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戴利说完,忽然别过头去,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泪。半晌,才冲宗勖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那,杨叔,您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回学校了。杨叔再见!”
程宗勖向杨戴利告辞,离开了泰凯利超市。他并没有急着叫车,而是沿着繁华的新世纪大街悠闲地散着步。
街道两旁布满了美丽的厨窗,欢声笑语的人们来来往往,所有这些都不能冲淡他那些内心深处的疑惑。
宗勖此时的心情沉重而复杂。
他想不通,就在前几天,那位笑容可掬的东岳军还诚心诚意地跟自己谈合作,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就让朴殊娜他们来对付自己,而且还将地点选在他旗下的“凌飞悬孤烟镇”里。
他相信这当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从而导致东岳军做出狗急跳墙之举。
“或者”,宗勖的心中陡然一凛,意识到自己可能进入了思维误区,想当然地认为朴殊娜一伙是在执行东岳军的命令。
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在执行那个遥远的宾罗尼亚组织的命令。而将地点选在凌空桥上,根本就是另有所图,“或许是他们欺骗了东岳军。”
在宗勖想来,宾罗尼亚的目的无非有三个。
首先,是丢车保帅。宾罗尼亚多半已经察觉到华夏政府移除毒瘤的决心,为了避免自身在华夏的利益遭受更大的损失,从而做出了丢车保帅的决定,陷孤烟镇的主人于万劫不复之地,东岳军目前的境况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其次,朴殊娜明显是想效仿向酉雪那样,协迫程宗勖陪她一起跳凌空桥,以期待穿梭时空到海角天涯玫瑰河畔去寻找宝藏,否则她就没必要准备好行李背包之类的累赘之物了。
最后,自然是拿到那本《四冥垂世卷》,或许里面真得记载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而宾罗尼亚组织内部,必定有一些人想通过书中的内容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程宗勖想到这些,急忙点开手机给杨戴利打电话。不想杨戴利的手机一直占线,半晌没有接通。
宗勖无奈,只好顺路往回走,临近泰凯利超市门口的时候,杨戴利的手机依然占线,不知道是在和谁通话。
恰在此时,杨戴利从超市里面踏着轻快的步伐半跑半走地来到外面,一边说话一边左右张望着,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兴奋,似乎有贵客要来。
程宗勖特别注意到,杨戴利竟全然不顾烈日炎炎,换上一身名牌西装跑到了外面太阳底下,本就不长的头发也已经捯饬过了,就和那双上了油的皮鞋一样显得油光瓦亮。
杨戴利一瞥眼间,望见程宗勖正在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顿时老脸上一阵发烧,下意识地冲他笑笑,更显得心情相当不错。
程宗勖止住脚步,远远地站着,冷眼旁观,心中说不出地诧异。不知道,这一转身的功夫杨叔叔遇到什么好事了。
杨戴利又对着电话足足说了十分钟,方才挂断。然后冲宗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怎么样?小子,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啦?”
宗勖见他已经猜到了,便不再卖关子,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杨戴利时不时向远处望上几眼,听他说完后,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单凭你现在的这些猜测也说明不了什么。所以,还是等明天见到东岳军后,好好问问他吧!”
宗勖一呆,“明天还要去见东岳军?他现在可是……”
“呵呵呵呵!”
杨戴利一笑,抬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时刻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对呀!”程宗勖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是堂堂国情局上卫。
俩人接着又聊了些明天行动的节,约定好了时间。杨戴利始东张西望,有点心不在焉。
不多时,一辆东岭牌的高级轿车沿着新世纪大街飞驰而来,“吱”的一声刹停在二人跟前。
没等车子停稳,向来以稳重著称的杨戴利已经一个箭步跳了过去。待轿车停稳之后,“呼”地拉开车门。
程宗勖先是被杨戴利的举动吓了一跳,接着就看到轿车里下来一位搭着棕黄色针织披肩,一身淡蓝色抹胸长款礼服的中年美妇,神态优雅,举止贵气迫人。
车的另一侧车门打开后,下来一位与宗勖年经差不多大的白净小伙,脸上神情略显倦怠。上身穿了一件白色名牌T恤衫,下面是条乳白色七分裤,脚上踩着一双摩托车手耍酷专用鞋。
白净小伙抬头向杨程二人扫了一眼,跟着又望望旁边的泰凯利超市,面无表情地从后备箱里拖出一只大号行李箱来,杵在路边既不过来,也不说话。
杨戴利拍得打了个立正,冲中年美妇咧嘴一笑,叫道:“老婆!”
这位中年美妇正是杨戴利的前妻,同时也是东岳军的妻子及东岭集团旗下东岭珠宝总公司的现任总经理乐素嬛。
乐素嬛冲杨戴利凄然一笑,笑容颇为勉强,似悲似喜。
“老杨!二十年了,我又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杨戴利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拉住乐素嬛的手就要往超市里面走。
“老杨,等等!”
乐素嬛回头,冲白净小伙招手道:“晓宇!快过来,这是你的亲生父亲杨戴利。来,快叫爸爸!”
杨戴利顿时满脸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嘴唇微微发颤,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神情倦怠的东晓宇走到母亲身边,看了看西装革履的杨戴利,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扭头望着母亲没有说话。
“你瞧瞧这孩子!都让我给惯坏了。”乐素嬛伸手推了推儿子的肩膀,冲杨戴利和程宗勖笑笑。
“老杨,你别往心里去啊!以后你们爷俩处得时间长了就好了。”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
杨戴利连连摆手,瞥见宗勖还杵在一边,过去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为乐素嬛母子作介绍。
“素嬛,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老战友程卫国的儿子程宗勖,现在是我的部下,堂堂国情局的上卫。晓宇呀!你以后可要多跟他学呀!”
程宗勖冲乐素嬛母子礼貌地微微一笑,同时点了点头,“乐总你好!”
言罢,宗勖上前两步拉住东晓宇的手,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头,“你好!真是虎父无犬子,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
他很少像这样恭维别人,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只好拾了半句周乘龙及东岳军称赞自己的话说出来。
乐素嬛连忙冲宗勖尴尬地笑笑,一脸柔情地说道:“老程真有福气,生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可真会说话。”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自己最清楚,成天就知道花钱和泡漂亮女生。此时,忽然见到像程宗勖这样一个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落,不知道自己这一代人老了以后,下一代还能不能独自撑起一片天。
东晓宇听到国情局三个字时吃了一惊,扭头凝视着程宗勖的脸,募地开口吐出几个字。
“国情局是干什么的?”
乐素嬛和杨戴利对望一眼,相互摇了摇头,心中各自感叹这个傻小子居然连养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是被谁查办的都不知道。
程宗勖淡淡一笑,“杨叔,这会儿阳光还很毒,咱们还是先到屋慢慢聊吧!过会儿您再中了暑,这大喜的日子,多不吉利。”
“对对对!”
杨戴利经他一提,顿时觉得热烘烘的全身都在冒汗,赶紧冲超市里摆了摆手,“素嬛,晓宇,快进屋,快进屋!”
东晓宇往超市里面看了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种超市他打小就没进去过,来之前听母亲说还要把他寄养在这儿一段时间,当真是让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乐素嬛回身冲儿子柔声呵斥道:“晓宇,别这样没礼貌。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跟你爸爸多学点经营管理的方法,将来会用得着。”
东晓宇一脸得不自在,心里还在犹豫不决,突然觉得手上一紧,跟着整个身子便被程宗勖像拎小鸡一样拽进了泰凯利超市。直到进了杨戴利的办公室,程宗勖才松开他的手。
东晓宇跟着用力甩了几下几乎被他扯脱臼的胳膊,突然觉得手上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手心手背都已经被宗勖捏得微微泛红,连忙自顾自地揉搓了起下。
杨戴利像个孩子一样,忙前忙后。先让母子二人坐下,接着问他们喝点儿什么,紧跟着出去取了趟饮料回来,跟着问东晓宇上得什么学,现在做些什么营生,眼前有什么困难没有……
程宗勖最关心东岭众多员工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情况,于是向乐素嬛询问了几句接下来关于各公司的前景及必然出现的失业安置问题。
乐素嬛满脸愁容,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请去住汉城了。
她之所以先择在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见杨戴利,除了把儿子托付给他之外,就是想通过他的特殊身份向上面通容一下,至少也要先让她处理完东岭的善后事宜。
至于程宗勖所关心的问题,她也没什么有效办法,毕竟上面给她的通知是东岭的大半企业都要查封,产权处置都还不能确定,至于失业问题也只能靠政府了。
乐素嬛向宗勖解释了几句后,转而对杨戴利道:“老杨,晓宇先住你这儿。岳军那边的一些善后事宜还离不开我,所以……”
“你也住这儿得了,我在楼上有套大三居,地方还算宽敞。”
杨戴利听说乐素嬛不打算留下来,顿时急得不行。东晓宇听说亲爸有套大三居,低落的情绪顿时缓和了几分,伸手拿过一瓶果酒打开喝了几口。
乐素嬛凄然一笑,“老杨,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东岳军的妻子。政府那边也需要我的配合,争取对岳军宽大处理。至于离婚的事情,现在,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她与东岳军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感情自然很深。
杨戴利笑眯眯地望着她,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半晌才缓缓地说道:“你以为他还有机会在你的离婚协议上签字吗?只凭他跟境外非法组织勾结这一条,就是定他个汉奸罪都不过分。所以……”
“所以,老杨!”
乐素嬛打断了他,接着柔声道:“我这次来,也是想求你帮忙跟上面反应一下实情,岳军他其实只是跟那此人做生意,并且都明买明卖的交易。所以,我想……”
程宗勖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听她说得相当感人,看得出她确实不知道东岭背后的事情。
“嘿嘿嘿!”
杨戴利一阵冷笑,打断了乐素嬛在情急之下的真情流露,跟着冷冷地说道:“我希望今后从你的嘴里,不要再让我听到东岳军三个字!呃,还有你尽快清点一下剩下的股权,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