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妃心中暗自窃喜,伸手握住小公主的手,“臣妾现在就是她的娘亲啊,本就该教她一些事,尤其要记得亲娘的生辰。也得告知锦妃姐姐妃一声,让她安心。”
皇上愈听愈觉得自己愧对茹妃,所以接下来他还陪着她跟女儿一起用了午膳,看着茹妃连吃饭都只顾着夹菜给女儿,自己反而吃得少、吃到菜都凉了,他眸中的愧疚更深了。
午膳用毕,茹妃要宫女拿球过来,亲切的看着小公主说:“玩一会儿就去小憩,下午才有精神读书。”
小公主怯怯的看向父皇,见他点点头同意,她才拿过宫女手上的球踢了起来。早就被茹妃交代要好好陪着公主玩的两名宫女,见状连忙笑眯眯的凑上前去玩,于是难得的,小公主的脸上出现了笑意。
皇上微笑的看着女儿玩球,此时,茹妃开口了,“臣妾想替姐姐向皇上求一件事,这只是臣妾将心比心的想法,皇上可别对臣妾生气。”
他点头应允,“说吧,朕不生气。”
“皇上会跟去年一样,在锦妃姐姐的生辰到她的寝宫吗?”见他点头,她又道:“在那里,请皇上别提到彩妃妹妹可好?臣妾不知道皇上近日恩宠妹妹,是否是因为她在某些神态上极似锦妃姐姐,但每个女人都一样,希望自己是深爱男人心中的唯一……”
皇上的神情慢慢沉肃下来。
“臣妾承认自己很嫉妒彩妃妹妹,更气自己没有像锦妃姐姐一样的神韵,能代替她抚慰皇上的心。”茹妃边说边注意他神情的变化,“但今天是属于锦妃姐姐的,臣妾相信,如果锦妃姐姐知道皇上的新宠是因为酷似自己而受宠,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不安心的。”
“这话什么意思?”他脸色一变。
“臣妾不敢说。”
“说。”他冷声命令。
“如果彩妃妹妹是刻意模仿锦妃姐姐来赢得皇上的欢心,如此深沉的心机,光想到就令人胆颤,锦妃姐姐在天上又怎能安心呢?”茹妃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最让臣妾害怕的是,彩妃妹妹的刻意模仿,说不定是要皇上将放在心底深处的锦妃姐姐连根拔起,要是皇上真忘了锦妃姐姐,那锦妃姐姐就太可怜了。皇上始终无法忘情于她,才让大家也时时的记得她,若连皇上也忘了她,那锦妃姐姐就好像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了。
“皇上也是知道的,锦妃姐姐娘家那边的人,在她入宫一年后,爹娘就出了惫外离世,若锦妃妲姐的魂魄仍在,皇上又因为有了彩妃妹妹忘了她,她一缕芳魂又要往哪里去?”
听着茹妃说了那么多,皇上沉默了。
“当然,如果彩妃妹妹知道今天是锦妃姐姐的生辰,应该不会在今日还占着皇上不放,除非她仗势皇上的恩宠,也不将锦妃姐姐放在眼里了。”茹妃刻意噤口不再说,但看着皇上愈见深沉的脸色,她心中暗自窃喜,知道自己这长长的一番话,他是听进心坎里了。
皇上静静的看着玩球的女儿好一会后就离开了,茹妃也不意外,按往例,她也清楚这一天要留住皇上是不可能的。
倒是还玩球玩得很开心的小公主,那张笑脸看了就让她不顺眼,“行了,把她带回房里去。”两名宫女立即将球捡起来,不敢再玩。
小公主看向茹妃,后者脸上的慈母表情早已不见,由烦躁与不屑取代,她马上瑟缩一下,在宫女的陪同下不吵不闹的回房间去。
茹妃再挥挥手,要太监将那祭拜锦妃的一桌子碍眼东西也全拿走,独自坐在亭中,等待常贵人的好消息。
此刻的常贵人正守在她的寝宫外,左等右盼的,终于等到蓝彩碟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她立即迎上前去,“妹妹。”
蓝彩碟一愣,但随即笑了,“姐姐,好巧,你是专门来找本宫还是来看皇上的。”
常贵人不断摇头,“不是的,是有话跟你说。”
她看来很不安,蓝彩碟大概也能猜到她找自己绝对没好事。说来也真的太难为常贵人了,她根本不适合使坏,却不得不当皇后跟茹妃的打手,“什么事?”
“今天是锦妃的生辰。”
蓝彩碟眼睛倏地瞪大了。天啊,她都忘了自己是这一天翘辫子的!
“去年皇上一人在锦妃宫里从晚上待到第二天,连宫人也不许留,本宫在想,今年妹妹如此受宠,可否别让皇上一人独留在那里凭吊?”常贵人说得真诚,但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握得紧紧的,就怕无法说服蓝彩碟。
“意思是由本宫去陪皇上?”蓝彩碟疑惑问,就见常贵人急忙点头。
这……锦妃从前的宫苑天天有宫女打扫、不许其他嫔妃入内一事她早就知道,所以,又来一妆以为她不知情,就想刻意让她犯错,好惹来皇上不满再讨厌她的陷阱吗?在她们眼里,她就那么天真好骗?
这个几个女人,不知道有玩什么把戏?挖好坑,想她自己跳了。
蓝彩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嘛!姐姐无需担心,既然是锦妃姐姐的生辰,本宫不用你刻意提醒也会去的,本宫会去陪皇上。”只是就算常贵人不来说,她知道后也会过去的,皇上在悼念曾经给他快乐的人,她又怎能置身事外,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伤心难过。
常贵人见她离开后,急急的转往茹妃的白玉宫方向走去。
白玉宫的凉亭内,两碟小点心,一壶清茶,茹妃看着走进来的常贵人,“终于啊,真是姗姗来迟。”茹妃坐在亭子内,冷眼看着她道。
常贵人快步走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宫女,她脚步一歇,示意两人停下脚步,自己再独自走入亭中,看着挑眉睨着她的茹妃,惶然道:“蓝彩碟今晚会过去。”
茹妃点头,“很好,咱们就等着看她被打入冷宫吧。”
在后宫,有人受宠谁都不舒服,更甭提她可是蓝彩碟进宫前,皇上最常来探望的妃子。
天空高挂一轮明月,蓝彩碟独自往从前锦妃住的宫殿走去。
眼前的宫殿,承载着许多皇上与锦妃的往事,他们的喜怒哀乐、他的珍宠疼爱、她临死前的不舍……想到这里,她泪水不由得盈眶,他终究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但在她走近寝宫后,就见宫门前站着两尊门神一陈侍卫跟成公公。
她连连深呼吸逼回泪水,再努力压抑翻涌的心绪后,这才带着笑容走上前去,“成公公、陈大人。”
两人连忙行礼,成公公更是坦言,“娘娘今晚不适合来啊,皇上早下令,天亮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处。”
但蓝彩碟语气坚定,“本宫知道今晚是锦姐姐妃的生辰,所以更需要来陪皇上。”
成公公看向陈侍卫,后者点了头。皇上对锦妃的眷恋太深,至少就目前为止,彩妃是唯二个能让皇上上心的妃子,由她相陪,应是适当的。
“那有件事,得让娘娘知道。”成公公又看了陈侍卫一眼,见他又颔首,才接着道:“当年锦妃突染重病,宫内私下传言四起,指锦妃是被人暗中下毒才一病不起的。有人说她虽然香消玉殡,但冤魂不散,一直在这里逗留……”说到这里,周公公吞了一口口水,头皮发麻,没想到彩妃竟然在笑。
“既然是传言,那就不算是真的,有什么好怕的?”蓝彩碟莞尔道。哪来的冤魂不散?都是坏事做多的人在自己吓唬自己。只不过想到今日是锦妃的忌日,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想必此时的皇上身边需要人陪伴。她确实没有把握,不过她愿意赌一赌。
陈侍卫跟成公公看着她笑眯眯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宫内,都不得不佩服她有一副好胆量。
然而,明明夏夜晚风该是凉爽宜人,但今夜的风怎么感觉冷飕飕的?此时此刻的蓝彩碟仰头看向天际,只见一大片云朵飘过,恰恰遮住了明月,让四周看来更显阴森。
这时候,一阵晚风呼呼吹来,沙沙落叶被风刮得四处飞,灯火忽明忽灭外,还传来隐隐约约的低沉耳语……“……一切都好吗?半年了,皇宫少了你……”
鬼说话了?!蓝彩碟差点尖叫出来,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好笑的拍了自己的额头,又拍拍狂跳的胸口,那分明是皇上的声音嘛,只是被风打散了而已。还有这诡谲恐怖的气氛,害她也被吓了一跳。
蓝彩碟吐了口长气。但这也要怪皇上,他干么将所有宫人侍卫都撇开?这里原本就大,这会儿又一个人都没有,就算灯火通明,仍静得可怕。她顺着声音走过去,就见到他独自伫立在锦妃从前最喜欢的花园,园中景致优美一如往常,但不知为何此刻的氛围只有寂寥,感觉好阴郁。
皇上思绪太沉重,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缓缓朝自己靠近。
蓝彩碟停下脚步,站在亭子后方,看着他直视着前方一大片雕花砖块砌成的高墙,上面长满了交错爬藤的葛蟗,在宫灯照耀下,依稀可见到一串串的小花,但看不清颜色,不过她知道它们全是黄绿色的,尤其在阳光下更是迷人。
他还记得每至结果时,她都会为了他亲手摘果实入药熬汤,他们之间还有着关于葛蟗的小秘密……在一长排的宫灯映照下。
他顺着石板小径往前走,在更靠近眼前这一大片布满葛蟗的高墙后,他停下脚步,见一朵朵黄绿色小花随夜风摇曳,他的眼神却更黯然了。
这一面花墙有着只有他跟她才知道的甜蜜过往,一碗碗葛蟗入药的补身汤,由她亲自熬煮,他是唯一有口福享用的人,这中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缘起,仅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奈何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院落依然、物是人非。
“锦儿,你知道的,朕不爱到你的墓前,只要一想到你浑身冰凉的躺在那里,朕的心都痛了,所以这一天,我们在你喜欢待的地方,聊聊过往可好?”
他的声音随风传送入耳,蓝彩碟顿时红了眼眶。没想到锦妃生前是如此深得他心。
皇上为她备了一桌好菜,桌上点了熏香、燃了烛火,还放置了水晶花瓶,里头是好几串圆锥状的黄绿色小花,那是葛蕴花,也是她最爱的花。
“看到了吗?你总是日夜期盼的等着葛蟗花开,再等着结果,朕先为你摘下几串花,很漂亮吧?你在另一个世界开心吗?朕,真的很想你……”光是这份深深情意,就让蓝彩碟感动到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低泣的声音顿时进到他的耳里。
“谁在那里?”
蓝彩碟急急的拭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走到他身边。“是臣妾。”
皇上不悦的皱眉,“夜晚时分,敢踏进这里的嫔妃就你一人。”
“皇上是指那传言吗?一来臣妾生平不做恶事,二来臣妾与锦妃姐姐妃又无恩怨,自然不怕。”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朕指的不是传言,而是成公公跟陈侍卫难道没告诉你,这里没朕的准许,谁也不许进?”他面色凝重,黑眸里有着清楚的怒火。
她忐忑的咬着下唇,“你生气了?是臣妾拜托他们让臣妾进来陪你的,我臣妾知道今天是锦妃姐姐的生辰,是臣妾舍不得让你一人独处在这里。”
他注视着她,她璀亮明眸里有着像锦妃凝睇着他时的深情,在这瞬间,他有些迷惘了,他是真的爱上她,还是将她当成她的替身?
如果彩妃妹妹知道今天是锦妃姐姐的生辰,应该不会在今日还占着皇上不放,除非她仗势皇上的恩宠,也不将锦妃姐姐放在眼里了……茹妃稍早前的那一席话的确在他心里发酵,这一天,他该是属于锦妃的,独自留在这里睹物思人,一颗心不容许任何人侵占丝毫。
“朕亏欠她太多,她生前没法子多陪她,在她走后,朕一直希望她能入梦再叙前缘,但至今,她都不曾入梦……”他吸了口长气,“这一晚,朕想独留给她,你走吧。”
“皇上对锦妃姐姐如此有情有义,臣妾太感动了。”她无法不哭,而且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下,滴在手背上,微风吹过,竟然是如此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