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屡次告诫茹宝远离柳清欢母女,不要整天和她们混在一处,免得沾染了不好的东西,不过她女儿权当耳旁风听了,待清欢母女,一如从前。
茹宝终于要出嫁了么?柳清欢有些欣慰也有的担忧,她真怕她的六姐会如她一样,摊上残虐的夫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清欢费力保持清醒,绍祖文今天兴趣大好,一直絮絮叨叨,非要把他知道的都说给他听,真假难分。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嫁过来的人不是她是你么?就是她一手安排的哦,她让你代替她出嫁,知道为什么么?
他说,你有今天都全要感谢你的好姐姐呢,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么?也没有人说过啊,你和茹宝有几分相像,她既然敢拒绝我!看不起我!她以为她是谁?
他继续说,声音发了狠,原想着,等她嫁过来,我定要好好教教她规矩,嘿,你居然成了她的代替品,真让我意外啊。
柳清欢费力睁开眼里,空洞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不管他的话中有几分可信度,到如今这底步,她都不想再和眼前披着人皮的变态争辩什么了。
关于茹宝有没有利用她,她也不想去弄清楚,因为她只愿意相信是没有的。如果真的有,那她这么多年的信念,这么多年的感情何止是白辜负了,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一个人,到底能承受得住多少践踏?!
绍祖文掐着她的下巴,嘲弄地问:“为什么不说话了?伤心了么,是不是感到很难过啊,被好姐妹弃之如敝履?哈哈,说不定只有你一厢情愿当人家是好姐妹,别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随时都能丢弃的弃子罢了。”
柳清欢瞪着他,口气恶毒,“你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是个变态么?你真该去死,我期待着那一天!”
被枕边人如此恶毒的诅咒,绍祖文却不以为忤,反而笑了,继而大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让他开心到几乎癫狂。
“你笑什么?”柳清欢瞪着他,不能理解为何发笑。
绍祖文拿着刀的手,横到她的脖子上,虚虚一划,冰凉的刀刃贴到温热的肌肤,柳清欢脊背一凉,汗毛竖立,眼神中不由自主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很满意她的恐惧,扯开猎食者的血腥笑脸,用刀抵着她的脸,开怀道:“你终于害怕了啊,我真要以为,你就算被我玩到死,都是一张死人脸,话说,你离死也不远了吧,嗯?”
柳清欢头皮发麻,恐惧中生出勇气,厉声道:“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绍祖文笑嘻嘻地道:“我可不怕鬼,花娘死前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你们的性子还真是像啊,都一样的倔强,又一样的守口如瓶,我可真喜欢你们。有些可惜,花娘死了早一点,不然你就能和她一起玩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柳清欢睁大了眼睛,瞳孔猛地一缩。
“果然是你杀了花娘!她可是你的妻妾之一,你居然能下这么狠的手!”
那日,她看的真真切切,绍府对外宣传七姨娘上吊自杀,可是脖子上那道醒目至极的勒痕,怎么看都不想是上吊自杀的人。
那分明是,被人活活勒断了气留下的痕迹!
“你知道了又如何?我根本没想隐藏,花娘不过一个小妾罢了,我想杀就杀了,有什么不妥么?”说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清欢脸色逐渐变了,语气跃跃欲试,“知道么,我就是同样杀了你,柳府也不会过问,衙门更不用说了。”
“你既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柳清欢发问,凉气冰冻了她的齿舌,吐出的每个字异常的艰难。
绍祖文道:“我也不喜欢你啊,可我不还是娶了你么?一个小妾,也妄图什么喜欢不喜欢,真可笑。不过话说回来,当日花娘可是流了不少的血,染红了一整张床,她倒在血泊中,弱小可怜的无助样子,我至今念念不忘。”
柳清欢不可置信望着他,不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魔鬼的转世,居然能面容不改,平平淡淡的吐出这么多残酷的字眼。
人命于眼中是什么?玩具罢了!
然而,绍祖文的下一句话,就将她浑身的血液彻底凝固!
“你也要不要试一试?”
绍祖文有个秘密,外人不得而知,连他自己也是在花娘死前偶然发现,他对血有一种奇特的感觉,鲜红和血腥气,能使他感到兴奋。
于是,他便一刀一刀,划开麻木的皮肤,释放纯红的佳品,一股浓浓的血气,充斥着整个房间,绍祖文拿着沾血的刀,眼中迸射出残暴到极点的兴奋。
垂死的女人,面白如纸,而铺垫她们的红毯是如此的艳丽,华贵,增色那张惨白的脸,比胭脂还要红俏。
活生生的人,远远比不上尸体的美艳,她们忠诚,凄绝,有一种令人摄魂的魅惑,震撼着绍祖文,同样也刺激着他扭曲的灵魂。
一刀割开,流逝的是青春,是鲜活的生命。
可在绍祖文眼里,如此她们才算是复生,活人的姿态不过行尸走肉,装点的东西甚至污浊了皮囊,唯有空荡,纯净的皮囊,才是有价值的。
对了,你知道你的好姐姐嫁的人是谁么?绍祖文一刀切掉她的左手小指时,忽然想起之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复又提及。
十指连心,锥心之痛,柳清欢无力追问答案,绍祖文也不要她问,就自己说了。
“是林家的三公子,林彬。“
林彬,林彬……
居然是他!偏偏是他!
为什么是他!
柳清欢疼的极度想晕死过去,这个名字如晴天霹雳,平地一声春雷,炸响在耳边,震碎她的魂魄,她什么都没有了。
“你的茹宝姐姐倾心的,居然是林家的病小子。”
病了?林公子身体很好,几时病了?他莫不是说错了。柳清欢燃起一丝希望,她明知自己应该绝望,可还是要在绝望寻得一线无用的光明。
她不敢,亦不能接受,自己被他们利用,抛弃的事实,否则她的人生,活着与死何异?
“不过一场春闱落第,就一病不起,真是没有用。好像那小子也喜欢她,哈哈,可我看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守活寡了。”绍祖文一边说,一边开开心心的将她的左手,割得支离破碎。
来时初秋叶染黄,归期大雪满天飞。
九姨娘的殡葬不热闹,简简单单,买个棺材,悄悄送出去埋了,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似的。
雪下的很大,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遮天盖地。
新坟埋上不久,一层厚厚的雪被温柔的给她盖上,洁白,无暇。
坟茔中,柳清欢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破开的皮肤被粗糙的缝合,宛如一个坏掉的木偶,生气全无,怨我如果能凝成实质,世人会惊讶那般凝重。
见到柳清欢尸体的人都说,九姨娘死的很惨。
全府纳罕,到底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九姨娘到底做错了什么,大少爷居然将柳清欢打成那个样子,几乎不成人形。
皮开肉绽,全身没有一块好皮,伤痕累累,搬开尸体,抽离血淋淋的被褥,那血浸软了床板,血腥气久久不散去。
绍祖文受到了惩罚,这次实在太过害人,老夫人坐不住了,但也只罚他去跪祠堂,对纨绔大少爷来说,还不及扣他月度来的厉害,不过跪上一会儿,不痛不痒的。
下人不敢忤逆,见他看到老夫人离开就站起来,也吐不出半个“不”字。这家日后当家的,必然是大少爷无疑了,他们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妾,公愤到自毁前程的地步。
事实证明,老夫人还是偏爱儿子,软硬兼施,让吓人把嘴巴闭得紧紧,不许传出半点风言风语。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要把自己当成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的存在。
倒是剩下的五房小妾,好似突然开了窍,开始怀疑死去的那几位是不是另有冤情。
经看到柳清欢死状的三姨娘回来一说,顿时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枉死的就是自己。
人呐,只有被涉及到自己切身的利益时,才会开始有思考的能力。
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人看到三姨娘了。
在绍府,柳清欢被遗忘的干干净净,和花娘一样,她们的存在的痕迹都被全部抹去,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柳清欢的意识飘散,无意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成为了林夫人的柳茹宝。
柳茹宝在房中烧什么,铜盆中一张张被撕开的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那是柳清欢未嫁时,与林公子来往的诗稿,书文。
可看到落款,竟无她一字,俱是茹宝和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每一次互传信物,茹宝都不让她署名,美其名曰防止被发现,这可不是小事。
可那一张张由她亲手写上的稿纸落款处,却端端正正填写了茹宝的名字。难怪茹宝可以嫁予林公子,难怪相传他们感情甚笃,琴瑟和鸣。
细端详,柳茹宝的五官和柳清欢都相像柳老爷多一些,二人面貌有四,五分相似,无怪乎绍祖文说她们像。而如今,连字迹都差不多。
哈,好一对璧人,好一个六姐姐,好一个茹宝。
她竟真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个干净!
她可以不怪爹,因为他本来就不在意她。也可以不怨柳夫人,因为她自小就不得她喜欢,见她不好也是应该。
她也不怨娘亲和祖母,因为娘亲真是无能无力,而祖母年纪愈大,身体不佳,有些事情有心无力。
可是,她找不到一个理由,可以为柳茹宝辩驳。
找不到一个理由,为自己可笑的一生划上一个句号。
她看清,终于能看清:
柳茹宝慌慌张张焚烧纸稿,口中念念有词,希望柳清欢一路走好,不要回来,而她的眼里却没有半滴眼泪,没有一分悲伤。
她不过是,为自己的心虚,为自己的不耻举动,感到害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