋友迷惑不解,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怜呢。
老乞丐亦瞧着那个小和尚,良久看向纳兰老仙微嘲道:“希望不是个小王八。”
纳兰老仙将巨大战刀指向老乞丐“王道、霸道,暮寒山你待如何?“
顷刻间,小和尚不安的站起身子看向暮寒山轻柔微红的鼻头指了指楼梯又指了指散落在一旁的佛经,你们聊,我背书去了。正欲向外走去却发现寸步难行,眉头轻卷小和尚又坐在了原处弱弱的拿起佛经遮在脸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纳兰老仙冷哼一声,远眺遥不可及的那处莫干天堑道:“现如今,你也就只有这些本事了。”
“哼,难得的老王八不怕死了,怎得?我如今进了你这龟壳,你便不是你了?”
纳兰老仙背着身子一手指向正北处,指向那座天山中的梵林寺道:“枯木僧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那你的便也不多了。”
暮寒山抬起手擦拭了一圈佛钟四遭的锈迹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纳兰老仙闻声扬笑“所以今日你还活着。“紧接着又说道“我送你。”
“不必了。”
纳兰老仙将战刀横于胸前,抚摸着刀身上的铭纹“我怕你又随意的肆杀我北燕子弟。”
暮寒山自嘲道“哪有那些本事咯!”其身影转瞬即逝。
纳兰老仙扛着战刀,一手按在小和尚的肩上,片刻间便出现在了别处,身前人与身后人三寸之隔。纳兰老仙看着身后的暮寒山,默默不语,眼中无喜无悲。
暮寒山冷冷道:“我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孩子。”
纳兰老仙揉了揉身旁发光的小光头,小和尚咧着嘴默不作声。
天山梵林寺,枯木老僧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泛黄佛经,慢慢的站起身子,一旁的小沙弥连忙搀扶着枯木僧。
枯木僧推开小沙弥的手,微微的摇了摇头,蜷曲着身子慢如蜗牛的走向屋外,朔风错面。自林间有那阵阵梵音鸣奏,宛若人言。
“老友,说好的那壶酒,那半年之期呢!”
僧人本不会饮酒,却因这芸芸众生而破例,因你而沉迷此间罪过,暮寒山,你好“狠”呐。
……
镇南寿星巷的一间宅院里,稍大的饭桌上依旧摆放着尚未吃完的酒水,许是天气严寒现如今竟还是好的。
葛大从桌上拿起尚有一半酒水的酒壶,封泥打开已久,酒香也无,淡如清水。他道“这些天派发的务他们都是照常做的,没理由。”
“那他们人呢?”
梁七推着刘彰出了宅子,还有一处未去。
铁匠铺。
铁匠铺子是一户名为杜漴的人开的,料来铁匠铺人员应该很多,但杜漴人疲怠老城,无妻无室,多为为乡民打造修缮家用铁器赚些闲散酒钱,所以雇工、学徒是没有的。
铺子依旧开着,门前的炙热炉火星星燃起,屋内还有阵阵打铁声,许是屋主正在工作调整什么器械。
梁七推着轮椅进了铁匠铺子,葛大跟在身后。
穿着披衣的杜漴听到声响,背着身子沙哑着嗓子道:“东西利钱放下,两日后来寻。”
梁七单手握着轮椅的把柄轻声道“规矩怎么改了?不是三天吗?”
杜漴憋着嗓子不悦道“哼,做的快了还是祸事不成?不干就趁早滚蛋。”尚在言语间,那杜漴放下手中的活计,慢慢举起一柄赤铜短枪不停地抚摸着枪头。
葛大忽然向杜漴走去随口说道:“赌坊的钱还给不给了。”
“柜台旁的抽屉里,就那些了,不够的便等些日子。”
“好。”葛大随意的向那处柜台走去,须臾间一手持着坊间铁饼,一手握拳向杜漴挥击而去。
杜漴弓着身子,将短枪自手中向葛大眉眼间袭去,过手尚未半寸,以手为杆吸回枪杆向门方一处挥打而去。
叮!砰!
一块虽小刀片被击飞后直直的钉进木桩上。
梁七左手微颤仍掐着指决又连续抛出了三枚刀片。
杜漴手中短枪飞旋,侧着身子一脚飞快的向葛大踹了过去。葛大顺势收拳递出铁饼,势如雷震。却又瞧见那杜漴左脚尖轻点地,以右脚跟击打那铁饼的一处,顺势向屋外掠去,手中短枪期间回旋轻击各自大飞那三枚与后续的几枚铁片,其中几枚有意的被打向葛大与那轮椅上的年迈小生。
袭去葛大被其罡风一阵便停了下来,至于刘彰身前的那几枚却是不知怎么的便消失了。
临近窗外的杜漴看向轮椅上的男子隐有不安,不再多想便用着毕身功力模仿着那人那天得开弓式将短枪飞投而去,目标正是那刘彰。
刘彰嘴角含笑,从毯子里伸出一指于空中轻点某处,那短枪竟然就那么的刚好的停在指前,分毫未进。
指尖轻移,那短枪竟然如开始那般的向自己的主人掠去,杀意萦绕分明。
梁七眯着眼看向身前的男子,心道那难道便是闳意眇指第三重境天御吗?可为何与那副图画不一样?
片息间,只见那短枪洞穿了杜漴的肩膀骨,将其钉在了墙上,葛大趁此时机又一拳断了杜漴的双膝,一掌废了气府。四指自杜漴下颚轻击两次后,又从其口中取出四颗牙。
杜漴忍着痛吐出一口血水,目光从三人间不断划过,期间多次看向梁七,最后紧盯着刘彰含糊不清说道:“存一境?什么鬼啊。”又看向身前的葛大,杜漴戚戚的冷笑着,宛若一尊厉鬼。
自其胸间一株赤阳花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