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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得到信儿的冯氏目光一凝,眉头微蹙:“你说,红荔看到樊婆子被人抓走了?”
郑妈妈苦了脸,道:“三娘子已经知晓了此事,刚派人递了话来,说最好还是报官,不要冤枉了好人。夫人,您看这……”
本以为尘埃落定,结果却横生枝节,冯氏内心窝了一把火:“李二是怎么办事的,就刚好被红荔给看到了?”
冯氏并不怕报官,奴隶仆从同于货物,在大明朝的地位极低,即便事情被查的清清楚楚也没谁敢定她的罪。
让她生气的是这种出乎掌控的感觉。
“要不奴把人叫来问问?”
昌平侯府的小门处进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妇人很壮,比寻常女子高了半个头,戴着头巾,脑袋被捂的严严实实,低着头跟着郑妈妈走。
昌平侯府的宅邸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婉约雅致,二人弯弯绕绕足足行了一刻钟方到海棠院。
妇人见了冯氏,一骨碌跪下:“李二办事不力,请夫人饶命。”一出口,却是粗犷的男子之声。
冯氏端着茶,淡道:“你的确办事不力,连个小小的婆子都收拾不干净。”
自称李二的男子被话中冷意激的浑身一抖,在路上时,他已和郑妈妈打听到了消息,是以,面对冯氏的不满,他虽然着急,但也不是没有话来应对。
“夫人息怒,樊婆子已死,此事不是没有转机。”
“哦?”冯氏抬了抬眼皮。
“绑那婆子的人不是我们的人手,就算被那丫头瞧见了也绝对想不到您头上来,更何况如今死无对证。”李二咧了咧嘴角,化手为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只要把那几个混混给……就绝对出不了差错。”
冯氏闻言,周身冷意渐渐散去。
郑妈妈平日里没少收到李二的孝敬,见机插话道:“依奴来看,此事就是凑巧,如果红荔看到的不是咱们的人手,那就不足为惧。”
冯氏撇了李二一眼,道:“一个丫头而已,我还没放到眼里。”
看到了绑匪又如何?
这完全可以归为给自个儿亲娘脱罪编的谎话——樊婆子失踪前,可还背着逃奴的罪名。
“下去把尾巴扫干净,别再让我听到任何不利的消息。”冯氏再次端起茶,但语气与之前已然天翻地覆。
李二抹了把冷汗,临走前问道:“一不做二不休,要不要把那丫头也做掉?”再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话里,说的是红荔。
冯氏抬眼看他:“不要自作聪明。那丫头不能动,至少,短期内不能动,先派人盯着吧,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迅速报给我。公主府那边,也盯着点。还有,日后不到万不得已,少用那些混迹江湖的人,这一次老天爷站在我们这一头,下一次也可能站到别人那一头。”
自己培植的人手冯氏都不会完全放心,更不要说外头那些看银子说话的人。往好处想,红荔瞧见的不是她的人,想脱关系更为简单,但往弊处想,若非用了不可靠的人,多半红荔是见不得那一幕的。
能把身为侯夫人蒋氏牢牢压一头的冯氏可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只看到了前者,更多时候她更关注后者,她习惯了居安思危,反省自身。
李二点头哈腰道:“小人明白。外头的人那里有我们手下的人忠心,也是大哥带走的人太多了,实在腾不出人手。”
提起李大,冯氏的心情好了不少,她问道:“你哥那边怎么说?”
李二精神一振,露出笑,道:“大哥昨日来了话,说事情办妥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隔日,冯氏带着一堆补药补品去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下人并未把她请到碧月轩,反倒是引路到了前院一处小的待客厅,婢女屈了屈膝:“劳大夫人稍等,婢子这就去通禀。”
冯氏点了点头:“去吧。”
无论是公主府的下人,还是冯氏带来的人,都对这一幕习以为常,竟丝毫不觉得,身为嫡母的谢大夫人见谢三娘子需要通禀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之事。
不多时,婢女回来,再次见礼后,引着呼啦啦一群人分花拂柳往碧月轩的方向去。
见了谢清珩,冯氏嘘寒问暖大概有一刻钟之久,之后,切入了正题:“……我们侯府速来治家以严,绝不会冤枉任何人,何况,樊婆子还是红荔的娘,这件事,我会上心。不过,报官怕是不妥。”
她温声解释:“一旦牵扯到官府上去,少不得得让那些衙役来府里跑几趟,折腾费事不说,传出去名声也难听。”
侯府的名声已经不好了,又那里能由着她雪上加霜。
“这件事只能小不能大。当然,不使人蒙冤肯定是必须的,阿珩你既看重红荔,不如就让公主府的人去查吧。”
冯氏来拉她的手,谢清珩抬手撩头发避开了。
站在侯府的利益上驳回了她的要求,又站在公主府的角度上让她派人插手樊婆子失踪的事情。真可谓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个错字来。
她要是不听取这个建议,只怕不到明日老夫人那边就会“无意间”知道此事,进而插手。
谢老夫人惊动了,一个“孝”字压下来,至少在明面上,她碍手碍脚。
“樊婆子是侯府的人,我就不插手了。左右一介下人,别说只是失踪,就算把命丢在外面也不是何大事,还是劳烦大夫人多费些心思。”谢清珩坐在软榻上,一个丫头给她垂着脚,一个丫头给她捏着肩,浑身懒洋洋,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冯氏的话。
做好了一番口舌准备的冯氏,讶然。
她眯了眯眼。
三娘子吃了宁国公府的一个大亏后,性子倒是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了。
“我对樊婆子可无甚印象。”谢清珩换了个姿势倚在靠垫上,浑不在意自己的态度让冯氏心里起了涟漪,笑了一下,道:“不瞒大夫人,不过是红荔求到了眼前,不得不给个情面罢了。”
谢三娘子不是个爱管事的性子,不然这么多年,苏姨娘也不会在公主府里一人独大,把所有事情都独揽了,早窝里反了,也省去她许多麻烦!
冯氏没坐多久,告辞离去。
回到海棠院后,叫来郑妈妈,吩咐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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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婆子的事,最后到底没能如红荔的愿,查来查去,结果始终只有一个——背主,逃奴。
有了这样一个娘,红荔的名声在下人圈子里是彻底坏了,几乎没有人乐意搭理她,就怕惹上一身脏水。
红荔为此大受打击,生了一场大病,好在三娘子顾念情分,对她还不错,知道后,不仅赐了一堆补药给她,还嘱咐她振作起来把身子养好,只不过,依旧绝口不提让她回来伺候的事。
与此同时,在冯氏的叮嘱下,谢清羽跑公主府跑的十分勤快,隔三差五便去,而谢清珩总是十分高兴她的到来,次次盛情款待,姐妹两个的感情看起来更胜往昔。
事实上,高兴是真,感情却是假。
不过,谢清羽却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人,这日,便在公主府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