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在一旁看的不悦,在她眼里,柳馨儿也不比柳清欢好多少,整日跟在老夫人面前卖好!才不想自己女儿和她厮混。
在她看来,三姨娘仗着有个儿子,颇受老爷青睐,威胁程度比梅萧闲还要大,毕竟梅萧闲只是个丫鬟出身,而且仅有一个女儿,心不起多大风浪。
连带着,看三姨娘的几个女儿,和那根柳府的独苗都不顺眼起来。
不过独苗又如何,不是正室所出,就算老爷再怎么疼爱,也是庶出的少爷,远远没有嫡出的尊贵,她要是能有个儿子,还能容的他们放肆!
越想越不痛快,她冷笑一声,出声打破一室的姐妹深情。
柳夫人厌弃看着柳馨儿,语气冷冷地道:“你还说玩呢,坏就坏在那个玩上了。你不听我的话,满天乱跑,不肯消停,哪里还有个女儿家的样子。玩,玩,天天就知道玩,可不就是因为和那个柳清欢玩,才出了事的么?”
训斥对着女儿说,可那话里满满的刺却是笔直的射向了柳馨儿,听得少女脸色大变,红中一白,白了又红。
“夫人说的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夫人话说的怪,馨儿听不明白。”柳馨儿无端端被刺了一句,忍下不满,强笑着反问:“或者说,夫人认为馨儿应该明白什么?”
“哼,你……”柳夫人还要说什么,老夫人横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逼得她把涌到嘴边的话再吞了回去。
柳老夫人最不希望看见的就是现在的状态,在她想来,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情,柳夫人容不得儿子娶小妾,可那是她和几个姨娘的斗争。
在柳府的宅子里,老夫人从不过分偏袒那一位,她看重的是平衡,太过得势都不好,她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里面的水有多深,多浑浊,深有体会。
就是因为太清楚,才不想让孙子孙女也牵涉到其中去。
“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
老夫人看了一眼儿媳,一手拉一个孙女,缓缓说道:“她们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闹闹,在一块玩儿,图个开心,一时不掌握分寸了,也是难免,孩子心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柳夫人听的恼恨至极,可又不能当面反驳,只能忍着,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口里只好说道:“是,娘教训的是,儿媳也是关心则乱,说错了话。”
“走吧,我们出去说说话,让小孩子也在一块说说话。”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柳夫人会意,将汤药交给丫鬟,走了出去。她不放心让柳馨儿和茹宝独处,暗中吩咐丫鬟杏香密切注意。
厢房内,屏退左右。
老夫人上座,不言不语,柳夫人偷偷瞧她的面色,微微有些不安。
沉寂数秒,肃容问道:“你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茹宝丫头好好的,为什么掉到水里去?”
“正是柳清欢!”柳夫人咬牙道。
“胡说!”
老夫人一声清喝,吓得柳夫人慌忙跪下,声泪俱下,控诉道:“老夫人,儿媳不敢说谎,杏香可以作证,就是柳清欢使得坏,她看茹宝不顺眼已久,早就想……”
“不可能!清欢和茹宝,在几个丫头里关系最亲密,相处最融洽的,哪里有你口里说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柳老夫人打断她,隐隐露出怒容。
柳夫人见她发了怒,忙道:“此事证据确凿,非是儿媳胡言乱语,杏香亲眼所见,谅她不敢胡说八道,娘若是不相信我说的,把杏香叫来一问就真相大白了。即便表面上柳清欢和茹宝姊妹情深,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着肚皮,哪里清楚!”
“我还没老糊涂!”
“儿媳不敢,儿媳不是那个意思。”
老夫人沉声道:“去把杏香叫来,我要亲自问问那丫头!”
“是。”
柳夫人起身,老夫人叫住她,又对她道:“不劳你辛苦了,派个下人去把杏香找来,你和我一起等着吧。”
这分明是不信任她,柳夫人绞着帕子,脸色不十分好看。心底暗想,等到杏香把真相一说,清欢那个小蹄子铁定辩无可辩,老夫人即便是想偏袒,也做不好了。
居然敢推姊妹下水,那是何等大的罪过,等同谋杀亲族。绝可不是一句不小心就能掩盖过去,如若不重重惩罚,他们柳家才叫人笑话!还有什么规矩,有什么家教可言,养出一个人面兽心的白眼狼来。
罪名落实,老爷也断断容不得她了!
打发一个守门的小丫头去唤杏香过来。
待得杏香进房间后,老夫人直截了当地问她:“杏香,你的主子是怎么生病的?”
“夫人,老夫人。”
杏香偷偷看了看柳夫人,后者递给她一个实话实说的眼神,于是她当即回禀道:“回老夫人,茹宝小姐是落水受寒,体虚导致的,这点马大夫亲口言明,城里的其余几位大夫也都为小姐诊断过,断乎错不得。”
“嗯,马大夫的医术自不消说,那是一等一的好,他既然说是风寒,就一定是风寒。”柳老夫人沉声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要是有半个假字,仔细你的皮!”
杏香慌得跪伏在地,“奴婢可以发誓,所言句句是真,没有半点虚假。”
“那就最好。我且问你,茹宝是怎么落水的?”
“这……是被七小姐推下去的!”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小姐是被谁推入水的?”老夫人面色无变化,看不出喜怒,声音也平静好似一点不为此生气。
杏香颤颤巍巍抬起脑袋,一对上老夫人炯炯目光,不敢对视,低下头去,老夫人命她不许低头,要看着她再说一遍。
在老夫人审视考量的视线里,杏香直觉脊背冷汗一股接着一股的往外冒,声音都开始发起抖来,她说:“奴婢看见,看见确实是清欢小姐推得小姐……”
老夫人追问:“你真的亲眼所见么,事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奴婢,奴婢的确亲眼所见!”
“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日后我还要来问你!”
老夫人拂袖而去,铁青一张脸,吓得杏香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目送她离去。
柳夫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夫人发怒,被震慑住,在她印象里,柳家的老夫人十几年来,都是温和慈爱,嫌少对下人疾言厉色,今日见了另一面,方知所传不虚。
柳老夫人,是个响当当的铁娘子,虽然即便如今老了,颐养天年,也没有磨灭掉昔日的气势,她不仅不糊涂,甚至连字典里都没有这两个字。
隔着门户,老夫人唤道:“馨儿,出来,我们走!”
柳馨儿急忙跑了出来,偷眼打量祖母的脸色,这番怒容也叫她吃不消,小心翼翼地问:“老祖母,不如让孙女送你回房歇息吧,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祖母也乏了。”
柳老夫人抬头望了天,阴云遮蔽了太阳,云层不浅,想必不一会儿就有雨落下,宁城的天空变化莫测,一会儿一个样子。
她沉着脸色,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皱纹,那每一道褶皱里深藏着生活的阅历,光阴的痕迹不仅仅是老去,还有沉淀的睿智。
苍老不可避免,也因此使得她变得柔和起来,然而此刻,她展露出了另一面,没有人猜得透她想的是什么。
“老太太?”柳馨儿陪着小心又问一遍。
柳老夫人摇了摇头,“馨儿丫头,你先回去吧,小六子,带我去四姨娘的院子,清欢丫头也病了,我要去瞧瞧她。”
四姨娘的小院落是几个姨娘里最破败的,墙面爬满藤生植物,又靠近一大片善落叶的乔木,一到秋天落了一地残叶,怎么扫都扫不干净。清净之余,繁琐益胜。
而到了夏天三伏,蚊虫更是多的叫人难以入眠,蚊帐作用甚微,往往一觉睡醒,手臂小腿,经常多出数个小红点,痒到骨子里。
便是常年失修,屋顶在雨天竟落雨,房间里什么东西湿漉漉的,难以住人。可是在柳夫人可以的关照下,申报几次都不能批准维修,一年推一年,只能越来越破了。
老夫人素来不管这些琐事,不来不知道,一来竟吃了一惊,哪里还是堂堂一个姨娘和千金小姐住的地方,比下人的房舍都要不如了。
梅萧闲大概预到老夫人回府必然会来此一问,但也没想到上午就回来,忙迎进屋里,老夫人看似随意地说道:“你这屋子,破成这个样子,也不叫人来修一下。”
她倒是想修,可有柳夫人压着,想修也修不了。
梅萧闲勉强笑道:“府里人口众多,每日开支都不小,能节俭一点是一点,夫人说,等有了机会,会安排首先修葺妾身这里的。”
老夫人闻言嗤之以鼻,“哼,你也不是认识她一天两天了,以前伺候她的时候,也明白是什么样的人。罢了,我听小六子说,清欢也病了,我来看看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