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哥,你方才想问什么?可是看出了其中的什么端倪?”
刚从净依斋正门踏步而出,阿沁一面跟在朔哥身后问道,一面悄悄挥动小手,示意在门外等着的粉耳奶鼠该走了。
“大皇兄的逝去没有那么简单。”与朔看着手中的血巾,眼眸渐渐黯然,微动下颌道。
“那我们便顺着这蛛丝马迹查下去吧。”阿沁刚说完,见朔哥一下便转了个身,对着她说道,“本王自己会查。”语气中带了沉重的不可抗拒意味。
“我是说,我要与你一同去查。”阿沁明白朔哥不想让她掺和,毕竟自己碍手碍脚的,什么也帮不上,但这次不同,她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如何也要跟着,于是昂起下巴对着朔哥凌厉的眼说道,“大皇兄生前对我很好,既然这事儿涉及到他的更多隐情,我必定是要替他沉冤得雪的。”阿沁亮大的杏眼中透出几分惋惜,低声嚅道,“况且……我觉着他有许多未了的遗愿。”小姑娘说完,就这么看着朔哥的眼神渐渐由抗拒变成赞同,明白了其中意味,嘴角也渐渐弯起。
与朔转过身去,淡淡问道,“你从前常常与大皇兄来往吗?”
阿沁“嗯”了一声,又补着说道,“从前三皇兄、五皇兄和钟离梓迎常常欺负我,有几次多亏大皇兄帮我解的围。后来我给他送去糕点聊表谢意,渐渐地也就与他相识了,只不过因着他政务繁忙,如此多年算下来我不过只与他见了五面,但却有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
在阿沁的印象中,大皇兄是那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君子,对皇帝伯伯和众皇妃娘娘等长辈敬爱有加,对自己的皇弟皇妹多有照顾,对手下的宫女侍卫也温情相待,可惜如此宅心仁厚的一位兄长,就这么英年早逝了。
与朔刚开始注意到阿沁话语中的“欺负”等词,抬起暗眸望了她一眼,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暗伤,又继续听完,再抓住了些字眼,便试探地问道,“既然你如此了解大皇兄,那你觉得该从何处查起?”
阿沁转了一下水灵的杏眼,分析道,“据我所知,大皇兄对他手下的宫女侍卫都很是信任,我觉着应该先查清楚当时大皇兄派的是哪些侍卫出宫阻止三皇兄,再从他们口中询问当时的情况。”
与朔听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只可惜,大皇兄手下的侍卫都在那次决斗中断送了性命。”见阿沁一脸疑惑,与朔又补充道,“大皇兄担心几个侍卫敌不过三弟,便将身边的全部侍卫都派出去了,这样才有可能成功阻止他的计谋。这也是为何当时大皇兄身旁无人,使得三弟的人能够趁机毒害他的原因。”这是与朔猜想的,毕竟他回宫之后一直着手有关大皇兄和三弟的事,只不过光是清除三弟的余党和处理黎城饥荒二事就花了整整三个月,近来才得闲着手查清大皇兄的细致死因,于是先去了宗事府问过三弟,谁知他只含糊地说了如何下毒,并未透露夺取晶石一事。与朔觉着此事有更多隐情,而后也想过要从大皇兄手上的宫女侍卫口中打探讯息,没想到人已经找不着了,怕是被他人清理过了。即使下毒手的人心思过于缜密,妄想毁掉斩草除根,还是被与朔找着了蛛丝马迹,便是他手上的血巾。
最后,与朔想到了皇后娘娘,便带着这血巾来到了净依斋。
“宫女呢?难道在大皇兄发出命令之时,她们没有一个人有所耳闻吗?”阿沁反问道。
“被清理完了。”与朔应道。
阿沁摇头,怪不得大皇兄离去后,她再也未见过他身旁任何一个的宫女侍卫。
“那……”阿沁突然想到什么主意,机灵地亮着水眸提议道,“我觉着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三皇兄。”
与朔还以为她有什么高明的法子,没想到还是自己做过的事,于是在小姑娘刚说完的时候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问过了。”谁知那丫头依然一脸狡猾地拉着他的手,往小道拐弯处蹦去。
宗事府位于冷宫一旁,是监押犯罪的皇室子弟之处。守卫的宫人神情各异,就像这地方如有鬼魅,吓得他们不敢靠近,却又无可奈何。实际上是因为府内关押的皇室宗亲常常性格暴躁,欲冲破禁锢,而这些护卫们也饱受他们的刁难,于是长期下来,便形成了这般神经错乱的模样。
府内,钟离与易坐在狭小的石案后,用不正确的握笔姿势沾了点墨水,贴到白纸上,潦草地抄着《悔悟经》,他仍然穿着原来的那件暗灰色深衣,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立即抬起头来,嘴角向下,白着眼,一脸不忿地望着来人。
果然是争强好胜的三皇兄,即使落难了,也还是原来那副不可一世的性子。阿沁也不畏惧,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
“晶石呢?”与朔一来便直入主题,吓得与易立即从桌案上抬起了眼,那神情似乎在说:他为何知道。
“你的反应出卖了你,说吧,不要浪费本王的时间。”与朔气势凌人地催问道。
上次与朔来讯问与易时,与他和气地对话,却被他讥嘲着说不必装出这张慈悲的模样给他人看,于是这次与朔不再保持耐性,因为他明白,眼前这人最擅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皇位已然是你的了,你还妄想晶石灵力?我果然小看你了。”两人之间对话时,语气极冲,使得干燥的空气随时能燃气烈火,就像对话的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是仇人。
与朔闻言,瞥了一眼案上抄得稀里糊涂的经书,嗔笑道,“就凭你这般态度,还妄图江山?到底何时才能醒悟?你可曾扪心自问过,是否能为熹朝百姓谋福?如若不能,抄再多经书又有何用?只有那铡刀才是你最好的选择。”说完,果见与易脸上浮起一丝恐惧。的确,像他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也会惧怕头铡,便紧皱着眉一一道来:“那晶石不在我手上。当时我本夺了一颗在手中,却被大皇兄派出去的人劫了,而后又来了几人与我打斗,我便无暇顾及灵石,如今也不知它到了何人手中。”
“你们是在何处发现的晶石?”与朔紧紧追问道。
“西郊。”与易眼神闪烁道。
“西郊何处?”
“应念门。”
与朔阿沁得知地点,便往门外走去。
眼见两人离去,钟离与易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险狡诈,方才他给两人的恰恰是相反的方向。钟离与朔啊钟离与朔,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钟离与易心中才暗暗讥讽一番,脸上又浮起几分忧虑,心想若钟离与朔发现自己被骗,定不会放过他,必须在这之前及早回到原处将灵石弄到手。但想到自己已被禁足,不便出宫,钟离与易只好急忙在桌案上写下一串字,将它撕下,欲起身出门,却听脚下“唧唧”地发出一阵喧闹声,刚想低头望去,却见一只粉耳奶鼠从桌脚疾速爬到案上,窜到他手上深深地咬了一口。钟离与易还未反应过来,嘴上已不自觉“嘶”的一声呲牙吃痛,他紧紧握住流血的手,眼见那奶鼠将纸条叼向门外,交到那处站着的小姑娘手中。小姑娘抚了抚小奶鼠脑袋瓜子上柔软的毛,扬着手中的纸条,笑得人畜无害。钟离与易见她一脸胜利者的喜悦,便心下生狠。
阿沁抿着笑意满溢的樱唇,将手中的纸条交到朔哥手中,凑到他俊俏的脸前轻轻说道:“朔哥,我就说吧,支支吾吾,必定有诈。”说完,见朔哥微微颔首。
他并未奢望方才的那番说辞能让与易动容,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且在离开之时听小姑娘劝了一句,便施了一计。
阿沁侧过脸去望着屋内龇牙咧嘴的男子嗔道:“三皇兄,你最好趁着鼠毒未入骨髓,让护卫前往太医院请位太医为你祛毒。还有,顺便驱一驱心毒,不要总想着做坏事儿。”说完,拉起朔哥的手,扬着悠远如清泉的天籁声说道:“朔哥,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