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
听了丫鬟的话,谢清羽纳闷不已,道:“明明知道我会过来,三姐姐怎么还出去了?难不成还有比我这边更重要的事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比起五皇子的消息,别的什么事都不算事儿才对,毕竟从往些日子来看,谢清珩的确对五皇子很是上心。
被问话的丫鬟不知她的想法,规规矩矩的答:“这个婢子就不清楚了,今日天刚亮,娘子就带着人出门去了。”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
丫鬟摇了摇头。
这边谢清羽在纠结自己为何被放了鸽子,那边谢清珩已在折返回府路上,不过,遇到了一点意外。
在平康坊外围一处街道的拐角,一架翠鸾马车突然疾停,谢三娘子在闭目养神,被马车惯力带的撞在车壁一角,好在车壁包了一层厚棉,并不碍事。
“娘子,路中躺了个人,过不去。”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有些为难。
谢清珩揉了揉眼:“到何处了?”
车夫报了个地名,离青叶坊还有好大一段距离。青禾揭开帘子,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娘子,真有个人。”
这一处胡同较为偏僻,不到一丈的石板路堪堪容下一辆马车通过,受伤男子眼下这么一挡路,车夫连调转车头都做不到。
谢清珩被扶着下去马车,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些无语。早知会遇上这等晦气事,她就不赶近路了……
“是官奴!”青禾忽的指着男子的脸惊呼道。
躺在地上的男子看起来年岁不大,约莫二十出头,显眼的是在左脸贴近眼下的地方有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红字——“奴”,混在一堆细小伤口中,把男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大明有律,大罪之人,贬为奴,烙字为证。寻常奴婢在良民面前低人一等,罪奴则在寻常奴婢面前低人一等。这一类人,往往是犯了重罪,才会被收押到官坊里面,干那些最低一等的活计。
青禾不识得字,但她以前见过被压着游街的罪奴,认得出男子脸上的印记,所以才一眼就喊出来这个人的身份。
谢清珩越发觉得晦气了。
她往男子的位置走近两步。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独身出现在这个地方?官奴比货物还不如,毫无人身自由可言,别说在街市上行走,应该连离开官坊都做不到才对,所以……
这是一个逃奴。
谢三娘子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并不认为自己遇难就该助,更不认为一个犯了重罪的人值得自己相救。她让车夫把男子拖到墙角边,又钻进了马车里。
逃命途中,即便昏迷,逃奴也保持一份警惕,车夫一碰到他,他就醒了过来,电石火光间,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拔出一块细长如刃的铁片,信手划去。
车夫不设防,胳膊立时见了血,“嘶”了一声。
“别过来!”男子扶着墙站起来,衣衫破烂血迹斑斑,声音却还算清晰,一只手用铁片指着马夫,一边寒脸冷开道:“离我远点!”
若不是身子摇摇欲坠,的确是有着逼退人的气势。
谢清珩被这眨眼间的变故惊了一瞬,车夫见她撩开帘子探出身,拦在她身前:“娘子小心。”
谢清珩打量着男子。
他身量很高大概有六尺,发白的粗布麻衣上深深浅浅的血痕众多,一条条,一看就是受了鞭伤,伤口反复裂开浸染所致。
“你挡了我们的路。”
能从官坊逃出来的人,那怕受了伤也不是一个车夫一个丫鬟和一个娇娘子能应付的。谢清珩很惜命,并不打算和一个亡命之徒多加纠缠,指了指车夫解释道:“我路过此地,无意冒犯于你。他是我的车夫,刚不过是想把你挪至路边腾开路。”
男子举着铁片,警惕的目光一刻不歇,似乎在分辨她话的真假。见她神情坦荡,好一会儿,才避让开,简练道:“上马车,滚!”
谢清珩二话不说放下帘子坐了回去,不多时,车轮声响起,青蓬马车的影子消失在阳光下。
男子身子一软,瘫软在地。
谢清珩的马车绕出巷子不远,被七八个官兵拦了下来,打头的官兵拿着个画像一一问过来:“可看到官坊逃奴?就这个人。”
车夫挨了一铁片,胳膊还在渗血发痛,正愁没地方报仇就遇上了官兵。在取出能证明身份的牌符给官兵过目后,毫不犹豫把男子供出来。
“在后面那个巷子口里,他手上拿着个铁片,很凶悍,小人这胳膊就是被他给捅的,几位官爷小心点!”
官兵把画像往怀里一揣,眉毛皱的老高,道:“居然还藏了凶器,这赵三爷,还真是能耐了。”
另一个官兵则呸了声,捋了捋袖子:“什么赵三爷,现在就是个不知安生的下等奴才!他娘的,真会给老子找事,十天半个月逃一场,这一次老子非把他腿给打断不可。”
车夫忍不住好奇:“那人,还是个爷啊?”
那落魄样,说是乞丐也不为过。
谁家的爷能落到这个鬼样?
先开口的官兵笑了一声,道:“皇商赵家的第三子,可不也算个爷么。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落地凤凰不如鸡了。”
话落,官兵们迅速闪入巷子口。车夫感慨几句,扬起马鞭驱车。
“调头,回去。”
三娘子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来,马蹄声得得得混着风声呼呼,车夫一时没听清她的话。
谢清珩声音有些急,重复了一遍。
“我说回去,刚刚那条巷子,快点。迟了就来不及了!”
巷子里动上了手。
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的碾压,受伤之躯以一敌八,男子的落败不过一个闭眼的功夫。
一个官兵扣着男子的手,把他反压在墙上,男子的脸被挤到变形,脸上结痂的伤口裂开,血“滋”的一声冒出来,把灰扑扑的墙壁染红一片。
“小兔崽子你倒是继续给我跑啊,怎么不跑了?”
男子疼的冷汗直流,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敢逃,自然早做好了被抓的准备,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时也命也。
愿赌服输。
“哟,还挺厉害。”官兵最看不惯他这种不识抬举的骨气,冷笑一声,招呼同伴上前:“来,哥几个把腿给他卸了。我倒要看看高高在上的赵三爷今日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
官兵们坏笑着一拥上前,合力把他压制的死死,其中一个左右环顾,在墙角寻到块残缺砖头,目标,是罪奴的两条腿。
马车的轱辘声急匆匆响起时,男子的左腿已鲜血淋漓。他还醒着,神智却被折腾的不再清醒,口中发出破碎含糊的呻吟声。
他就这样,死了吗……
“住手!”
他最后不甚清楚的记忆,是一个女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