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才刚刚长出喉结。
他的脖子很白,皮很薄,与脸部相接的地方,隐隐能看出蓝色的血管。
剑抵咽喉。
千浪牙没有任何动作。
他跪在地上,白色衣袍上沾满灰尘、泥土、血污。
他垂着头,像是一个死人。
聂东方以剑挑起他的下颌,迫使他抬首。
千浪牙看着他,眼睛里充血的红,空洞洞的没有内容。
聂东方松开了剑。
他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说,“你走吧。”
千浪牙看着他。
像是羊羔的眼神,困惑,无辜,听不懂人在说什么。
聂东方又重复了一遍,“你走吧,我不杀死人。”
随即转身向等他的人走去。
千浪牙的感官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体。
周遭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有股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剑尖刮在瓦片上。
他发现是自己在哭。
马尿一样廉价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
他捂住眼睛,试图止住它们,不要让它们弄脏了她。
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自私,是他自负,是他自以为是。他哀哀地哭着,声音像不通音律的人撕拉着箜篌的弦。
最后他止不住地嚎啕。
聂东方回头。
看到他在仰着头,闭着眼睛,胸口一抽一抽的,像搁浅的鱼翕合的腮,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聂东方知道,那闭上的眼睛里,一定凝固着悲痛、懊悔、愤怒。
聂东方还没有走多远,忽然回身以剑扫去攻击过来的水滴锥。
水滴锥被打落,掉到地上,又重新凝结,再次向他袭击。
千浪牙问:“为什么?”
聂东方的剑越舞越快,舞得滴水不漏。
他回答:“这个嘛,杀你麻烦些,杀她倒是挺容易的。只要拿住人的软肋……”
他没有回答完,数以万计的水滴锥便扎向他。
千浪牙喃喃出声:“魔鬼。”
他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心里有个声音在肯定他的话,是的,没错,他是魔鬼,杀了他,应该杀了他。
千浪牙身上的气势变了,沉默,冰冷。
他一跃而起,半空御风停顿,用剑把在他的心口上用力锤了一下,剑身立即膨胀,化为比先前要大上两倍的刀。
他忽然坠下,用足尖带动身体,用身体带动长刀,流云也被它划破,人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刀在天上画出了一个水圆。
在他坠落,刀尖直指聂东方的同时,水圆滚动,从圆中奔涌出一柱巨大的黑色水流从天而降。
黄河之水天上来。
水声轰隆犹如奔雷,又如龙吟。
仿佛一条黑色水龙朝着东方吼去。
聂东方的眸子蓦地睁大。
千浪牙这一击不同于先前的任何一招,它带着一种审判的威严咆哮着降落。
聂东方周身气势陡变,威压剧增,范围之内的活物无不产生深深的恐惧感,影响之广,连远远观战的黄丙都呼吸困难,忍不住想跪下向他臣服。
后续赶来的周克等人脸色凝重,这不可能是金丹期的威压,这是元婴期的怪物!
他竟然一直保留着实力,压制修为,以一敌二!
……
庙内。
密林的太阳穴忽然像是扎了一样,她收回灵识,痛苦地伏地,她捂着头,想阻隔那些疯狂的耳语,脑袋里像是有一千只蝉同时嗡鸣。
本已经变回的手渐渐不受控制化成了爪子,颤抖,渴望,渴望血肉。
就像那个时候……
……那个不愿回忆的夜晚,血腥的画面在她眼前闪现,她的心禁不住颤抖。
爪子上蓝色的血管暴凸,脸颊从痒变成痛,就像有一只恶鬼在叫嚣着要撕开她的脸皮,破开她钻出来。
庙外。
无名剑剑身萦绕黑雾,撞上千浪牙,空中发出“铮”的一响。
宛如箜篌弦音。
声音变了。
三匪帮众人、戴蒙、黄丙等人都听到了一声凄厉的乌啼!
聂东方一剑刺在千浪牙胸口。
没有见血。
千浪牙挂在胸前的石头碎了,露出一只狗牙。
“你实在是太过年轻。”
千浪牙倒在地上,他的剑千浪牙消失了。
聂东方转身,继续往回走,没走两步,口吐鲜血,踉跄倒地。
“老大——!”
……
渡鸦坡外。
玄乙传完讯不久就回来了,玄甲和黄丁后到,又不久,周克带着甲丙两队来了。
众人看看那前面的状况,又看看周克。
周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匪帮的聂东方,修为要比他还高,起码是个元婴级别的。
事态十分棘手。
周克正要对天旭派众人说,此事须得先报告师门,叮嘱他们不要插手。
忽然感到周身冰凉,周克浑身一颤,心里打了个突——
不同于渡鸦坡本身的阴邪,这是实打实的寒冷,分明是夏日炎炎,却犹如凛冬忽至!
若是密林此时还有余力分出灵识查看,她会立马认出,渡鸦坡下立着的那人,不是青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