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闭的城门终于打开,唐金宝也终于见到了所谓的“援兵”,一老一少两个逃难的流民。
吕浒子无视了一旁唐金宝瞪红的双眼,只是笑盈盈的望着面前的老道:“没想到一别就是四十年,你可真够狠心的。”
“莫要取笑,这些年过去了,还是那么讨人嫌。”老道撇着嘴,鲜有的露出一丝笑意。
听着两人打哑谜般的对话,唐金宝这下子彻底忍不住了,指着面前衣衫褴褛的老道惊怒道:“吕浒子,你别和我说这就是你所谓的救兵,我唐金宝早有死志,却也容不得你这般戏弄!城外可是三十万北凉悍师!”
“三十万又如何?”吕浒子被打断了叙旧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斜眼望着唐金宝道。
老道摆了摆手:“明日,我就帮你退敌,今日还有些琐事要与旧友交代。”
“你好大的口气!就是吕浒子他也说不出这般狂言来!”唐金宝吐沫星子喷在了老道的脸上,吕浒子乃是得天境的陆地上仙,就是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杀退三十万大军,唯一的可能就是斩首,趁着敌方大乱他再率军掩杀,如此才有生机可言,可眼下这个满脸菜色的老头,竟然轻描淡写的说明日就能退敌,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吕浒子翻了个白眼,一脚蹬在了唐金宝的屁股上:“你知道个屁,你晓得他是谁你就知道他不行?”
一个踉跄,唐金宝魁梧的身躯险些摔倒在地,气喘如牛的说道:“我管他是谁!就是个元仙又能怎样?”
“元仙里头也分高低的。”老道只是轻轻一掌朝外拍出,远处一座半截的攻城梯“呯”的一声炸的四分五裂。
唐金宝见到这手真气外放的功夫,楞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吕浒子一声轻笑,领着老道往城中走去,伴随着那匹年迈的老马,在石子路上传出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这时的唐金宝才转过头来:“敢问前辈名号!”
“裴崇焕。”
老道未曾回头,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的嘴张了张,最后喃喃道:
“寰州剑客……”
太原城内。
大大小小的店铺早被搬空,凡是能派上用处的东西一点儿都没留下,隐约间还能听见民居里的争吵和不安,寻常百姓哪里知道接下来他们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江湖大大小小的门派弟子早早的就从城中撤走,这般战争的绞肉机里,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江。
唯一会在街道上看到的,也就是巡逻的兵卒了。
两位老者在前方走着,少年牵着瘦马跟在后面,望着萧索的街道,吕浒子不禁开口道:“焕之,这次来看来像是托孤啊。”
“你倒是不劝我。”
“你听劝吗?”
“是不听的。”
两人的交流似乎一僵,可吕浒子接着叹了口气道:“当真值得?想想你吃了多少苦,方才得到今天,后面的孩子也才十五六吧,你可知道你这一去,这孩子就算托给我也指不准的,我已经在金仙门口了,说不定哪天就会闭死关。”
两人的声音不大,可仍旧被初九听见了。
“师父,别去。”少年郎涨红了脸,也只是憋出了四个字,这已经是他鼓起最大的勇气了,裴崇焕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路行来他早也知道师父是打算干什么。
自他打小来说,裴崇焕从来没有对别人出过手,可他清楚自己的师父绝非普通老道,至于自己师父到底是个什么境界,他其实并不明白,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的判断。
一个人面对三十万大军,无异于自杀。
“何时轮到你讲话!”裴崇焕音调不高,却语气极重。
被这一骂,初九耷拉着脑袋再不敢言语,五指攥紧强忍着哽咽起来。
“你又何苦骂他。”吕浒子回身走近,摸了摸初九的脑袋:“他就你这一个亲人,若是见你去死都视若无睹,那与畜生何异!”
“他不懂,你难道还不懂吗?”裴崇焕长叹道:“你也是算过命数的,我寿缘已尽了,就算是再给我癞活五十年,你觉得天上可还有我的位置?心劫已深,再多也无用。”
吕浒子听罢也是一时语塞,再也讲不出话来,许多事情的确他也晓得,无奈真的没法言说。
望着面前的弟子,裴崇焕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丈夫作何女儿态,师父难不成还能护你一辈子不成,你已经十五了,该有自己的路要走,许多事情等你到了时候就会知道了,今夜你便随着你吕叔公去太忘山,以后……”
“莫要再回齐云观了……”
言至于此,老道也已是强弩之末,硬是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初九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他怕再看自己就再也硬不起心肠来了。
初九终于绷不住,彻底的哭了出来,猛地扑向裴崇焕抱住了他的胳膊。
“师父!求您了!我不想你死啊!”
老道闭目不语,右手轻轻弹了一下初九的脑门,随即哭声戛然而止,少年慢慢的瘫软在地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现在就带他走吧,明日我等你回来给我收尸,记着地方呢吧。”
裴崇焕抱起了地上的少年递向了吕浒子。
“所以我就说,你找我向来没好事。”饶是看遍了生离死别,吕浒子现在也是鼻子发酸:“哪里忘得了,做你的英雄去罢!”
“呵呵……小女儿态……”裴崇焕笑了笑接着叮嘱道:“记着,二十岁之前,不许他下山,如果剑道不成,不许他练气,就让他安安稳稳的做个寻常人。”
“知道了。”吕浒子点了点头又道:“可以他这根骨筋脉,想要入气都难,练不练有什么区别?”
“你懂个屁,我师父的法门你能懂?你只管按我说的办,还有不许教他任何你的功夫!”裴崇焕威胁道。
“啧!”吕浒子弹了弹舌头,满脸的不服气却又不敢发作,恨恨的招了招手腾空跃起,一柄飞剑射来稳稳的停在脚下随后乘风而去,恍然间那眼眶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吹红了。
直至再也望不见身影,裴崇焕这才收回了目光,拍了拍身边的瘦马。
“广兴,这回子连累你了。”
瘦马渐渐抬起眼皮,眼里头的精光四溢,接着口吐人言。
“老子怕过什么?要不是你说想省着点真气,非得跋山涉水的,两天前就该杀个痛快了,这趟子活计,非得是办的漂漂亮亮的,也该让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知道,这地上他们说了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