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言赶忙应下,不敢再跟南华珠多说一个字,生怕南华珠的怒火会殃及自己。
魏子策不依不饶的哭着,还用手使劲拉扯明言的头发,尖着嗓子一个劲儿大喊:“我要看江娘娘射箭!我要看!”
明言一个人抱不住,旁边的几个小太监赶紧接手过去帮忙,几人特意放慢了些脚步,怕南华珠气得狠了在宫道上便责打了四皇子。
明言赶忙去捂魏子策的嘴,小声哀求道:“爷,奴婢求您了,可别哭了,待会儿娘娘真生气了,爷可要吃苦了。”
魏子策哪里听得懂这些,他就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让看了,为什么大哥哥能看,偏就他不能看了?小孩子的快乐来得简单,可伤心也是实打实的,明言一路求着捂着把魏子策带回宫,刚差了小太监去请人,准备自己把魏子策带下去哄的时候,就听见南华珠冷清的声音响起:“把孩子抱进来。”
明言叹口气,四皇子还小,的确是无辜,南华珠近来被江湄的嚣张跋扈气得快爆炸了,今日这事儿,怕是要迁怒孩子了。
只盼着怜贵人能早些过来,劝一劝自家主儿。
魏子策被明言抱到南华珠跟前站好,孩子哭得脸蛋通红,眼睛也被揉得红肿起来,他一抽一抽的低声呜咽,看着可怜兮兮的。
南华珠盯着他,好半响,问道:“你晓不晓得谁才是你的母妃?!”
魏子策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
“本宫才是你的母妃!本宫含辛茹苦的把你养这么大,竟然是养出来个别人家的儿子了?!你要江娘娘,就不要亲母妃了?!那大皇子是没有亲娘的人!你有!这后宫里数你命最好!身体康健,不算蠢笨,亲娘无罪!那个江湄是个什么东西?!她处处和你母妃作对,你竟然还要去跟着她!混帐东西!白疼你了是不是?!”南华珠把魏子策拉扯到自己面跟前,手劲儿大了些,魏子策吃痛,原本已经停下来的哭声又响亮起来,吵得南华珠立马瞪圆了眼睛,“哭!就知道哭!你哭什么?!你还委屈了?!”
明言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蹲下身把魏子策抱开一些,小声道:“娘娘,四皇子还小呢,他什么都不懂的,怎么会知道娘娘和江贵人之间的恩怨呢?再说了,小孩子只是对新鲜事物好奇罢了,江贵人喜欢四皇子,却怎么也比不过娘娘和四皇子血浓于水的亲情啊,娘娘别生气了,四皇子不是故意的。”
魏子策搂着明言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抬头看南华珠了。
南华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之后,才撑着疼得很的脑袋摆了摆手:“抱下去吧。”
见南华珠总算是冷静下来了,明言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抱着魏子策下去了。
好在赵怜儿来得也快,见那小太监跑得满头大汗,便知道南华珠定然是生了大气了,路上的时候又仔细盘问了一番,江湄授课的事情经过,也算是掌握了七分。
赵怜儿进屋的时候,南华珠正假寐着,听见动静声,才睁眼看了她一眼,稍微坐正些身子:“来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小心气火攻心,伤了自己的身子。”赵怜儿福身行礼后坐下,看着南华珠难看的脸色,规劝一句。
“本宫今日听江湄那小贱人的语气,像是要把子策从本宫这里抢走了。”南华珠回味着江湄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仗着家功,仗着皇上现在离不得江家把水贼水盗的最后剿灭工作完成,惦记起本宫的儿子来了!本宫虽说有了协理六宫的大权,但是论起家族在前朝的分量,南华家几乎可以说没有,偌大个家族,竟然全靠本宫撑着,真是可笑至极,江湄这样挑衅,说不准已经想好了要去皇上跟前开口,皇上若是让她暂时养着子策,子策这孩子定然是要被挑唆和本宫离心的!你不知道,今儿若不是本宫去的及时,那小贱人还不知道要拉着子策说些什么混账话呢!这孩子被那什么射箭吸引,本宫都险些把他带不回来,太过可恨!”
南华珠说的这些,自然都是她自己的主观感受,赵怜儿听南华珠这么说,便晓得她是忍不住要动手了,她倒是一直都在等着南华珠先开口,她不能忍受江湄的跋扈,难道自己就能忍受了吗?当日的那一巴掌,赵怜儿可是清清楚楚记得的。
“娘娘的担忧极是,江湄和姓洛的一向不争什么,只是全心全意护着皇后而已,可是此番江家起势,江湄明显是想提升自己在后宫中的威望,为江家未来的仕途也铺路谋算一番,倒是真有可能想要娘娘的四皇子呢。”赵怜儿不仅没劝,反而往上添了一把火,“娘娘若是不想再忍,嫔妾倒是有一言要说。”
赵怜儿鬼主意最多,挑唆皇后和大皇子的事,便是她的主意,不仅让大皇子离开了凤羽宫,还让皇后恼了淑妃,把最大的一个甜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南华珠对赵怜儿的主意很是相信,颔首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本宫听听。”
“娘娘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江贵人进宫六年来,一次也不肯侍寝呢?”赵怜儿提起这桩事,早前的时候,南华珠就怀疑过,想过很多的可能,但是随着江湄前往裕和淡出自己的视野后,这事儿在南华珠心头也就渐渐淡了,今天被赵怜儿又说起,南华珠一下子就又想起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只有江湄没有侍寝过,不想侍寝,又想要皇子,便只能从别人手里抢一个,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不侍寝呢?为什么不自己生呢?
难不成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么?可江湄身强体健,也从未听说过犯病什么的。
“嫔妾以为,江贵人如此只有一种可能。”赵怜儿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敢说这样的话的,“那便是江贵人的心不在咱们皇上身上,不在这宫里,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守身如玉一辈子的打算进宫来的,所以她才不侍寝,想必在宫外,一定有一个让她这般执着坚守的男人呢。”
南华珠怔了一下,随后喃喃道:“不错,你说的不错,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她心里等着那个男人是谁呢?!”
“娘娘,我们不需要知道那是谁的。”赵怜儿笑起来,凑近南华珠的耳边,“娘娘想想,连咱们都能想明白的事,皇上那样聪慧的人,难道不明白么?皇上一直容忍着,原来是因为皇后庇佑江贵人,现在是因为江家庇佑江贵人,而江贵人自己也安分守己,即便是心不在皇上那里,却也从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咱们皇上那么要自尊心的人,娘娘不妨想想,若是有一天皇上知道,江贵人有了个‘奸夫’,会如何?”
南华珠听过赵怜儿的话,身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名节,若是私会外男被抓住,那是重罪!
“你的意思是。。。”
“她心里是谁不要紧,那个‘奸夫’是不是她的心上人也不要紧,她没有‘奸夫’更不要紧,咱们给她创造一个,不就行了么?”赵怜儿眯着眼睛,一脸老奸巨猾的狐狸嘴脸。
南华珠不由自主的被赵怜儿这个表情惊得一个激灵,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狠毒法子,赵怜儿果然每次出主意都不会让她失望。
“江湄可不好骗。”南华珠轻敲了敲桌子。
“娘娘别忘了,咱们还有大皇子呢。”赵怜儿把手边的茶盏端起来递给南华珠,让她喝水润润嗓子,“江湄不是想回到皇后身边么?嫔妾瞧着,皇后可不像是把大皇子放下了的样子,养了四年的孩子,皇后又是那么重感情的人,若是江贵人晓得大皇子有事,定然会去的。”
南华珠眼前一亮,被赵怜儿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拨云见日,她原本还郁闷烦躁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异常宽阔起来,细细琢磨下,这的确是一件可行的事情,自己如今有协理大权,若是能够‘捉奸’在侧,更是在魏离跟前表现的大好机会,更是坐实了自己有辅佐中宫的贤能,说不准经过这事,既除去了江湄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更能够得到明黄绸缎这样的殊荣!
事情定下之后便开始着手去办,江湄代课的时间不长,三日之后,虞文武便重新回到了教习岗位之上。
这几天魏子策都没去学堂,虞澜清问起,南华珠只推说是孩子早起了几日,受了点风寒。
虞澜清让南华珠一定找太医细细看过,小孩子娇嫩,千万不能轻视,反而把小毛病拖成大毛病了。
南华珠应下,谢过皇后的关怀。
请安散了之后,南华珠特意没有回月影宫,而是带着赵怜儿走远了,江湄看着南华珠和赵怜儿的背影,轻轻勾了勾嘴角,回头对着洛文茵道:“文茵,今日不管听见什么动静,只是不是太后或者皇后身边的人来传,都不要踏出院子半步,记下了么?”
洛文茵一脸茫然:“姐姐,你这是。。。”
“别问那么多,听我的话就是了。”江湄捏紧洛文茵的手,让她安心,洛文茵看着江湄坚定的眼神和自信的笑容,片刻后点了点头,承诺一定会乖乖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江湄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月影宫之后,江湄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洛文茵的宫里呆了很久,直到飞花说南华珠从外头回来了,江湄才离开洛文茵的院子,回了自己的屋里。
时间缓慢的流逝,用过晚膳之后,江湄便靠在软椅上养精神,她还想着南华珠的人要什么时候才来请她呢,就见飞花从外头进来了,快步到自己身边,小声道:“主儿,外头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大皇子身边的。”
来了。
江湄睁开眼睛,看飞花一眼:“请进来吧。”
进来的小太监一看便年轻得很,江湄近来的恶名听了不少,硬着头皮跪到江湄跟前,连看她都不敢,诺诺道:“给江小主请安。”
“你是大皇子身边的?找我做什么?”江湄懒洋洋问一句。
“大皇子。。。大皇子去了书卷阁,说是大学士吩咐了功课,要在书卷阁找东西,大皇子让奴才来请江贵人,说是有事情想跟江贵人说。”小太监说得还算流利,但江湄还是听见他声音里轻微的颤抖。
“淑妃呢?”江湄盯着那小太监,接着问,“大皇子怎么能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淑妃娘娘拧不过大皇子,是大皇子非要自己去的,小主也知道,淑妃娘娘接手大皇子也没多久,两人之间还有些生疏,大皇子还是念着皇后娘娘的,请小主去,兴许是之前的事情想明白了,想着小主曾经教过自己几次,所以想跟小主说说话呢?”小太监这些话自然都是赵怜儿教的,江湄警惕,不这么说,她肯定是不会信的,更别说乖乖到她们设计好的场所去了。
江湄挑眉,等的就是这小太监说这些话,她们倒是把自己揣摩得透彻,能说出这番话,便是算准了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江湄把手中的团扇放下,伸手给飞花,让她把自己扶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后,才对着那个还跪着的小太监道:“走吧。”
小太监见真的瞒过了江湄,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快要完成了,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快步躬身走到前边去给江湄领路。
书卷阁位置不算偏僻,只是藏书的好几个地方都是清静去处,一直以来都是皇子们念书学习的好地方,所以也一直都延续着安静的传统。
远远看着,书卷阁里的确是有蜡烛,小太监领着江湄到门口,推开门请江湄进去,江湄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大皇子在里边么?”
眼见着到最后一步了,江湄怎么这么问?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是。。。在。。。”
江湄笑意更深,那小太监见江湄没再说话,也没动静,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想看一眼,下一秒,江湄就已经干净利落的出了手,藏在袖口里的锋利匕首抵住了那个小太监的脖子,吓得他瞬间脸上就苍白了。
“现在你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要不要听听看?”江湄笑得邪气,盯着那小太监的眼睛,片刻后,在那个小太监惊悚绝望的视线尽头,书卷阁尽头的转角处,缓缓走出来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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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珠此时正在屋里等着那小太监的好消息,今晚的天色很是昏暗,天空中星星月亮都被厚厚的云彩覆盖着,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闷热得叫人心烦。
赵怜儿就在南华珠身边,轻声劝南华珠不必着急。
果然,那个小太监很快便出现在南华珠的房门外,明言领着他进来,他脸色难看得要命,眼神呆滞着,跪下来的时候,结结巴巴的道:“娘娘,奴才。。。奴才已经把人关进去了。”
“你抖什么?!”赵怜儿瞪他一眼。
“奴才。。。有些害怕。”小太监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没用的东西。”南华珠翻个白眼,不过人关进去了就好,她勾起嘴角,抬腿踢了那个小太监一下,“赶紧起来,跟本宫走。”
还得去把好戏唱完呢!
赵怜儿也跟着南华珠往外走,朝着书卷阁过去,书卷阁里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大皇子,有的只是一个被灌了满满一壶情酒的侍卫,江湄进去了,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不失了贞洁,这般被人瞧见,也是回天乏术了。
敢惹到她的头上,今日就让她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南华珠越是得意,走得越是快,那个小太监头上的冷汗就越多,书卷阁的门的确是被锁上了,南华珠到的时候,盯着里边看了好一会儿:“怎么没动静?”
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南华珠撇他一眼,让他上前去开门。
小太监赶忙去解开锁,随后退开到一边,赵怜儿站在廊下没上去,看着南华珠去推门,她伸出手去的瞬间,赵怜儿只觉得身后被扬起了一阵冷风,随后突然就被人用手帕捂了鼻子,连带着一旁的如云,一并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南华珠听见身后响动,正要回头看,旁边站着的小太监也大步上前,先是推开扶着南华珠的明言,随后反手就把南华珠给推进了门里。
小太监是用足了十成的劲儿,南华珠直直摔到地上,脑袋也磕到了地上,只觉得耳畔嗡嗡直响,她听到关门锁门的动静声,想要大喊,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明言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小太监已经锁好了门瘫软在地上,整个人疯狂的发抖。
明言尖叫着拍打门,对那个小太监大喊:“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快放娘娘出来!娘娘!娘娘你没事吧!快回答奴婢啊!”
“做的不错。”
明言的话因为身后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而戛然而止,她跪在地上敲门,听见声音的时候整个人的背脊都僵硬了,她微微侧过脸,看见一只手拍了拍那个小太监的肩膀。
“接着喊啊。”江湄当然知道明言不敢抬头看自己,所以很是贴心的自己蹲下身来,把脸凑到明艳的面前,“怎么不喊了?”
明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慌张的往后跌坐下去,眼珠子朝着廊下看去,晕倒在空地上的赵怜儿和如云已经被江湄拉扯成了躺平的姿势。
“你。。。”明言险些咬着舌头,见着江湄,像是见了鬼。
“我?很意外吧,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对,我不该在这里的。”江湄笑笑,抬手拍了拍门,“我原本该在里面的,我还知道,这里边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让我独享了呢?自然是要让贤妃娘娘先得了,才配得上娘娘尊贵无比的身份才是,你说,对么?”
明言简直要疯了,江湄这话。。。她,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怎么可能知道的?!
“不。。。不,江贵人,奴婢求您了。”房间里面传来响动声,南华珠崩溃的尖叫传来,她刚刚清醒,那个被关在屋子里的侍卫就已经到了跟前,她疯狂的尖叫着拍门,明言的心像是被一千根针扎一般,她赶忙跪到江湄跟前,疯狂的给她磕头,“江贵人,求您了,快放娘娘出来吧!这样闹下去,娘娘会没命的!求您了。”
江湄看着明言,缓缓站起身来,她听着里边南华珠的惨叫声,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直到看见明言磕破了头染在地上的血,才冷声道:“这狠毒法子,是你口中的主子,专门想出来对付我的,今日若在房里的人是我,你家主子想必只会觉得痛快,她会放我出来么?她会想到这样的事情闹下去,我也会没命么?害人终究害己,若是她自己不布置这狠毒心思,好生生的在月影宫陪着四皇子,那么今日谁能关她在里面,谁能要她的命?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切肤之痛,不痛到自己的身上,谁都不能明白谁,你说对么?”
明言哭到崩溃,听过江湄的话,知道求她是没有用的了,里边南华珠尖叫沙哑的求救声像是刀子一般划破夜空。
电闪雷鸣间,天际的一道光束照亮了整个天空,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掩盖住房间里肮脏浑浊的阴谋诡计。
江湄抬起眼帘,看着阴沉昏暗的天空,感受着吹过耳畔的凉风,这一刻,她只觉得心中清明,这么以来的闹剧,终于看到了谢幕的时候。
下雨吧,就让这场大雨,彻底冲刷干净这宫中的污秽,冲洗干净这混浊恶毒的人心。
还所有人一个真相与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