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烫伤的事并不是一个意外。
今天上午,她本想去厨房炖点东西,和柳五叔正说着话,交代一下有什么注意的,不料迎面走进来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子,手里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一个不慎,全泼到了他的身上,她的手也被烫到了,当时就起了一大片水泡。
柳五叔的住所,柳五婶请来了马大夫,在给他看伤。
小文看到她们来了,欲言又止,几度看向柳清欢,复又扭开头去,不肯先出声。
梅萧闲看她如此别扭,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问:“你父亲怎么样了?伤的要不要紧,有没有请大夫来看啊?”
“四姨娘放心,已经请了马大夫来了。倒是我听说七小姐的手不也被烫伤了么,有找大夫医治么?没有的话不如让马大夫也瞧瞧吧。”小文瞥了眼站在梅萧闲身后的柳清欢,口气装出生硬,眼底的关心却怎么也藏不住。
柳清欢笑了笑,也要去拉她的手,被侧身躲开,瞅着她的脸色试探地说道:“原来小文妹妹这么关心我啊。听说我之前病了,妹妹一日要跑去好几次,可惜我都睡着了,不知道,没能和小文你说上几句话……”
小文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谁关心你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子了,我是怕四姨娘担心,不如才不想理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柳清欢见她言辞近乎狠毒,也不恼,好笑地问道:“这话说的奇了,我如何狼心狗肺了?还是我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么?”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她没生气,小文自己竟急了,一甩手跑进屋子里,连梅萧闲叫她都不做理会。
“这孩子……”
梅萧闲摇了摇头,转头对柳清欢道:“你别怪小文刚才说的,她心里不痛快,嘴上自然说不出好听的来。”
柳清欢苦笑了下,“娘,我当然不会生小文的气了,只是我现在真的想不起来,到底因为什么事惹恼了她,让她生我这么大的气。”
“那就要你自己去问了,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我哪里清楚。”
柳五婶跑出来,“哎呦”一声,忙把她们引进屋,“来了干嘛在外面站着,快进来,快进来,小文那个死丫头真是的,都不知道请你们进屋。”
“别怪她,五婶,你何须和我们客气了,柳五叔的伤势严重么?”梅萧闲担忧地问。
一提到这个,柳五婶面露戚色,忧心道:“哪里不严重呢,背上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泡,马大夫说要卧床好好休息休息,不能感染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那可是滚开滚开的沸水,怎么就往人身上浇,背上连一块好皮都没有,至少一个月什么都好不了了。”
说着,落下泪来。
亲眼看到伤口情况,居然比柳五婶说的还要严重,不仅没有一块好皮,还肿的厉害,通亮水色的红,疼痛难忍。
偏头看到梅萧闲和柳清欢,柳五叔扯了扯唇角,想笑个,却立马被疼痛代替了,半响后,他才说道:“七小姐,梅姨娘,你们来了?我不能起身了。”
“你躺着就行,起来做什么,我和清欢不需要你的那些规矩礼节的,承蒙你鼎力相助,我们娘俩才有今天。”梅萧闲望着他的伤,红了眼眶子,“看你这个样子,我心底真不好受,怎么能出个这种事情!不是叫人活受罪么。”
柳五婶抹脸道:“哼,要我说啊,今天根本不是意外,我们家老五在厨房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从小就和锅呀铲呀,火呀水呀的打交道,小时候都没伤到半点皮毛,活了半辈子居然被一个小子算计倒了。”
“唉,兴许人家只是一时失手呢,你没有证据就这么说了。”柳五叔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把人的心思想这么狠毒。
更何况,那小子虽然是新来的,可也是放在了他名下,细心的调教,就算没有师傅的情义上,也不知存心的算计,心肠要有多毒辣,才能一点情面都不顾了。
柳五婶最看不惯他这幅样子,明明自己都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要给别人辩解,冷了声音说道:“到底是不是,你心里自然有数,往日都好好的,偏在今天出了事,小少爷的生日宴,厨房比平日忙乱些,可也不是什么人都用的。”
“正是因为今天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才可能有事故。”
“但那小河子手脚伶俐,你都夸奖过,单独今天变得毛毛躁躁起来?而且还挑了一个七小姐也在场的时候失了手,把你们两个都烫到了!”
柳五婶扭脸对梅萧闲说:“你别信老五,他就一根直肠子,看不见也学不会别人的心机,但是我真不相信事情就那么的巧。七小姐八百年不进小厨房一次,一来就受了伤,许不是这个做的好事呢!”她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某个方向。
梅萧闲听懂了她的意思,是指大夫人唆使,脸色顿时变了。
“七小姐,你冰雪聪明,难道没有别的看法?茹宝小姐的事情,大夫人可不会轻易就算了的,哼,也是我当时不在家,否则我就是拼出老命,也不许她把你关进柴房里,差点就要了你的命啊。虽说老夫人不许再追究,可是暗地里的小绊子,谁说的准?”
“好了,有完没完,你和清欢说这个做什么?”柳五叔不耐烦地冲她低喝了一句,对柳清欢说道:“你别听她的,她就一天到晚瞎说,也没有证据。”
柳五婶不满地道:“这怎么叫瞎说?我可是都有规有矩推断出来的!”
“行了吧,你就消停一点好了。”
手背益发疼了,柳清欢按着手腕,强笑道:“五叔,五婶,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就和娘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还有事呢。”
“这就走了?不多坐一会儿?”
梅萧闲惦记着柳清欢的伤,正想回去试试符华给的,据说对烫伤很灵验的药膏,“不了,我们确实要走了,让五叔好好的休息,明天我送点银子给你们,看病肯定要花掉一大笔钱,之前清欢多亏了你们照顾,权当酬谢了。”
柳五婶听了不高兴,“说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啊。清欢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眼里拿她当亲女儿看待,和小文没什么两样。”
“那就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你留着就好了。”柳五婶说:“我们知道你也不容易,大夫人处处刁难,你们两个过的也不好,自己留着补贴家用吧。”
“那也不差这一点的。”
马大夫坐在一旁开药方,小童拿着沙棉布细细的沾着药上,每碰一下都伴随着“斯斯”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一个月要好好调理,清热解毒,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也尽量不要沾水,尽量保持身体清爽,以免受到感染,我开的药每日都要按时服下,还有外敷的药,前三日,一天三次,慢慢的可以减少用量,但是服用的药不能少。”
马大夫折好药方,小文忙接过去,他于是对柳五婶嘱咐,柳五婶含泪一一答应了。
临走时,小文忙拉住她,说道:“对了,马大夫,你也给我们七小姐看一下吧,她今天也在厨房里烫伤了手,还没来得及看呢。”
“七小姐?”马大夫回思一想,记起来这个名字,眼睛一扫,看到柳清欢站在他面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我说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你之前发烧,可好全了?”
柳清欢感激地道:“多谢大夫关心,清欢已经好多了,若是没有马大夫的相救,恐怕我的情况就不是今天的样子。”
马大夫摆了摆手,摸了摸胡须说道:“医者父母心,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来,你且坐下,我先给你看个脉。”
柳清欢一愣,“啊?我有要药了,就不劳烦了吧,况且天这么晚了……”
小文看的焦烦,三两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摁在了凳子上,不耐烦地说道:“让你看你就看,哪那么多的废话!”
说着要扯柳清欢的手,后者吃痛,“小文,你按到我伤口了。”
小文一慌,粗暴的动作忙放的轻缓无比,揭开袖子一看,那手背的伤,几乎就成了柳五叔背部创伤的缩小版,心里一惊。
“你是蠢的么?伤成这个样子了,居然不去看大夫,还跑去看什么宴会,管他是小少爷还是大小姐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早晚的,让你的手废掉好了,我才开心呢!”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到手背上,柳清欢却不觉得疼了,微微笑了起来,口气愉快地道:“你开心为什么还要掉眼泪呢?”
“我高兴的哭了,不行么?”小文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可惜朦胧的泪眼降低了她眼神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威胁了。
柳五婶心疼之余笑了出来,和梅萧闲道:“好了好了,你瞧你这丫头,刀子嘴豆腐的心,哈哈,她们两个终于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