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了,李老汉竟然捡回来一个茂才。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播开了,村里的人们对于刘昭这个外来户更加好奇了。
刘昭每次走到外面,总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头会说话的驴子。这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还是有些许不同,每看到一个人,刘昭出于礼貌总要停步施礼,以示尊重,弄的那些人手足无措。
读书人,给他们这些世代只知道从土里刨食的庄稼汉的压力太大了。
就连李老汉夫妇,和刘昭说话时也变的有些拘谨,总是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他们虽然对自己依旧那般客气,但刘昭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亲近感,开始疏远了。
对此,刘昭只能暗自叹息,心想着自己有一天发达了,要好好补偿一下这对老夫妻。
在村中私塾读了半个月的子曰诗云,两人也熟络了很多,老许,这是刘昭对私塾先生的称呼。
他姓许,名尚,字仲德,祖上也曾是显赫的长安官宦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到他爹这里,只能在地方上混了个门下议曹使的闲职,乃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这样也就算了,怎么说那也是士大夫阶层,衣食无忧。老许他爹偏偏又是个耿直的人,不喜趋炎附势,巴结权贵。
结果被人撸了官职,彻底变成了平头老百姓。
由于是犯官之后,不能被举孝廉入仕,老许他爹不久也郁郁而终,于是变卖了洛阳的家产,回到并州老家,在王家庄开了一间私塾,以教书为生。
虽说不至于穷困潦倒,但对他这样的儒生,不能登堂入仕,心中着实是不快的紧。每与刘昭论此事,老许总要痛恨叹息“世道不公啊。”
刘昭心说,东汉末年朝堂的黑暗,那可是历史有了名的。要是不黑暗,哪里来的黄巾起义,又哪里来曹孙刘这样的豪杰登台表演的机会呢?
心中腹诽,脸上却要装作悲痛莫名的模样,表示对老许的遭遇深感同情。
也许是看刘昭上道儿,也许是觉得刘昭与自己遭遇相同,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又识字,明事理。所以老许对他很是照顾。刘昭也乐得去他那里蹭吃蹭喝。
这一来二去,半月下来,刘昭对汉朝的古话竟也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洛阳官话讲的虽不是很正宗,但好歹交流无碍。
闲来无事,刘昭就说起村民还有李老汉一家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老许听罢哈哈大笑。
“百姓愚昧啊,所以圣人出,教化万民。老夫我自认为是没有圣人的本事,只能躲在这群山僻壤教书,可教了这么多年,老百姓还是老百姓。”
“这也是朝廷有意为之啊,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开启民智,但是心底怕是希望百姓们越蠢越好才是,这样他们的屁股才能做的安稳啊。”刘昭冷笑道。
许老夫子眉头微皱,他自幼接受的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理论,即便是朝堂黑暗,那也是奸臣造孽之故,皇帝是没有错的。
刘昭这些话,乍一听,可谓是胆大到了极点,有大不敬之嫌,不过仔细一想,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华夏人杰辈出,每一代继承了圣人衣钵的儒士无不在想着如何让老百姓变得聪明一些,可是几百年过去了,效果如何呢?
倘若真如刘昭所言,是有人故意在让百姓变的愚昧,这...老许不由得对刘昭的来历,尤其是师承极为好奇。
知道自己可能说了些过于奔放的言论,刘昭歉意一笑“家师乃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久居山野,缺了管教,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先生莫怪。
况且,您也莫沮丧,家师经常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即使是穷山僻壤,但有您这样道德高尚的儒士,那就是风水宝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许老头细细回味了一下,大喜。遂不再多问刘昭的师从。
这世上,狂人多了去了,像刘昭师傅这样一辈子隐居在山里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这些人大多都性情乖戾,对世俗的皇权没有多少畏惧之心。
刘昭耳濡目染,沾上了几分狂悖气,也实属平常。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又问道:“那不知你是怎么看待当今的朝堂局势呢?”
刘昭很想说一句“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摇头表示不知。
许老夫子有些沮丧地摆摆手,示意他吃完饭就快点滚蛋,他老人家准备午休了。
冬日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在身上却无多少暖意,还是穿的太单薄了啊,刘昭往手里哈了哈气,低头往李老汉家里走。
积雪足有一尺厚,踩到脚下喀吧喀吧的。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连饭都吃不饱啊。”刘昭正为了生活而暗自发愁,忽的有石子扔在自己脚下。
他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皮裘的胖家伙,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仆从模样的人。
哟呵,刘昭眼睛微眯了起来,原来是王硕这个小扒皮。
王家是王家村唯一的地主,所占的田产占整个全村人家田产的七成以上,很多人家都是王家的佃户,依存于王家。
王家现任的家主,也就是王老爷,对佃户可谓算的上是敲骨吸髓,能多剥削一斗,绝不能少一粒。
他又是这里的里长,有官府背景,畏于他家的权势,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私底下便以“王扒皮”相称。
王扒皮人长的肥硕,家里有五房小妾,可是只有大房给生了一个儿子,其余要么就是不产,要么生的就是闺女,所以全家对王硕这个仅存的香火独苗极为宠溺。
在骄纵下长大,这小子就没学到什么好,尖酸刻薄,简直跟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村子里的人虽然不像叫他爹一样称其为小扒皮,但名声也是臭的紧。
按理说,刘昭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谁知道这家伙知道了刘昭竟然是个读书人以后,就像个狗皮膏药,经常粘着他,问东问西。
在听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后,小扒皮对刘昭的经历惊为天人,竟嬉皮笑脸地让自己去他家当管家,一天三顿干的,管饱。
刘昭终于忍无可忍,将这家伙胖揍了一顿。娘希匹的,老子好歹也是未来人,去你一个地主家当仆人,侮辱谁呢?
自从挨了揍,好几天都没看到他了,没想到,竟然是带人寻仇来了。
对面虽然人多,但刘昭却不怎么害怕,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成年人,会怕这种连毛也没长全的小屁孩?真是笑话。
刘昭假装没看到他,继续闷头向前,三个壮实的家仆拦在面前,刘昭抬起头,看见后面王硕那张欠揍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扒皮,你又欠揍了是不是?”
仆从们脸色古怪,虽说他们也知道村里的人把自己老爷叫王扒皮,但敢当着本人面叫自家少爷小扒皮的人,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王硕嘴角微微抽了抽,嘴里嘟囔着什么,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情愿的样子,刘昭双手卷在袖筒里,慵懒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前几日请你去做我家的管家,你不肯,今日我再来请你,你去还是不去啊?”
听到这小孩子式的恐吓,刘昭不屑一顾“大丈夫自当横行于世,岂可寄人篱下?”
“走开,走开...”听罢这话,王硕牙疼的离开,他让仆从让开,走到刘昭跟前问道:“看你年纪跟我一般大小,你就不怕我让他们揍你?”
刘昭翻了个白眼,这都是穿越后遗症,硬生生把一个二十五岁的帅哥,变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哎!
见刘昭懒得搭理他,王硕索性就直入主题“你前几天揍我,我回去和我爹说了,我爹说你是读书人,有傲气,如果你真的有才能的话,就请你做先生。”
“叫老子去给小地主当家教老师?”刘昭想了一会儿问道:“那待遇咋样啊,一个月给多少钱?”
王硕鄙夷地看着刘昭,是谁刚才说不肯寄人篱下,要横行于世的?“月俸两贯,五十斤的口粮,如果你要地的话,也可以给你二十亩田。”
两贯钱,那也就是两千枚五铢钱,如今一斗粟米售价四十钱,这样算来,待遇还算是很丰厚的。
刘昭有些心动,每天总去许老头那里蹭吃蹭喝也不是个事情,去地主家上班儿也不错嘛。最起码,先把就业问题解决了再说。
他假装考虑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上,我答应了,不过有几件事儿,我们可得说在前头。”
王硕噘着嘴“你说吧。”心里对刘昭是极度鄙夷,要不是他老爹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给他请来三个先生,和许老头一般无二,整日子曰诗云。
他哪里会来和刘昭这样一个小泥腿子浪费时间?比起那三个老头子,王硕还是觉得刘昭的“学问“好听些。
“第一,常言说的好啊,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教你,肯定是倾囊相授,但学成啥样,能不能成才,得看你自己的天分还有努力程度了,要是不成才,你和你老子都不能怨我。”
王硕想都没想“这是自然,下一条。”
“第二,如果我觉得你无药可救了,或者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再或者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离开你家的时候,你和你老子不能阻拦。”
“什么叫无药可救?”王硕恨的牙痒痒,但一想到刘昭一个穷书生到别处未必有在他家舒坦,也就无所谓地摆摆手“好,这一条也依你。”
“第三,你要把李老汉前段时间卖给你家的地还回去。毕竟是因为我才连累他们卖地的。”
王硕就像猫炸了毛,一下子跳了起来“凭什么?”刘昭斜着眼睛看着王硕,果然,剥削百姓就是地主的天职啊。
“说实话吧,那破地我家压根瞧不上眼,但我爹说了,不管咋样,地既然卖给了我家,那就是我家的,钱地两清,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要是可怜那群庄户,白白把地又还回去,我家颜面何在?这是规矩,不能破。”
王硕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看了看刘昭,“除非,你拿钱替他们赎回去,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刘昭无语道:“行吧,行吧,他们多少钱卖给你家的啊?”王硕伸出两根手指头,得意洋洋道:“两贯。”
“那就拿我第一个月的工钱抵了。”
王硕摇了摇头“赎回去至少得六贯。”
“啥?”刘昭瞠目结舌。王硕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这也是规矩,我爹定的。你前三个月都没工钱可拿了哦。”
...
大汉光和五年冬,刘昭为了改善生活,去给地主儿子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