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方朔看着面色憔悴的皇帝,不禁开口问道。
而皇帝看着他,便苦笑道:“昨日夜里,寡人几度高烧不退,而后又在心肌绞痛之中昏睡了不知多少次,现在高烧虽是退了,但身体却变成了这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着如此突然的情况,东方朔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刻正是关键,不论发生什么大事,都极有可能会给东方朔的计划造成影响。
“陛下此刻的状况,与十年前极为相似,微臣以为,恐怕是旧毒复发又开始侵入陛下的心肺了。”太医替皇帝向东方朔回答道。
“怎么会这样,当年毒不应该已经清除了吗?”
东方朔皱眉。
太医愁容,道:“我们本以为是这样,可现在看来,怕是当初未能根除。”
“可为什么是十年后的今天,才显露出来?”
“微臣无能,此毒太过高深,微臣至今也未能钻透。”
东方朔沉了沉视线,便才是问道:“有办法救治吗?”
太医看了看皇帝,却也没有再多言。
看着他的神情,东方朔心中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想来也是,东方朔学过炼丹术,也懂得几分药理。不论为什么,这个毒十年没有发作,恐怕也已经侵入很深了,此时除毒便是除人,除毒的难度绝不亚于徒步登天。
“黄太医,你也下去吧。”
忽然,皇帝道。
黄太医看了一眼皇帝,顿了顿后,便才是拱手告退。
他也明白,即便他是太医,留在这儿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眼睁睁地皇帝受苦,作为一名太医,其实哪怕不是太医,作为一名普通的医者,看着自己的病人受苦,心里怎会好受?
太医走后,皇帝又连带着咳了两声。
随后,他虚弱地呼唤道:“东方爱卿。”
“臣在。”
东方朔抬头。
皇帝问道:“寡人问你。”
“臣听着。”
“现在这宫里头,还有你不信任的人吗?”
“这……陛下?”东方朔道,“陛下宫里,便皆是陛下的人,臣相信陛下,自然也相信陛下相信的人。”
忽然,皇帝笑了笑,紧接着便是连着咳了两声。
咳罢,皇帝笑道:“现在在这宫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该走的都已经被寡人撤走了。你,还不愿真心与寡人谈几句吗?”
东方朔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而后,他看着皇帝,问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寡人要看你的真面目。”
皇帝道。
东方朔看着皇帝,又看了看皇帝身旁的许昌盛。
此时,皇帝既然脱口而出,他心里便必然已经有了打算。
“臣遵命。”
东方朔道。
而皇帝苦笑:“也罢。”而后,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许昌盛,便道,“寡人直白些问你,许昌盛,你信得过吗?寡人要听你的真心话。”
“信得过。”
东方朔低下了视线,给以了回答。
的确,至今为止许昌盛还是帮了东方朔不少的,总归也算是个在大是大非上能够相信的人。
而正当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之后,话音刚落,床榻之上便传来了一阵朗笑。
东方朔心头一动,赶忙抬头。
他一眼望去,便立刻看到,皇帝正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起身,双脚自床上垂下,而后站起身来。
所有举动,俨然便是一个正常人。
见此一幕,东方朔当即直起身来。
“陛下?”
他疑惑。
皇帝动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
“接下来,寡人还是希望,寡人能够看到一个平常看不到的东方朔。”扶起东方朔后,皇帝便是道,“而与之相对的,寡人也会让东方爱卿你看到一个,与平日不太一样的寡人。”
“这……”
东方朔愣了一下,视线便立刻看向了许昌盛,想从许昌盛的身上得到答案。
可许昌盛却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很奇怪,寡人方才明明还奄奄一息,为什么现在却能行动如常人?”皇帝问道。
东方朔看向皇帝,顿了顿后,道:“对此,臣倒是不奇怪了,现在看来,陛下方才就是装的。不过,臣很好奇,陛下是怎么瞒过太医的?”
他看黄太医的神色,完全不像是装的。
很显然,黄太医是真的觉得,皇帝剧毒复发了。
“昨夜,寡人的确高烧不止,心肌绞痛且连连昏迷。”皇帝道,“不过黄太医却并不知道,他的药很有效,已经将寡人体内的毒素祛除了许多,寡人已经好了。”
东方朔视线一垂,再抬起时便是问道:“臣不解,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转身,又朝着床铺走了几步,静默片刻之后转身看向东方朔,给出了答案:“为了天下。”
“天下?”
东方朔问道,“请陛下直言。”
“昨夜一病,寡人通彻了许多,也悟出了一条前人留下的警句。”
皇帝道。
东方朔越发疑惑,忙问道:“什么意思?”
“还记得寡人与你提过的,第一代尚国公吗?”
“记得。”
“一百八十年前,他给皇室留下了一句话后,便不知去向了,皇室一直不得其解。”
“什么话?”
“天下大争,欲改天命,当断则断,斩草除根。”
“这十六个字,能说明什么?”
“天下大争,说的或许便是今天。欲改天命,何为天命,人道也,寡人的确欲重塑这朝野天下,让濒临崩溃而腐朽的帝国重新焕发出活力与希望。故此,寡人才会用你,而事实证明,寡人没有用错。”
话至此处,皇帝的视线落到东方朔的身上,满含深意。
东方朔看着皇帝的视线,心中不禁出现了一丝恍然。
“那后八个字呢?”
东方朔追问道。
皇帝一笑,便是抬头望灯,道:“后八个字啊……寡人倒想先问问你,你觉得如今帝国的问题,在哪里?”
“帝国权柄世袭罔替,皇城之内朝臣窥权,皇城之外龙盘虎踞,旷野之民皆是鱼肉,永世没有出头日。”
“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敢这么说了。”
皇帝一笑,不过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而后便接着道,“那你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在那儿吗,或者说,想要彻底改变着一切,真正需要做的是什么?”
“这……”
东方朔皱了皱眉头。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而直到现在,他也才终于明白,当初纪昭宁与他相赌,尔后又给了他匕首的原因了。
皇帝低下视线,与他的视线相交。
“斩草除根,这根便就在寡人的身上。”皇帝道,“所以斩草除根的前一句,才会是当断则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