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晌,既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宗勖吩咐众家丁上去砸门。
“再不开门的话,就把门给我砸开!”
“是!”尚书府的家丁平日里横行乡里惯了,听到吩咐顿时来了精神,一齐拥上举手打门。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接着莲步轻盈地步出一位姑娘,正是被程宗勖替老祖先选中的那一位。
宗勖敢紧将马匹交给一名家丁,迈步上前深施一礼。
“杜姑娘,小生张远有礼”。
杜姑娘还了一礼,朱唇轻启道:“家父听说张公子亲自登门拜访,特地让小妹出来迎接。张公子,里边请吧!”
“如此,就多谢了。”宗勖客气了一句,言罢摆手道:“姑娘先请。”
杜姑娘也没再跟他客气,返身进了院子,朝着屋里走去。院子里正站着杜家的三个儿子,一见到尚书府的众人进来全都怒目而视。程宗勖领着家丁进了院子后,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则随着杜姑娘打帘儿进了屋。
屋里是一间小小的客厅,程宗勖四下扫视了一眼,见摆设还算可以,至少算不上贫困户。家俱有点老旧,对面墙上居中挂着武德先师孙伍的画像。两侧各自摆放着四把椅子,茶桌上泡着茶,茶香满室。
杜武师坐在武德先师的像前,见到程宗勖后并没有起身,仅是淡淡地摆了摆手请他在一侧坐下,随后吩咐女儿上茶。
宗勖道了声谢,接过茶来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对方除了态度有点傲慢之外,本身并无恶意。
“呵呵……”杜武师呵呵一阵大笑,挑大指赞道:“好,果然有胆有识。”
杜武师言罢稍微顿了一下,沉声问道:“张公子上午既然已经搜查过了,为何还要前来找上杜某一家呢?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了?杜某虽然是一介平头百姓,倒也不是人人得而欺之的。”
宗勖将茶碗放在一边,淡淡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杜先生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都不记得了吗?骗得了别人的双眼,也能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哦?”杜武师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谚语,与女儿对望了一眼,父女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张公子既然已经窥破了玄机,为什么没有当众拆穿杜某呢?”
宗勖见他此时全身的肌肉紧绷,似乎已经做好随时出招的准备,只要自己一句话说错,他就会动手。
“看得出来杜先生一家都是江湖侠士,并非杀人越祸的强盗。我此番前来只为取回家主失窃的银两,此外别无他意,还望杜师傅相信在下所言……”
恰在此时,院子里传来打斗声,只听到“妈呀”“扑嗵”几声,随后便没了声息。
杜姑娘打帘朝外看了一眼,回头道:“爹,哥哥已经把那几个废物收拾了,只剩下张公子一个人了。”
“啪啪啪”杜武师起手鼓了几下掌,从后面分左右同时步出他的妻子和那个貌似朴殊娜的女儿,朝着程宗勖逼了过来。好在一家人都是空手,并没有拿着武器。
宗勖见强敌环伺,一面暗中做好反击的准备,一面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晚生刚才的话依然算数,希望杜先生能三思而后行。”
“哈哈……”杜武师顿时发出一阵狂笑,笑过之后突然板起脸冷冷地啍了一声。
“哼!就算你是个挚诚君子,可你的家主却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杜某就不会动念劫他的银子了,还望张公子见谅。拿下!”
“朴殊娜”冲着门口的姐姐“嘻嘻”笑道:“姐姐!爹爹都发话了,你还快点儿动手,是不是心疼舍不得啦?”
原来,姐妹俩回来以后讲论起上午的事情。痛骂王家的同时,也对张远和汤衍的为人作了一番品评。姐姐杜燕便对张公子满口称赞了一番,妹妹杜蜚则痛诉汤衍禽兽不如,把自己的衣服摸脏没法穿了。
随后两个哥哥便把打晕的汤衍带了回来,往地上一扔交给妹子处置出气。杜蜚冒出个坏主意,伙同哥哥把汤衍吊到了胡屠户家的门口,还贴上了那张纸条。
“你,你胡说!”
姐姐被妹妹揶揄得满脸通红,终究是合家的安危事大,当下不再犹豫,娇喝一声,脚步一错挥拳朝着宗勖的后背打来。
“张公子,得罪了!”
在杜氏一家人看来,杜燕拿下张远这儒生只是小菜一碟,因此杜氏夫妇和妹妹全都站着没动。
程宗勖的身手岂是张远可比,听到背后恶风不善,身形向右急速地闪开,同时右手探出抓住杜燕的手腕,左手反扣一招鹰瓜手轻轻巧巧地扣住她的喉咙,可谓是一招得手。
“别动!”宗勖沉声喝道。
杜氏夫妇和小女儿杜蜚顿时全都瞪大了眼睛,杜夫人惊惶失措地道:“姓张的小子,快放开我的燕儿!我可以饶你不死。”
妹妹也在一边帮腔道:“快放了我姐姐,否则让你全家死光光!”
“哼!”宗勖凝目望着杜蜚,冷冷地说道:“真是没想到,过了两千多年你的心依然这么狠毒,难怪会嫁不出去。”
杜蜚闻听惊讶之余感到十分奇怪,张远诅咒自己找不到婆家倒也罢了,为什么要扯上两千多年呢?
“嘿嘿!”杜蜚冷笑了两声,娇声道:“待本姑娘抓到你以后,先跟你拜堂成了亲,入洞房之后再把你的心挖出来,看你还敢不敢咒我。”
“住口!这么大姑娘了也不怕忌讳!”
杜夫人听到女儿竟然口没遮拦地讲出了这种没天理的话来,立即怒声喝止。
杜武师手臂晃动了几下,沉声说道:“张公子,你最好不要伤害我燕儿,否则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呵呵……”宗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好说,好说!只要您把银子还给我,我保证决不伤令爱一根毫毛。不知道杜先生意下如何?我可以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不必了!”杜武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扭头冲妻子道:“去,把银子取来!”
“好!”杜夫人转身去了后边,时间不大又返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只布袋。杜夫人望了丈夫一眼,把布袋放在桌子上打开,拿出几块银子冲宗勖晃了晃。
“小子,看清楚了!”
宗勖点了点头。杜夫人重新把布袋系好,拎起来朝着宗勖脚下掷来。宗勖伸脚接住,松开右手把布袋拎起来掂量掂量,“很好,分毫不差。”
杜夫人踏前一步挡在丈夫身前,急道:“银子已经还给你了,快放了我的燕儿!”
宗勖松开左手向后退了几步,道:“杜小姐,情非得已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小姐见谅。”
言罢,扭头冲二小姐戏谑道:“二小姐刚才的话,在下回去以后会仔细考虑考虑。”
程宗勖一躬扫地,尚未来得了及起身陡然间一股恶风扑面而来,知道必定是杜武师出手了。他来不及抬头,左拳击出与对方的单掌相撞,硬碰硬地对了一招,宗勖向后退了一步。
杜武师则朝后退出了七八步远,“嘭”的一声后腰撞在了茶桌上才算把身子稳住,顿时觉得胸腹之内气血翻涌,说不出得难受。杜夫人和两个女儿赶紧过来把他扶住。
杜夫人急道:“怎么样,你不紧吧?”
杜武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妨事,闭着眼睛急吸了两口气让胸腹之中翻涌的气血平复了下来,睁眼冲大女儿说道:“快出去看看,看看附近埋伏了官差没有。”
“是!”杜燕迈步出了房门。三个哥哥全都垂头丧气地站在院子里,眼睛则望着院门口。杜燕朝门外望去,只见程宗勖正牵着马站在门外以及王家三个家丁也被放在了马上。
程宗勖微微一笑,冲杜燕招了手。杜燕知他并无恶意,迈步出了大门冲程宗勖深施一礼。
“望张公子见凉!劫银子的事情原本是我姐妹二人的主意,请张公子千万不要怪到家父家母身上。”
言罢就要拜倒磕头,宗勖连忙伸手扶住,低声道:“杜小姐不用多礼。不知道你们劫夺银两所为何事?”
杜燕摇头叹息道:“小女子因不忍见灾民挨饿,这才动了邪念,做错了事情,公子若罚的话,就把我抓走吧!只求你放过我的父母兄妹。”
“呵呵……”
宗勖观察到杜燕说话的同时眼睛一直盯在两千银子上,意识到她的心虽然不像她的妹妹那样狠毒却也不是易与之辈,似乎仍在打银子的主意。
宗勖转了转眼珠,戏谑道:“你如果愿意嫁给张远的话,我倒是可以把你接回去,否则的话还是算了。呵呵……”
言罢回身牵马而行,径直回了尚书府。王邙迎出府门外,见银子已经追了回来,赶着向宗勖道贺。
宗勖入府后命人把马背上的三个人抬下去救治,自己则同王邙进屋见王朗。王朗大喜,命人设宴为程宗勖庆功。席间,王朗问起失银缘由,想派官军前往围捕,被宗勖拦住了。
程宗勖给出了三条理由,第一,杜氏劫银只为赈济灾民而没有私欲,是为仁也;第二,杜氏一家并非易与之辈,无法轻易捕杀;第三,尔皆为江湖中人,必有许多同道,银子既然已经追回,实在不宜再得罪更多的人。
王朗欲再坚持。王邙则对宗勖的说法十分赞同,冲他诡秘地挤了挤眼睛,回头劝阻大哥无须再追究了。王朗见二弟也这么说,便不再坚持。当下,众人把酒言欢,尽醉方归。
入夜之后,程宗勖来到客馆探望汤衍。汤衍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喝汤。见宗勖进门,忙请他坐下并追问起后来发生的事情。
宗勖实话实说,并问汤衍愿不愿意娶了那位手段毒辣的杜家二小姐。
汤衍心有余悸,闻言吓得手脚打颤,摇着头结结巴巴地道:“不要不要!你喜欢的话全归你好了,大不了以后住的离你远点儿罢了。”
宗勖见他着实吓到了,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以后见到良家妇女手脚都安分点儿。汤衍点头称是,接着问宗勖那家人是不是已经离开长安了?宗勖吓唬他说人家有可能会在晚上潜入尚书府里来,至于来干嘛就不好说了。
汤衍顿时吓得体如筛糠,直接躲到了箱子里,说今天晚上就在里睡了。宗勖才觉得言语有点过分了,宽慰了半天,汤衍这才勉强回到了榻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