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啊,你觉得,以后的龙林会是怎样啊?”
皇帝的头微微偏转,嘴角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而语气平静地开口问到。
许昌盛看着皇帝,眉头却已紧锁,而眼中更有泪水溢出。
“说啊。”
皇帝的声音,似乎比前一刻虚弱了几分。
于是,许昌盛拱手弓腰,带着几分哭腔道:“民殷国富,千秋万代!”
得到了答案的皇帝,脸上的笑容终于落下,与此同时他的眼帘也随之闭合。
踏踏!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忽然从外头传来。
此处的宁静,也瞬间被那一道轻微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当即,皇帝伸手搭住了东方朔的肩膀,既是支撑自己的身体,又是示意东方朔用身体遮住匕首。
“陛下。”
所幸,赶来的小太监没有进来,只是跪在了门帘之外。
皇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后,问道:“何事?”
“三公主送来了信。”
小太监道。
就此事,东方朔注意到,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分苦涩。
“念。”
见皇帝不语,许昌盛便立刻替他吩咐道。
随即,简短的拆信声后,小太监便开口道:“父皇安康。父皇日夜辛劳,可知昨夜皇城下雪了吗?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让整个皇城都是银装素裹的模样,好是漂亮。女儿已经有了三个多月没见过父皇了,不知今日父皇可否陪女儿看看雪景?还有东方朔,他也在哦。”
“哦?下雪了啊……”皇帝忽然紧了紧眉头,但迅速缓了口气后,他便接着道,“寡人还真不知道呢。不过寡人今日去不了了,你去回了吧,不可说寡人病了,说寡人忙。”
“是。”
应罢,那小太监便立刻起身,于是便是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直至脚步声消无,皇帝才终于松开了支撑着东方朔肩膀的手。
紧随其后,他身体后倾,在一声闷响中倒在了床铺之上。
在这之后,便是伴随着一阵良久的死寂。
而卧房中唯二的两道呼吸声的主人,却已经听不到也感知不到皇帝的气息了。
许昌盛沉下了视线,屈身叩跪,但却并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仅仅是东方朔能够听到一些低微的抽泣声。
若是此刻放声而哭,必然惊动殿外的人。
而东方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
匕首上没有丝毫的血迹。
随后,他又抬头看向了皇帝的胸口,他胸口的衣物上又一道十分平整的切口,但切口之下却没有半点血水渗透出来,而破损的衣物之下若隐若现的皮肉上,也根本看不到半点伤口。
真正受损的,是皇帝的心脏。
这便是天下首利,不伤皮肉便可伤心肺,杀人于无形。
相比之下,恐怕九品的灵兵也不及如此。
“许公公,还是先去传太医吧。”
收好了匕首,东方朔道。
许昌盛听罢,匍匐在地调整了许久的情绪,才终于是起了身。
“早知今日,我当初便不该将你送来皇城。”
许昌盛道。
说罢,他便动了身。
东方朔沉了沉视线:“抱歉。”
此时,许昌盛将将与他错肩而过,却顿住了脚步:“你有罪,却不该道歉,这是天命。”
话音落下后,他便继续向前走去。
而正当他刚刚掀起门帘时,东方朔却转身道:“三公主……就是秋叶白吗?”
“对。”
留下了这个字后,许昌盛便立刻离开了卧房。
之后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匆匆的脚步声渐进,许昌盛与黄太医便是迅速冲入了卧房。
“快,黄太医,陛下,陛下他……”
一边撩开门帘,许昌盛的口中一边急切地喊着,就好似皇帝只是突然病发似的。
而黄太医看了眼东方朔后,便是从他的身旁迅速经略而过。
此时,皇帝已经被东方朔扶正,重新恢复到了原本的位置,黄太医没有掀开被子,自然看不到皇帝拿被利器划开的衣物。
片刻后,黄太医从龙榻旁退下,而后便长跪在地。
“黄太医,你这……?”
许昌盛赶至黄太医身旁,惊诧万分地问道。
黄太医垂下了视线,道:“陛下……陛下体内的剧毒冲了心,此刻他的心脉早已停摆了快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老臣……老臣回天乏术啊!”
此时,许昌盛双目瞪大,忙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陛下……驾崩了……”
黄太医话落,便是立刻叩地,泣不成声。
而许昌盛的脸上一颤,也是随之跪下,仰天嚎啕大哭,宛若一个失去了至亲的孩子。
东方朔凝了凝目,却并未动摇。
之后,无数的宫人宫女闻讯而来,纷纷跪倒在龙榻之前。
而东方朔,则已在此间悄然退了出去。
皇帝灵前,他这个外人不该多待。
就在他自偏门走出大殿时,便见到了殿前阶梯的最下方,大皇子、六皇子与八皇子长跪不起。
如今还在宫中的一共是五位皇子,而除了这三位之外,五皇子、七皇子皆已经入了殿内。
东方朔步下阶梯,走到三位皇子的近旁。
“三位殿下为何不入殿?”
东方朔问。
大皇子道:“我等未能见到父皇最后一面,是为有罪,无颜见父皇。而父皇身前也喜静,与其在灵前喧闹,不如在殿外送归天的父皇一程。”
“节哀顺变。”
东方朔道。
而他话音刚落,原本垂着头的六皇子忽然抬头,看向了东方朔。
六皇子道:“东方先生,如今太子之位空缺,而你已是众臣之首,父皇的素礼就需要你操劳了。”
东方朔顿了顿。
这本该是他们展现手段的时刻,此时也正是他们竞争皇位的最好机会才对,却拱手让出,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臣万死莫辞。”
东方朔拱手。
于是,他便动身离开了。
而等到他走后,三位皇子便又纷纷垂目。
“六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八皇子问。
六皇子道:“父皇离开的时候,恰好只有东方朔在场,这必然不是巧合。父皇这是想要改变啊。”
“六哥,啥意思啊?”
八皇子越发糊涂了。
而六皇子摇了摇头:“不要多想,接下来,看东方朔的发挥吧。你觉得呢,皇兄?”
大皇子闭上了眼睛。
他当过太子,虽然败了,但六皇子能看透的事情,他自然也能看透。
沉默片刻,他才睁开了眼。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