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梅萧闲心疼地检查柳清欢的手背,方才两人嬉笑打闹的时候,无意间被柳茹宝捏了一下,现在看上去更为严重。
当时疼的林清欢眼泪都要掉下来,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察觉到她目光中的含义,少女笑了笑,视线与柳茹宝不经意间中空中相聚,错开。
接下来的宴会十分难熬,柳清欢只觉火辣辣的疼痛开始往上蔓延,最后半条胳膊都开始麻疼,梅萧闲凑和她说话,她要将脑袋凑过去,聚精会神才能听明白她到底讲的是什么。
最后一场戏落幕,锣鼓声中戏班子退场,外院一片喧哗,有客起身离开,而柳老爷定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离开的,晚宴也快备好。
柳老爷抱着睡熟的柳如意进来,柳夫人趁机站了起来,借口身体不适,就不一起用晚膳了。梅萧闲见状也想寻个由头带柳清欢离开。
三姨娘睨着梅萧闲母女,嘲笑道:“感情四妹妹也坐累了么?既然坐着累得慌,不如多走动走动,省的累坏了你金贵的身子。”
柳清欢脑袋晕沉沉的,听到她出言伤人,刚要反驳几句,梅萧闲却拉了她,息事宁人的好,只是那眼睛看着柳老爷子。
一整天了,柳老爷仿佛这时才看到了她们,瞅着柳清欢脸色实在难看的厉害,随口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清欢病了,老爷。”
“哦,那就回去吧,找个大夫来看看好了。”柳老爷随意说着,语气里不见多少出于父亲对女儿的关心,他的关心都用在了柳如意身上。
柳清欢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她所谓的父亲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是多么云淡风轻,又是多么的毫不在意!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伤口袒露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却又怕自己不过是自取其辱,因为那个人的心里,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柳清欢甚至可笑的觉得,也许她的父亲已经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吧?
梅萧闲反而习惯了一样,拉着女儿完好的一只手离开,走出几步就听到三姨娘不无讽刺的声音在她们的身后响起:
“四妹妹和七小姐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谁知道是病了还是困了呢?今日也就罢了,若以后天天睡大觉忘记时辰,可就不好了。”
柳老爷随口附和了一句,“的确,守时还是必要的嘛,老七,听说你今天迟到了,以后可不能迟到了啊。”
柳清欢强忍着疼痛和怒气,低声答应了一声,反拉着梅萧闲的手匆匆离开。
到底是一脉所出,到底是骨肉血亲,到底是有着斩不断的血缘羁绊……
可是为何书上,娘亲也都未告诉过她,就算是亲情,也有深浅之分,看来真是她福薄,享受不了父亲大人的垂爱了!
华灯初上,残月半弯,洒下濯濯银光,竹子的影子倒映出魑魅魍魉的鬼魅。
小竹园里空无一人,人多是喜欢往热闹里扎堆,显然今日最热闹的地方在三姨娘的院子,还有搭戏台子的地方,而非这里。
热闹是他们的,和她们无关。
柳清欢和其母二人一路无言,慢慢往回走,谁也不想开口打破这片寂静,彼此的心情都有些微妙的落寞和不同程度的失望。
忽然,那竹影里一晃,吓了她们一跳。
“谁,谁在那里?快点出来。”柳清欢定脚步,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立马闪出一个人影来,居然是柳茹宝。
“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没有回去?”明明看到柳夫人拉着她一起回去,半路上却又到了这里来,不知为何。
柳茹宝欢快地奔到她面前,笑嘻嘻道:“我在这里专门等候清欢妹妹,还有梅姨娘的啊。”
“你等我们?有什么事吗?”
柳清欢和梅萧闲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好像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私下里特意聊一聊的吧。
柳茹宝抱怨道:“清欢妹妹,你最近几天都怪怪的,对我爱答不理,当才在柳如意弟弟的堂会上,你都没有跟我说上过几句话。”
柳清欢顿时觉得脑仁突突的泛疼,梅萧闲看向这位姑娘里眼神里多了一份不解和无奈,她是当真理不清柳夫人对她们的态度么?
柳清欢再次强调:“你想多了,我没有多你爱答不理的……啊!”右手突然被捉住,剧痛使得她痛呼出声。
“怎么了?”柳茹宝慌忙扯开她的袖子一看,脸色变了,虽然月色不如白天明亮,可是还是能看得出来伤势很重,“怎么伤的这么厉害,是怎么搞的?”
柳清欢笑了笑,收回手,拉下衣袖藏好,说道:“没什么,不过是被烫了一下。”
“你在扯谎,你看你都被疼哭了,怎么不重要了。”
柳清欢真的很想告诉她,眼角的泪花完全是被她用力一捏,给捏出来的,她几乎都能听到水泡破裂的声音来,头皮一木。
下一刻,竹林里又冒出一个人影来,看的柳清欢和梅萧闲目瞪口呆,震惊地望着他,因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会上出现的,三姑爷的表弟符华。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萧闲戒备地上前一步,将柳清欢挡在身后,奇怪地望着他和柳茹宝,心底冒出一个古怪荒唐的念头来,可立马就被自己否决的。
她暗暗对自己说道:应该不会的,柳茹宝小姐岂会是她想的那样,做出不合规矩,目无章法的事情来。
符华有些尴尬,脸皮也红了红,呐呐不言语。
柳茹宝反倒坦然无比迎上她们怀疑的目光,语气轻快地道:“我正要带他去见老夫人呢,三姐夫说老夫人很想看看他。”
“三姑爷?他让茹宝小姐为符华公子引路的?”梅萧闲狐疑地看着她。
为什么她不相信呢?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怪,天都黑了,哪里有让一个小姐为外客引路,去会见老祖母的道理啊。
“三姐夫说自己还有急事,就先离开了。恰好我也没事,帮个小忙而已,不算什么的。”柳茹宝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的目光大概是太坦荡,藏不得一切污垢,生生让她们只好将疑问全部吞回肚子里。
柳清欢干咳一声,说道:“就算如此,派个丫头就是了,何苦让你自己跑一趟,知道的人不说什么,不知道的人怕是会嚼舌根,污蔑了六姐姐的名声就不好了。”
柳茹宝噘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还怕别说闲话不成?”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注意一下也是必要的。”柳清欢还有后半句话未说出口,即:毕竟你还没出阁,即便真的倾心这位公子也要收敛一点。
“六小姐,你也看到清欢的手,我要带她回去上药,你们也早点完事吧。符华公子,内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早点离开的好。”梅萧闲出来打圆场,末了对符华说了后句。
符华忙作揖,口里说道:“姨娘放心,在下不是不省事的人,自然明白若是待久了于茹宝小姐清誉有损,拜见完老夫人后,立马离开。只是今晚的事情,还请姨娘和七小姐不要告诉外人才好,总归是有些不妥的。”
“你知道不妥,就再好不过了,好自为之吧。”梅萧闲摇了摇头。
符华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她们,“还请留步”
“有什么事么,符华公子?”
“我方才听到清欢小姐的手受伤了,有道是,女子的手就是第二张脸,这烫伤又最容易留疤,还是要细心调理的好。市面上的药膏恐怕不能完美,我这里偶然得了一盒祛疤的膏药,虽然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但是据说效果很好,不如送给七小姐,权当是个微不足道的见面礼了。”
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碧沉沉的圆盒子,晶莹剔透,单看外表就能猜到这盒药膏的价钱必然远远不是他口里说的那般不值钱。
“这个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梅萧闲认出那盒子就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雕琢,肯会玉盒装的东西,岂会轻价?
符华看穿她的心思,笑道:“你不用顾虑,其实盒子也不值几个钱,看着好看,玉质倒不好,你们如是不收下,倒显得我这礼太轻,拿不出手了。”
这份礼物,绝非单纯的见面吧。
柳清欢看了看柳茹宝,后者也劝她,“你就收下吧,一盒膏药而已,凭他能卖到天价上去?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微微一笑,抿了抿唇,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符华大为高兴,双手将青玉盒子的药膏奉上,入手清凉,只这一下,梅萧闲就在心底对这份礼物到底是重还是轻有了判断。
她们不小心碰上了今天这种事,送药既是示好,也是一种讨好。不想她们出去张扬。罢了,本就不想惹是生非,不如让他们放心好了。
“这就好了,如果七小姐果真用了我的药啊,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月,你的手就会完好如初,看不到一点疤痕了。”
“多谢符华公子美意了,小女子还有事,先行告辞了。”柳清欢临走时回头看了柳茹宝一眼,眼里的意味对方不需多言便明白。
“清欢妹妹放心,我马上也回去了。”柳茹宝保证似的说道。
柳清欢颔首,“那是最好,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