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青釉马车停在柳府门口,车上跳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一头乌黑油亮的长辫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充满灵动。
另一个小厮机灵的跑上前,将脚凳搬下来,安安稳稳摆放好,从马车里扶出一位头发花白的华衣老夫人,她的手里拿着一串檀香佛珠,慈眉善目,令人一见便觉得亲切。
“老太太,您慢点,到家了。”小厮满脸堆笑,讨好地献殷勤:“当心台阶,慢点,九小姐,您扶另一边,我扶这边。”
九小姐柳馨儿生得娇俏,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直看得那小厮升起心虚,率先别过脸去了,不敢正视她。
“九小姐做什么一直看着小的?”
柳馨儿“噗嗤”笑了,歪在柳老夫人身上,扯着祖母的袖子,带有撒娇口吻地道:“祖母,你看他,今天和往常都不大一样了。”
小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有什么不一样么,昨天是我,今天就不是我了?”
“当然是你,可是我们去庄子的时候,你不还不想去么?找了一大堆借口,怎么我们回来了,你却跑到大路上接我们了?”
“我之前的确很忙嘛,老爷交代我去找良马,不得不耽误了功夫。”那小厮略微红了脸,不知是急的,还是被揭露了实情。
柳馨儿一昂尖尖的小下巴,睨着他道:“我才不信你说的呢。”
“好了,馨儿,别胡闹了,也不怕下人们笑话去。”柳老夫人带宠溺地督了她一眼,柳馨儿挽着她的胳膊,抿着嘴笑了笑。
老夫人转眼又对小厮说道:“小六子,我和老爷不在家,一切可都好?”
“老夫人啊,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好得很呢。老夫人当心门槛,自你和老爷走后啊,家里都很平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大夫人当家,那是没的说,恩威并施,嘿,满府的丫鬟,小子,还有管家的,每一个不服她的。”
“你就捡好听的说!”柳馨儿撇撇嘴,插话道:“大总管本就是大夫人带过来的娘家人,哪里能不服她呢,下人们更不会说不是了。”
“馨儿,你一个做姑娘家家的,说这些做什么?”柳老夫人嗔怪道:“回去好好读你的书,练练字,再来替我抄部金刚经。智能师傅可是说了,九小姐的书法火候欠佳啊,哈哈哈。”
“祖母,你又拿这个取笑我!”柳馨儿飞红了脸。
小六子说道:“九小姐天资聪颖,区区几个字,一定难不倒她的。”
“你说的倒轻巧,要不你自己写一个我看看。”
“嘿嘿,九小姐说笑了,小的我哪里认知那些黑团子,更不要提写了。”
“你不会写,自然不知道难处。”
小六子赶紧附和道:“是,是,九小姐言之有理,我一个俗人,能懂个什么?”
柳馨儿很受用他的恭维,面上露出一分得意,捋了捋额前碎发,问道:“小六子,我问你,我娘也好么?”
“好啊,三姨娘天天盼着小姐回来呢。”
柳老夫人拍拍柳馨儿的手道:“那个做老子的舍得让骨肉离开自己,这些日子她怕想死你了,你等一会儿就回去看看你娘,别叫她想坏了。”
“哎,我知道的。”柳馨儿乖巧地点点头,离家不过十天功夫,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回来她竟有些怀念。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正说着,突然小六子的眼角余光扫到一个慌慌张张的人影,眼尖的认出来是大夫人的手下,看到他们转身就跑。
他猜想六小姐和七小姐的事情瞒不住,心生一计,叫了一声,那人不应,再高声叫道:“你跑什么?老夫人和九小姐都在这里,你看到的也不过来就跑?”
那人眼见躲不过去了,不得已,只好走过来,畏畏缩缩地站在柳老夫人面前,低着头,“老夫人好,九小姐好。”
柳老夫人最不喜欢这类不伸脖子,好似骨头都被折断接不起来的人,不悦地道:“小六子都看见你了,难道你没有看见我么?”
“小的,小的因为心里有事,只顾着……只顾着走路,一时没有看见老夫人,还望老夫人和小姐恕罪。”
“胡说,你没看见我们,跑什么?”小六子喝问。
“我,我是……”
柳老夫人原不觉什么,这下子看他吞吐不清,心下生了疑窦,事情定有蹊跷。“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房里的?”
“小的叫白敬儿,是,是给大夫人当差的。”白敬儿说话都忍不住哆嗦起来,看的老夫人更加奇怪,非要追究个到底。
“你说你有事,是什么事?”
“大夫人交代我,要我,要我……”
小六子看似无意地追问一句:“难不成,大夫人是要你看到我们后,掉头就跑,好给她知会一声么?”
柳馨儿也奇怪道:“这又是为何?我们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好知会的?”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柳老夫人心头一震,她在回来的路上便隐隐预感到可能也发生什么,让大夫人当家,她是知根知底,根本就不放心,却也没有办法。
三个姨娘都不成气候,梅萧闲更是被打压的抬不起头,另外二姨娘更是不行,早和柳夫人一孔出气。柳馨儿的娘最是没有主见的,人云亦云,大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错的,她连反驳都说不出半句来。
心底有了计较,柳老夫人摆出老当家人的威仪,半是威胁半是逼迫道:“你不用糊弄我,我早晚都要知道的。要是你说了,就没事,要是说的话里有假,被我查究出来,可没你好果子吃。快说!”
白敬儿“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不敢再扯谎,只好将六小姐落水,七小姐也病倒的消息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转述一遍。
至于七小姐到底有没有推六小姐落水,他没有亲眼所见,不敢乱说,只敢说是杏香口口声声说亲眼目睹,一口咬定,其他的都与他没有干系。
他也不知道大夫人为什么要他在前院候着,一有老夫人和老爷消息就回去禀报,白敬儿最后和泪强调,他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听完,柳老夫人气的微微发抖,脸上也没有笑容,一把挥开了小六子的手,“我说你小子太阳打西边出来,变得那么勤快,这事情你肯定一早知道了,既然都跑到我跟前来了,为什么还不禀报给我?瞒着我!”
小六子吓得也跪下了,磕头不已,“小的冤枉啊!”
“哼,等我事后再找你算账!”柳老夫人掉头就往大夫人院子里去,柳馨儿赶忙跟上,回头看了眼小六子,眼底不无担忧。
她们离开仅有十天,不到半个月,府里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两位小姐同时出了事情!柳老夫人暗恨,大夫人怎么当的家!
柳茹宝落水,柳清欢也病了。
更要紧的是,传了漫天的风言风语,居然说七小姐推了同父异母的姐姐落水,要是传出府外,让别人听见了去,他们柳家就要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柳老夫人和柳馨儿一进院子,下人见了,全都胆怯地围成一团,没有一个敢上前,垂首低眉,“老夫人好,九小姐好。”
“哼!”
柳老夫人撂下一声冷哼,柳馨儿连挑帘子,两人进到里屋。
柳夫人正坐在床榻前给柳茹宝喂药,见到来人后,连忙站了起来,堆笑道:“娘,您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派人说一声,儿媳好安排去接您啊。”
老夫人摆开手,道:“不必了,你不也没告诉我,茹宝病了么?”
柳夫人退到一旁,将床前的位置让给老夫人。
眼瞅着孙女病恹恹的,小脸雪白雪白,没有血丝的小模样,老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到底是亲生的孙女,隔代情更胜,怎么不心疼。
拉着柳茹宝的小手,老夫人满脸关怀地问道:“我可怜见儿的小人儿,才几天不见就瘦成这个样子了,茹宝丫头啊,真是委屈你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吃药了没?找大夫看了吗?大夫都怎么说啊?”
柳茹宝感动不已,乖巧地道:“祖母孙女没事,马大夫说是伤寒,吃点药就好了,只是我身子弱,要好的慢些,药也要吃的多些才能好。”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说道:“没事,我们家不拘你吃多少,好好养着,就是啊,拿那个人参燕窝天天补都行。”
柳茹宝咯咯笑道:“祖母,马大夫说了,人参燕窝是好,可那是大补的东西,可不能天天吃,要补坏身体的。”
老夫人层层的皱纹里绽开一抹微笑,见孙女精神不差,也就放心了,口中说道:“没事,那我们就少吃点,一天吃少点啊。”
“嗯,多谢祖母关心,孙女已经没事了,祖母不用担心茹宝。”
“乖孩子。”
柳馨儿也关切地道:“真希望茹宝姐姐早点好起来,那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柳茹宝也回报微笑:“我也想早日痊愈,和馨儿妹妹玩。”
两个少女手拉着手,一派纯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