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做派不变,礼照收,人不见。郑妈妈眼瞅着装野山参的盒子被一个下人拿走,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道:“大夫人晓得三娘子身子一直不好,才吩咐奴把这续命神药给送来,还有张大夫,他医术好定能让娘子药到病除。”
“娘子说,什么时候张大夫可以开出不臭不苦的药,再请张大夫过来把脉。”
郑妈妈……
张大夫……
还能再为难人一点吗?
*
“樊家嫂子,大中午的出门干啥嘞?”
昌平侯府角门处的一个门人午后犯困,昏昏欲睡中瞥见一个穿戴规整的黑瘦妇人背着个小包袱,提着个小篮子往外急匆匆赶,擦了擦眼,认出是前不久被提拔进了四娘子院子里的樊婆子,笑呵呵打了声招呼:“外头热着呢。”
这门人躲在门角一颗大榕树下面躲懒,一身灰扑扑的衣衫几乎融到了阴影下,这么一出声,倒把樊婆子吓了一大跳。
“狗蛋子,你个躲懒的!”樊婆子拍着胸口笑骂了几句,一边摸出来个铜牌子在门人眼前晃了一下,一边没好气道:“婆婆我这是给赶着去百味坊给四娘子买点心,怕个屁的热!”
目送樊婆子骂咧咧出了门,门人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眯一会儿。可眼睛刚合上,耳朵就被人给揪住了。
“哎哟!哎哟!”门人疼的眼泪直流,见了揪自己耳朵的人,连声服软告错:“我的阿翠姐姐,耳朵要掉了,松手,松手……”
被喊做阿翠的丫鬟明显身份比门人高一些,她哼了一声,面带嫌弃松开手,义正言辞的训了门人一通。
门人躲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昌平侯府内宅外宅里里外外好几道门,每一道门都有人看守,他看守的不过是最外围不起眼的一个小偏门,连接的是下人房和宅子外,主要供下人和其家人往来,主子们根本想不起有这么一道门,就算他躲懒平时也没人会管。
谁知道今天遇见怪事儿了!
居然被阿翠看个正着!
阿翠是内宅的一个三等丫鬟,算不得有有体面,但比起门人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对象了。更重要的是,阿翠的爹是一个小管事,管着的刚好是外围这几个门人和杂役。
阿翠看起来十分不好说话,目光上上下下把门人一扫,嫌弃道:“日后这门,干脆你就别守了。”
门人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求情,拉着阿翠不让她离开,一面从榕树后面拿出一个破旧的小册子,黏着鼻涕的手着急快速翻动,最后停留在最新的一页。
“……姐姐,你看,今天进出的人都在这儿了。我一直认认真真看着门呢,就刚刚……就刚刚眯了一下,一点事儿都没耽搁!”
贵府的看门人都是经过训练,会写几个大字儿,一方面看好门不让人随意进出,另一方面,还要把进出的人都记下来。
这处角门偏僻,近来又不是下人走亲访友的日子,记录本上渺渺几个名字,阿翠一眼就看过去了。
“说你躲懒还敢狡辩,”阿翠叉着腰一脸不耐烦,下巴往门口指了指,道:“刚刚出去的樊婆子怎么没记上?”
门人打起精神来,心下一时庆幸自己之前睡的不沉,还有机会辩解,小心赔着笑道:“樊嫂子我问过了,她是出门去百味坊给四娘子买点心,拿的是四娘子院子里的铜牌……刚……刚刚是笔不见了,我想着晚些时候再记下来!”
阿翠撇了他一眼,看的门人心虚不已,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就怕这一位小姑奶奶还要抓着自己不放。
幸好阿翠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门人拍着胸口坐回榕树下面,不过再不敢打瞌睡了,老老实实把笔找出来,把樊婆子的名字一笔一划补了上去,在后面写上‘给四娘子采买点心’的字样。
写到一半,门人突然犯了难,愁眉苦脸嘀咕道:“不对啊,阿翠姐刚往门外走,也没和我说干嘛去,更没给我看牌子……这可咋整?”
刚被训了一顿,正怕自己躲懒被阿翠抓着不放的门人,那里还敢生出去找阿翠问上一问道念头来,也不敢胡编乱造,最后,只把阿翠出门一事给抹了去。
与此同时,樊婆子顶着日头正往百味坊赶。正值午后,今日又热,街上人少的很,她一心想着早办完早回去歇着,所以步子走的很快。
拐过一个巷口,百味坊遥遥在望。
樊婆子摸出帕子擦了擦汗,一步迈出去,心神放松下,小腿处却被什么东西猛地绊了一下。
她身子一歪往地上摔去。
好在,横斜里伸出一只手扶了樊婆子一把,避免了一场惨祸,樊婆子心有余悸站稳身子,扬起笑和恩人道谢,鼻尖儿却在看清恩人那张不怀好意的脸的同时,闻到一股奇怪浓郁的香气,紧接着,她下意识觉得不对,想呼救,但嘴还没张开,身子就一软,被人大力扶进了一辆破旧马车里。
*
宁阳长公主府,明月轩。
樊婆子失踪的事很快传到了谢清珩耳朵里。
红荔不复往日俏丽,跪在谢清珩面前,慌张又着急,道:“娘子你相信我,我娘不会私逃,她是出了事儿!她是出了事,被人给绑了!”
谢清珩看向青禾:“怎么回事儿?”
“说是樊妈妈打烂了四娘子刚得的一只翡翠镯子,怕被追究,连夜私逃了。”青禾看了一眼红荔,有些不忍,道:“屋子里值钱的细软家当都没了,也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守下人房外面的门人说,曾见她背着包袱出门。”
“不是这样的!”
红荔红着眼,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辩道:“我娘她没有私逃,是有人要害她!娘子,你要信红荔,红荔没有说谎!我娘是冤枉的!”
谢清珩一派平静,掏出一块边角绣着精致梨花的雪白帕子给红荔擦了擦泪。
“红荔,你我主仆一场,我若是不应你所求,难免显的冷情了些许,你说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娘子还是在意自己的,红荔欣喜,磕头道:“婢子别无所求,只希望娘子救婢子的娘一命,还婢子的娘一个公道!”
谢清珩收回目光,把帕子塞到了红荔手心里:“站起来说。”
“是。”红荔吸了吸鼻子,攥紧了手,把事情原委从头道来:“前日午后,婢子的娘找人带口信给我,说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讲,让我去侯府寻她。我遇到了阿翠,阿翠说娘去百味堂给四娘子买糕点去了,刚出门。婢子没多想,就去了百味堂,谁知,半路上,半路上……”
她声音发抖,字不成句,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谢清珩示意青禾给她倒了杯热茶。红荔好一会儿后才把话说出来:“娘被两个人给抓了!我亲眼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