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珠根本就不知道,她将那个小太监偷偷安排出皇宫,还特意寻了人在皇城门外等候,办事前南华珠先给了那小太监一半的银两,承诺事成出京后再给另一半,却没料到那个小太监机敏得很,去和人接头的时候就做足了一百分的警惕,刚察觉到不对劲,便自己跑回京城里躲起来了。
南华珠的人不敢大肆寻找,悄悄摸摸的夜间行动,被收到消息寻人的虞家逮个正着,之后关押在虞府受了刑,便什么都说了,要在京城里顺藤摸瓜的找人不容易,但是有了魏离的授意之后,事情办起来便畅通无阻,没过两日就在乞丐堆里把那个小太监揪出来了。
小太监更受不得刑,看见虞府牌子就软了,一个字不落的全部招了个干干净净,南华珠派去的人在虞文武的监督下写下了约定好的暗号送进宫,过了几天宫中确实太平下来以后,虞文武才停了刑罚,但这两人还是被关押在虞府,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近身照看,只等着虞澜清提人。
江湄此时听虞澜清说心愿得偿,更是替虞澜清高兴:“贤妃连四岁孩童都不放过,只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四皇子还小,若是这般跟着贤妃长大,只怕要长成品行不端的小人。”
“贤妃是聪明人,却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反倒误了自己,从前本宫见过她护着自己孩子的样子,原以为她是个合格的母亲,可四皇子那样小,她便急功近利,说是为了四皇子以后着想,实际上只是寻找借口掩盖自己泼天的野心,且对旁人的孩子毫无怜悯之心,实在可恨。”虞澜清冷声开口,说起南华珠的恶行,便想起之前魏子善哭得抽搐的样子,纵使是宽厚如虞澜清,在原则问题上,也向来是不会手软的。
虞澜清不宜久坐,看过江湄的伤情没有大碍之后,便又戴上小太监的帽子,快步离开了。
第二日问安,江湄依旧准时出现在了凤羽宫,好像昨天那几鞭子是打在了棉花上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似的,也就是江湄能面无表情的硬抗下来,换做是旁人,不在屋里躺上十天半个月才怪了。
江湄却偏要装作是没事人一般在南华珠跟前晃悠,看见南华珠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自己不得的样子,还要勾着嘴角挑衅笑笑。
南华珠对自己越憎恶,就越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就会越快出手对付,江湄知道,昨天的事情隔夜过去之后,南华珠肯定在赵怜儿的规劝下已经找回了该有的理智。
南华珠不是莽撞蠢钝之人,江家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江湄现在才刚刚回宫,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可现在同样也是南华珠春风得意之际,两两相撞,必有一伤!
江湄没有可以被南华珠拿捏到瞬间就要以命相拼的把柄,可南华珠有,魏子策便是她不能触碰的逆鳞,一旦感受到危险,不管是母性还是野心,都会让南华珠瞬间被冲动吞噬掉所有的理智。
一个冲动又急切的南华珠,全身都会充满了破绽。
问安的时候,虞澜清显然已经从魏子善的事情里面缓过来了,她对周芷溪虽然没有一点好脸色,但为了孩子的学业,虞澜清还是宣布从明日起让魏子善回到学堂去念学。
南华珠自然乐意,顺嘴提了一句魏子策还是要去旁听的话,虞澜清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魏子善虽然身子不好,但虞澜清还是觉得应该学些基本功在身上,也算是强身健体。
魏离觉得有理,但是京城里现在一时半刻要寻个好师父也不容易,便临时把虞文武给召进宫来,要亲自教习习武的事宜。
能够给皇子做老师,历来都是要资历深厚,德高望重之人,最合适的人,其实应该是虞千齐,只是虞千齐如今上了年纪,年轻时候受伤留下来的隐疾严重,已经当不得这样的重任了,好在虞文武在新一批武官之中的威望极高,由他替代父亲入宫教导皇子,魏离也还是很满意的。
武课一旦开始,便是十年之期难停,家中大嫂又正是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第一胎的时候,所以虞千齐只能是暂时教习些锻炼身体的让魏子善加强体魄的素质,过段时间等江家的和景胜回来了,说不准这事儿还得要落在江家几个没成家的年轻儿郎和景胜的身上。
这件事情一定下来南华珠就知道了,乾明殿的消息是最难打探的,这次兴许是因为关乎皇子的缘故,魏离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南华珠才能得知及时,明言说的时候,正好赵怜儿在一旁,她转了转眼珠子,轻笑起来:“皇后对这个养子可是真好,都这般了,还想着要给他请老师的事呢,也对,若是就大皇子不给习武,怕是往后长大些更要埋怨皇后了,谁都晓得,魏国册立太子,那素来都是讲究文武双全的。”
南华珠把手上的团扇搁下,让明言扶着她就要出去:“你先回去吧,本宫去见皇上。”
赵怜儿称是,跟着南华珠出了月影宫,回自己宫的路上,轻笑道:“贤妃这般着急,真是生怕四皇子落后了半步,这还没满三岁呢。”
南华珠当然着急,紧赶慢赶的到乾明殿前要见魏离,被诏安拦下来,说皇上正在召见虞家大公子,让她就在廊下稍微等一会儿。
虞文武是来领命的,在整个局里,虞家原本就是很关键的一环,魏离当然是故意把消息放出去的,也算准了南华珠一定会来,所以才让虞文武在这个点进宫面见。
两人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但就是让南华珠足足站够了两炷香的时间后,虞文武才从殿里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廊下的南华珠,下了楼梯后,对着南华珠拱手:“贤妃娘娘。”
南华珠颔首:“虞将军。”
虞文武抬眼看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南华珠没有看见,她想着自己的事情,越过虞文武便进去了。
虞文武盯着南华珠的背影看了半响,这才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魏离端坐殿中,他这几天身上有些不适,早前出征时候受的伤似乎有些隐疾复发的样子,刘太医倒是来看过,一个劲儿让魏离一定注意休息,但朝堂上的事情那么多,魏离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南华珠给魏离福身行礼之后寒暄了几句,见魏离没什么兴致,也晓得魏离与她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唯一的牵绊便是魏子策这个孩子,所以南华珠也干脆开门见山道:“嫔妾听说,皇后娘娘还是让大皇子准备习武了呢。”
“嗯。”魏离心不在焉的应下,抬眼看了南华珠一眼,“子善也还小,也算不上是什么习武,只是每天早晨多小半个时辰跑跑步什么的,锻炼一下身体,免得六岁正式开始习武了他吃不消。”
南华珠当然知道那么小不可能一下子就练武,正是因为打基础,所以她才赶来说上一句。
“皇上也晓得,大皇子算是最懂事的了,长这么大,可从没怎么折腾过皇后娘娘,子策便不一样了,这孩子才两岁呢,精力旺盛得很,中午晚上怎么也不肯乖乖睡觉,上蹿下跳的,嫔妾正苦恼,现在突然想着个好法子,便赶紧来同皇上说了。”南华珠走到魏离身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看魏离的脸色。
魏离一门心思扑在折子上,见南华珠停下来不说了,又看她一眼:“嗯,你继续说,什么好主意。”
“嫔妾是想着,子策这般好动,定然是随了皇上的,要不让子策也跟着去动一动,不见得要怎么约束着,他自己瞧见大皇子跑步,肯定也手舞足蹈,他耗点精力,嫔妾也少遭点罪呀。”南华珠就是怕虞澜清算计着在魏子策不能干什么的时候使劲培养魏子善,她也不依,就算两岁什么也做不了,在旁边站着,看着,总归都是要比在家里好的!
魏离皱眉,看向南华珠:“子策还没满三岁呢。”
“皇上,嫔妾又没让子策跟大皇子一块儿,只是那孩子可太磨人了,早上不散些精力,午睡时候实在是折腾得厉害。”南华珠转了转眼珠子,显然是不愿意放弃,“而且,子策很是喜欢依赖大皇子,他们兄弟二人在一块儿作伴,往后的兄弟感情一定很好,大皇子若是一个人念书锻炼,肯定又辛苦又孤独,子策虽然不能陪着大皇子跑,不能听懂大学士的课,但是大皇子瞧见子策,便不觉得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呀。”
她倒是一套一套的有理,说起来这话也没错,小孩子总是要相伴着长大才好的。
魏云熙尚且有魏子珏和魏云思在宫里陪自己,她和魏子善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也最是亲密,现在魏子善去了淑妃那里,魏子策也是一个人养在宫里,两人若能作伴,往后念着一块儿长大的事,兄弟感情定然会好的。
魏离故作一副为难又被说服的模样,叮嘱道:“子策还小,身边一定要多跟几个奴才,要靠得住的人,大皇子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南华珠眼神闪躲了一下,不过魏离能答应,她倒是高兴得很,福身称是后,又替魏离研过磨才离开。
魏离看着南华珠的背影走出殿门,眼中阴沉的视线才重新落回到了桌案上。
魏子善锻炼的事情直接从第二日早上便开始了,为了不耽误大学士的课,要比从前早起半个时辰,现下换做是咏歌亲自接送魏子善去学堂那边,魏子善自从到了落阳宫之后便没有再笑过了,小孩子心里装着心事,老成得让人心疼。
好在,周芷溪也是真心对魏子善好的,从来也不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也不逼迫他一定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在落阳宫闲了那么久,第一日重返学堂的时候,魏子善朝着凤羽宫的方向看了很久,但是路上除了来往的宫人,什么都没有。
咏歌催促着说再不走便要迟到了,魏子善这才收回视线。
他知道今天来的师父是母后的哥哥,魏子善还从来没有见过,也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是跟着父皇上战场打过仗的,那应该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壮汉吧?应该会很严厉,说不准嗓门也很大,跟母后那样漂亮又温柔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可是母后真是会是杀了自己亲生母亲的人么?她总是那样笑意盈盈的,连对下人都宽宥的人,背地里真的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么?
魏子善还太小了,太多事不能分辨,太多信息堆积在一起,也没有办法整理清楚,他一路都在胡思乱想,见到虞文武的时候,他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除了和他想象的一样高之外,没有一点和方才的想象沾边的。
他和母后一样,笑起来很好看,长时间在阳光下晒着,所以是非常好看的小麦色皮肤,他很魁梧,很并不是像熊虎那样,见到自己的时候,他蹲下身来,摸了摸了自己的脑袋,轻声道:“是大皇子啊,已经长那么高了。”
语气温柔,和母后一样。
魏子善抿紧嘴,垂下脑袋。
他有点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闷在心里很难受,咏歌催促好几次以后,才闷声闷气的喊了一声:“师父好。”
虞文武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的时候,瞧见被人抱着还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子策也到了。
第一天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伸展一下肢体,跑了一小圈步,虞文武一路跟着魏子善,一直在试图和魏子善建立友好的交流方式,但是这个小孩子很不容易打开心扉似的,第一天的尝试显然没有任何的效果。
小半个时辰的锻炼里基本上有一半的时间在休息,所以魏子善适应得很好,并不觉得累,迷迷糊糊的魏子策好半天才清醒一点,瞧见魏子善在跑,果然像南华珠所说,很快就兴奋起来,由小太监拉着也追着魏子善的脚步一路小跑,笑得咯咯咯的喊大哥哥。
虞文武的任务不重,教习过后正好赶上早朝结束,还能到云苍门外等着虞双全和虞千齐一块儿回府去,而魏子善和魏子策则继续听大学士的课。
停了一段时间,所以今日大学士只是温习了一下之前学过的内容,魏子善的记性很好,加上这段时间在落阳宫里也没有偷懒,所以大学士仍旧非常满意。
这天回去,魏子善便没有再像以往那样闹着不肯去学堂了,他把早上那小半个时辰的锻炼当成了一件很好玩的事,魏子善还会专门放慢脚步牵着他跑,能和自己崇拜喜欢的大哥哥一起玩儿,对魏子策来说是件高兴的事情。
见魏子策不再排斥念学,南华珠也放心下来。
不过这样的好景象在一周以后便被打破了。
秦玉珊胎动不适,虞文武离不开身,所以江湄便自告奋勇,暂时把虞文武的教习工作揽了下来。
送魏子策过来的下人们一瞧见今日来的是江湄,都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赶忙派了个人回去告诉南华珠。
但是课程还是一样要上,奴才们不敢招惹江湄,那可是以一当十的江贵人,且素日里魏子策都是要由魏子善拉着小跑一段的,今日若是不肯,怕是魏子策要哭闹起来。
南华珠一听到今天是江湄顶替,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江湄正蹲着身子和魏子策说话,魏子策还听得格外入神,连连点头。
南华珠瞪圆了眼睛,快步上前把江湄推开,一下子就把魏子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护住:“你干什么?”
江湄险些摔个趔趄,看南华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骑装的皱褶:“贤妃紧张什么,我是四皇子和大皇子的代课师父,皇上亲自点了头的,和四皇子说几句话怎么了?”
南华珠恶狠狠道:“你?你凭什么?”
江湄轻笑:“虞家擅长长剑长枪,可若要讲究射箭之术,还是要看江家的,我是江家嫡女,我没有资格,难不成贤妃娘娘有资格?”
南华珠被江湄噎得不轻,片刻后,才冷声道:“你少在这里教唆子策什么,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别想教坏子策。”
她这话说的可不小声,一旁正休息的魏子善听见了,抬头看了南华珠一眼,随后又垂下了眼帘。
咏歌气愤的瞪着南华珠,她这般含沙射影的额,不就是说虞澜清做了亏心事,所以大皇子才被挑唆了么?
江湄的脸色也因为这句话彻底寒了个透彻:“贤妃既然这样理直气壮,那又怕我跟四皇子说什么呢?贤妃还是退远一些吧,今日的课还没完,我方才答应了大皇子和四皇子,要表演射箭给他们看,贤妃细皮嫩肉,可小心些,别伤着自己了。”
南华珠还是护着魏子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魏子策挣扎着要往江湄那里跑,看来是十分的想看射箭了。
南华珠死死拽着魏子策:“干什么?”
魏子策一脸兴奋:“母妃,江娘娘要射箭了,子策以后也要学。”
南华珠瞪着他:“混账,今日不学了,跟母妃回家!”
魏子策一听南华珠不许自己看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什么都好好的,江娘娘也特别温柔,方才还跟他说古时候名将的故事,为什么母妃一来就要和江娘娘吵架?为什么母妃一来就不许自己看射箭了?
魏子策被南华珠拉扯得生疼,他不想走,可是力气太小,又反抗不了,只能扯着嗓子大哭出声,朝着江湄道:“江娘娘!江娘娘!”
他不喊还好,偏偏还喊的那般大声,一下子就刺激到了南华珠本来就紧绷的心脏,她回身直接把魏子策抱起来,怒道:“喊什么?!我才是你母妃,你一个劲儿喊她做什么?!”
她倒像是个从江湄手里抢孩子的恶人了。
魏子善听着魏子策这么哭都皱起眉头,小跑着上前拉扯南华珠的裙摆:“贤娘娘,四弟只是想看射箭而已,贤娘娘让四弟看过了再走吧,四弟从方才便想着了。”
南华珠一脸嫌弃的看着魏子善,往后退了一步:“大皇子自己看吧!”
说罢,抱着魏子策便要离开,魏子策在她怀里不依不饶的挣扎,整个人往下掉根本抱不住,南华珠气得狠了,拧了魏子策屁股一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连母妃都不要了吗?!不许哭了,不就是个射箭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对孩子动手,江湄便再看不下去了,快步走上前,想从南华珠那里把魏子策抱过来,被南华珠警惕的反手拍开手:“江湄,本宫警告你,离本宫儿子远点!”
江湄看着南华珠,在她紧张烦躁到快要爆炸的情绪上,添上了最后一把火:“四皇子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娘娘让我离四皇子远些,恐怕嫔妾难以从命了。”
南华珠骤然想起之前江湄说过的话,她站起身来,让明言把魏子策给抱起来,随后靠近江湄,狠声道:“江湄,本宫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惹我,自己好自为之。”
有限度就好,就怕你到了妃位,有了协理六宫大权还不够膨胀,还能够一忍再忍!
“娘娘多心了,嫔妾只是喜欢四皇子而已,他这么哭,娘娘真不留四皇子看看?”江湄一脸挑衅,压根没有把南华珠的警告放在心上。
南华珠恶狠狠剜她一眼,回身让明言把魏子策抱好了,快步离开了这里。
江湄对着南华珠的背影行礼:“恭送贤妃娘娘。”
声音很大,南华珠明显听见了,她忽略耳边魏子策尖锐的哭声,对明言道:“去把怜贵人叫来,就说本宫有要紧事,即刻便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