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下人看向谢清羽的目光都有点微妙。是啊，身为奴婢，主子一句话要生要死他们除了认命也别无他法。但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把自己当人看？谁不希望自己受了委屈后主子能替自己说句话？
青禾一个才伺候三娘子几日的人，三娘子都能不顾及姐妹情谊亲自出手教训四娘子的人，反观四娘子，明明柳枝是被她逼着动的手，最后却被推出来挡刀。
这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谢清羽不知道自己在下人心中的形象已经跌到了谷底，仍在努力提升谢清珩对自己的好感：“若是别人，我或许会护着柳枝的短，但和三姐姐的人放在一起，那短便要换个方向。在妹妹心里，三姐姐高兴比别的什么都重要。”
话里话外，言词诚挚。
若不是早认清了谢清羽的伪善面孔，谢清珩只怕也看不出这些话都是她的违心之言。
这样的话，听的她倒足了胃口。她没那功夫和谢清羽姐妹情深的做戏，淡淡道：“大半个月不曾来我这碧月轩了，今日，怎么突然想着过来了？”
谢清羽瞬间醍醐灌顶。
是因为她久不来公主府，所以素来骄傲的谢清珩才会这般做派吗？她定了定神，认为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对带来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公主府的人，她使唤不动，于是只能当着谢清珩的面扫了眼她身后的人。是有话要与她说，又不乐意外人在场的意思。
谢清珩就摆了摆手，道：“青禾留下伺候，别的人都先下去吧。”
下人们齐声道是，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四妹妹就说吧。”
屋子里清静下来，谢清珩倚在凭几上，自顾自捡块玫瑰糕咬了一口，有些腻，青禾适时递了杯清茶过去。
谢清羽这才注意到青禾着的是公主府大丫鬟青衫白裙的衣裳。也不是她之前眼瞎，主要是公主府的下人衣裳样式料子都和昌平侯府不同，她一时未留意到。
谁家的大丫鬟都不是随意就换，谢清羽那能想到自己眼里不足一提的传话丫头居然是谢三娘子亲近的贴身人！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谢清羽也是个深谙能屈能伸的人物了，她打量着这个突然成了谢三娘子“新欢”的圆脸丫头，和气到看不出丝毫先前的倨傲与不满，道：“是我误会了，没见着红荔，还以为是个小丫鬟越俎代庖来着……”
“误会”两字，试图轻飘飘翻篇。
青禾规规矩矩给她行礼：“婢子青禾，近来才被提做一等丫鬟，四娘子没印象也是正常的。至于红荔姐姐，我家娘子怜惜她前些日子太过受累，允了她几日假，所以才没在跟前伺候。”
谢清羽哦了声，没再多问。
谢清珩眉毛一扬，倒是来了兴致，把点心碟子往谢清羽处推了推，挖苦道：“怎么？你不会因为嫌弃柳枝，就想把青禾要到自己身前伺候吧。”
“柳枝的确不如三姐姐身边的人伶俐，但我哪里是那种会和姐姐要人用的人。三姐姐真会拿妹妹说趣儿。”谢清羽似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刺儿，一脸巴结的笑。
姐妹两个东扯西扯唠着嗑，当然，大多时候，是谢清羽在寻找谢清珩感兴趣的话题。谢清珩早习惯了她的殷勤，没有丝毫被恭维讨好的不自在，饮子喝了半盏，把眼前一缕碎发勾到了耳后，随口道了一句：“听红荔说，樊婆子被调去侯府里做事儿了？一个看门婆子，怎么你母亲还挺看得上。”
谢清羽闻言大惊，手一抖，茶盏里的水撒到了衣裳上，晕染成一大团水渍。
谢清珩怎么会知道樊婆子的事？！
母亲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谢清珩这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万一她真的知道了樊婆子的事……
她心神大乱，怎么也镇定不下来，好半天才磕磕巴巴挤出一句话：“樊婆子，樊婆子……是母亲的安排，我也不是很清楚，许是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母亲觉得用来看门委屈了吧。”
她垂着眼，余光却注意着谢清珩的神态表情，既怕她还会问出什么别的难以招架的问题来，又怕她真的是知道了什么。
好在谢清珩一切神色如常，并不在意她的话，刚刚一问似乎就是随口一提。她吩咐青禾再给谢清羽上了一杯茶，责备道：“你也太不小心了，看，衣裳都湿成这个样子……府里昨日刚到一批新鲜鹿肉，本来还说留你一起吃个饭，现在看来，我还是不耽搁你回侯府换衣裳的时间了。”
这样熟稔亲昵的语气，才是谢清羽熟悉的谢清珩。她瞬间就安心了，果然是自己太敏感了，不过是随意提起的一句话而已。
经此一事，谢清羽再无留下来的兴致，用帕子擦了擦湿处站起来，顺着谢清珩的话告辞离去。
走到门口，她又突然想起刚刚一打岔，自己的正事还没提呢！一跺脚，又折回去：“我是有事要与三姐姐说来着。”
“何事？”
谢清羽眼风隐晦扫了眼青禾。
谢清珩老神在在的，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道：“不必顾忌旁人，四妹妹有话就直接说吧。”
谢清羽本来也只是做个样子，这种事情要传出去，吃亏的又不是她。既然谢清珩不在意，那她就更不在意了。
她声音压低了一度，道：“那日的男子，我知道是谁了。”
谢清珩目光暗了暗。
上一世，也是这样子的一句话打头，随即，一步步把她推向了深渊。
“哦？是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似惊似喜的响起。
谢清羽的声音随即更低了：“那日救了姐姐的人，是五皇子殿下。”
“五皇子”三个字被咬了重音，听起来就有了别的味道。谢清珩被退亲时，宁国公府给出的理由是宁国公夫人亲眼撞见她“私会外男”。
这个外男，便是五皇子楚链。
当然，上一世的谢清珩是到了此刻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不比现在，什么事儿都门清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