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东方朔看着皇帝的眼神有些惊讶。
他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杀死皇帝的准备,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甚至他也根本不可能预料到,这件事情竟然会是皇帝亲口和他说的。
“陛下……”
东方朔皱眉。
而皇帝看着东方朔,似笑非笑而语气平静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惺惺作态了。你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这份权力,不是吗,那么今天寡人就将它拱手送给你,你不想要吗?”
这句话,令东方朔的内心产生了几分动摇。
他不是迟疑自己该不该杀皇帝,因为在皇帝说出那番话后,他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做的事。
他此刻所迟疑的,是皇帝的态度,他是在看不清楚,揣测不明白,此刻的皇帝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
而皇帝,又究竟是不是在试探他。
“我要的不是权力,更不是皇位。”话至此处,东方朔抬起头来,以坚定的眼神看向了皇帝,“我从一开始的愿望,便就是将如今这个让我感到不爽的规矩彻底粉碎,始终如一。”
不论是他的语气还是他的眼神,都没有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而这样的态势,自然也是让皇帝略微顿神,闭目而沉默了片刻。
片刻之后,皇帝道:“前人的训诫如此,既然寡人已经将之悟透,那便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寡人已经做好了觉悟,已经不打算见到今天的日落了,日落让人伤感啊。”
话音落下时,皇帝已经退后,坐到了床榻上。
坐下之后,他静静地看了东方朔片刻,便又接着道:“你身上,可有什么利器?”
“陛下想说什么?”
东方朔皱眉。
若是说利器的话,倒是有。
虽说打狗棍这次他没有带出来,但是先前纪昭宁给他的那把匕首,他却始终都贴身带着。
“寡人今日必有一死,但寡人希望,杀死寡人的能够是你。”
皇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东方朔的脸,毫不偏移。
后者看着前者的视线,却仍然读不出什么情绪来,可见前者藏得极深。
所以事到如今,东方朔还是不敢轻易确定,皇帝心中究竟有什么盘算。
“陛下未必非得以身殉道,天下之大,未必只有一种办法。”
东方朔攥紧了拳头,如此说道。
哪怕这是违心之言,东方朔此刻也不得不说。
至少作为一个明面上的忠臣,他必须要说。
“哎。”
皇帝听罢,却是叹了一声,随后道,“事到如今,东方爱卿你还不明白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愿意相信寡人啊?”
“陛下,臣想要粉碎的是这个规矩,不是陛下的皇权。”
东方朔道。
皇帝愣了一下,随后便是连声大笑。
笑罢,皇帝道:“寡人便是这个规矩,唯一的根基,你想要粉碎这个规矩,寡人便不得不死,你早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啊。惺惺作态,大可不必。”
“陛下。”
东方朔屈身下跪。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甚,但笑意之下的愁容也更深了几分。
随即,他指着东方朔道:“你事到如今还不愿意与寡人坦诚相对,看来你是想要虚伪到底了。”
“陛下万岁。”
东方朔道。
“万岁……这是你第一次见寡人的时候,对寡人的祝词吧,寡人记得。”
说罢,皇帝缓缓抬头,看向了室顶。
沉默良久,皇帝菜终于又开口道:“寡人也不想死啊,可奈何寡人当初已经选择了你,而如今能够拯救帝国的也唯有你一人,这是大势所趋。而若寡人不死,你的头顶便必然会有一层桎梏,寡人若死了,你便可一往无前。”尔后,他垂下视线,落到了东方朔身上,“站起来。这是寡人最后的旨意了。”
东方朔静默两息之后,便是站起了身来。
他的视线凝聚在皇帝身上,问道:“陛下今日,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皇帝点头。
东方朔沉了沉视线,片刻后,他便从身上取出了匕首。
匕首上面缠着一层纱布,东方朔便当着皇帝与许昌盛的面,将缠绕其上的纱布一圈圈地绕开。
当匕首的全貌一点点地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时候,二人的脸上皆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终于,直至纱布落地,皇帝的脸上,却挂上了一抹苦笑。
“陛下为何发笑?”
东方朔问。
皇帝道:“你手上的这把刀,是天下首利,名为苦染,两百年前曾出现在龙林帝国。这本是好事,但坊间却传苦染对于龙林是不祥之刃,后来帝国果真降下了灾祸。而后,无法毁坏的苦染便被带出了龙林,送往了天下第一峰的悬崖抛下。没想到兜兜转转,它却又出现在了寡人的面前。”
“陛下如何确定这就是两百年前的苦染?”
东方朔看了眼手中的匕首,便如此发问。
皇帝一笑:“真正见过苦染的人不多,所以几乎没有人能够锻造出如此分毫不差的赝品。更重要的是,它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一般的兵刃必然无法做到。”
不过话虽如此,但实际上,东方朔却并没有感觉到匕首上的气息。
但他并没有多问,因为这把匕首之锋利,他已经见识过了,自然也根本没有必要纠结它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苦染了。
“陛下死后,臣当如何?”
东方朔双手捧着匕首,开口问到。
皇帝道:“这一点,你应该比寡人想得更长远吧。寡人已是将死之人,你就不要再在寡人面前虚伪了。”
此时,东方朔静默。
他虽然没有直接肯定,却也没有再否认了。
“拿起苦染来。”皇帝缓缓起身,但却没有挪动脚步,站在床榻边上张开了双手,“刺入寡人的胸膛吧,为了这天下,给你这段日子的奔波画一个句号吧。”
看着皇帝,东方朔却垂下了双手。
他视线望着地面,开口道:“陛下想听听我的计划吗?”
皇帝道:“说吧。”
“六皇子的想法虽然与我不尽相同,却也极其相似,所以我打算用他。”
东方朔道。
皇帝听罢,微微抬头:“老六啊,他是个聪明人,却也是匹烈马。”话至末尾,他似是放松了几分,张开的手臂也稍稍下沉了写。
嗤啦!
当皇帝最后一个字音脱口而出的同时,匕首撕裂衣衫,又撕裂皮肤的声音,便迅速凝固了卧房之内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