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洗脸的时候,刘昭看到了自己的长相——虽然年轻了十几岁,但刘昭确定,这张脸的确是自己的。
不过,除了脸是自己熟悉的脸以外,发型,穿着打扮,却全然一副古人装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到底是前世的刘昭,还是现在的刘昭?”问完之后,刘昭就被自己提的蠢问题给逗笑了。索性也不再去想。
比起心中的困惑,肚子的饥饿显然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昭很奇怪,为什么会有白花花的米饭吃,昨儿个还在喝清水面汤,今天就有干饭吃。
“看来这对老夫妻是卖了家里的地啊。”回想起今天早上在门口的争论声,刘昭不难猜出事情的真相。
看他们穷困潦倒的模样,家里根本就没有可以卖的东西,农民,最值钱的除了地,还有什么呢?
他们的日子本就如履薄冰,如今再加上自己这个拖油瓶...想到此,刘昭是如鲠在喉。
老妇人见迟迟刘昭不肯动筷子,以为是菜不合口,叹了口气道:“哎,大冬天的只有干菜了,看郎君皮肤细腻就知道,也是个不曾下过苦的富家少爷,缘何会落的如此境地呢?”
刘昭一头雾水,只好干笑两声,开始拨快吃饭。
老百姓冬日里无须耕作,李老汉吃完饭就背上竹篓捡柴火去了,老妇人把老汉换下来的旧衣服缝缝补补。老妇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一根线穿了好久也没穿进去。
“婆婆,我来帮你吧?”刘昭本着不能吃白食的想法,主动接过了老妇人手里的针,给她引线。
老妇人面含微笑,她的大儿子,三儿子,幺子都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养活了的只有二儿子一人。
前年鲜卑胡人略地,并州招丁入伍,二儿子就被县令给带走了,送回来的却只有一份“汝子已在边疆战死”的口信,尸骨无存。
倘若二儿子尚在人世,该和刘昭一般岁数才是,她不由想起今天王扒皮家的大少爷说的那句玩笑话。
“要不然,你就把他当儿子养吧,反正你儿子死的早,又没个人送终,老天爷给你赏了个儿子。”
如果真的能有个儿子,虽说不能说话,但手脚健全,家里还有二亩余田,三人每日辛劳些,也能混个半饱,在这恓惶的世道,自己这对可怜人也不至于落得个无人送终的凄惨下场。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缕希冀的神光,但一想到刘昭的种种,皮肤细腻的比王老爷家的少爷还要好,衣服样式虽然古怪,但肯定不是凡品。
穷人家哪里能养出这样的俏郎君啊,他迟早是要回去享受荣华富贵的,又岂会在这里跟着他们受苦?
想到这儿,老妇人心下黯然。
“婆婆,线穿好了,给你。”
老妇人哦了一声,收回心神,接过针线,笑着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刘昭只能微笑回应。
接受了自己如今是古人这个事实后,刘昭就活跃多了,时不时的也出去到村子里逛一逛。
开始的时候,村民看到刘昭,一个个都远远地打量着刘昭这个从野地里捡回来的外乡人。
刘昭呢,也不多话说,微笑着弯腰回应。迎面看到年纪大的便驻足等他先过,果然,微笑是最好的名片,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有几个胆子大点儿小屁孩,开始往他身边凑。
这些小孩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在寒冷的冬天里,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的像个粽子,那都是用大人的旧衣服改过来的。
脸蛋通红,鼻涕经常冻成冰,即便这样,也不改孩子贪玩的天性。看到刘昭傻里傻气,似乎很好玩的样子,便凑到跟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刘昭听不懂,只好用手势做答,一群人倒也是相谈甚欢。大人们见刘昭也没什么异常的举动,也就不再多管了。
这一日,几个小孩把刘昭带到了一个用砖石垒砌的矮墙边上。刘昭听到里面有零星的诵读声,心中一喜“这里竟然还有私塾,有识字的?”
语言不通,但文字是一样的。自己虽然不太认识古人的字,但汉字渊远流长,再加上自己也有些书法基础,做一些简单的交流问题应该不大。
刘昭正琢磨着,再一转头,只见那几个熊孩子已经爬上了墙头,往里面扔石子。
“一群小兔崽子,又来这跑来消遣老夫,看老夫不打死你们!”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暴喝,那群小孩一个个像只猴子一样跑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刘昭一人,目瞪口呆地待在门外。
木门被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着长衫,蓄着短须,文士打扮的老夫子脸色铁青,左右持书,右手还操着一把细长的尺子。
看到刘昭,他先是一愣,随即就要上前抽打,以为刘昭也是和那群祸害他教书的熊孩子一伙的。
刘昭赶紧弯腰施礼。老夫子停下了脚步,斜着眼睛打量他“看汝很是面生,想必汝便是李老汉家从野地捡回来的吧?”
老夫子的口音与乡民大不一样,虽说还是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刘昭却从中听懂了几个字,他连忙试着答复“晚生刘昭,见过先生!”
“汝之口音不似官话,不似乡言,老夫且问你,汝是何地人士啊?”
刘昭见他听不明白,有些急了,看到他手里的书,意思是能不能用文字交流,老夫子看了看手里书卷,脸色惊疑不定“汝识字?”
刘昭点头。
“真是奇哉怪也,进来说话吧。”刘昭看老头往里走,忙跟了上去。
里面不大,左右各有一间土房,正房稍大,里面布置着十几张矮桌,十几个少年正跪坐在矮几前,捧书诵读,神情专注。
他们的衣着简陋,看得出,这都是些寒门子弟。
“你就在这写下你的姓名,来历吧。”老夫子拿过一张泛黄的纸张,又给他一根毛笔。
摸着手里略显粗糙的纸张,刘昭寻思着,这便是传说中的蔡侯纸吧,他接过毛笔,用楷书写下“刘昭”这两个字。
“字写的是难看了些,不过确为我汉家子。”老夫子捻着胡须,斜着眼睛又道:“你且写下你的来历吧。”
看着老夫子在纸上写下的“來曆”二字,刘昭暗自庆幸,当年的书法教学班没有白上,至少识得了繁体字。
可是自己的来历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穿越而来,非但没人信,反而会被以为是胡说八道的狂悖之徒,说不定会被赶出村子。
刘昭想了片刻写道:“本是武陵人士,自幼随家中长辈世代隐居于深山。山中不知岁月,敢问先生,今夕是何年。”
反正桃花源记还得再过个几百年才能问世,倘若有人问,老子就这样说,有本事自己去找呗,对于自己的机灵,刘昭无不得意。
老夫子哦了一声,在纸上写下“今乃大汉光和五年冬月初一”
“大汉...光和...东汉末年?”刘昭如遭雷劈,整个人待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到了东汉末年这个纷纷乱世。
熟读三国演义的他,岂能不知光和年后便是中平,传说中的黄巾起义,便是发生在中平元年。
宁做盛世鬼,不做乱世人,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里,如何活下去?刘昭一时之间是心乱如麻。
见刘昭目光呆滞,神情凄凄,老头子只道是困顿之年,许是刘昭家中遭了变故。
沦落至此,倒也可怜,心中难免生起几分恻隐之心,想了想便道:“汝虽家道中落,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也。
也罢,汝好歹也算是读书人,自当明圣人之学,有朝一日,报效朝廷,若能混个一官半职,也算光耀门楣了,整日和一群白丁待在一起,着实浪费了。明日起,你就来老夫这里陪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