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挨打,是为了激怒郁兰让她被责罚,这一次挨打,赵怜儿毫无心理准备,上前两步就想和江湄扭打在一起,被江湄轻巧一躲,翻手一推,又摔到桌角伤了腰。
赵怜儿疼得龇牙咧嘴,求助的看向南华珠,南华珠这才冷下脸来,等着江湄:“江贵人对同级嫔妃动手,还不快拿下。”
她是对一旁的宫女太监说的,江湄冷眼扫过这些人的脸,肃杀寒气,带着武家女儿特有的威慑,惊得没人敢上前一步。
震慑住这些喽啰,江湄才浅笑着看向南华珠:“我是江家的女儿,和皇后娘娘浴血奋战在皇城墙上抵御叛军的时候,贤妃和怜贵人还龟缩在宫墙里的私房小院儿中瑟瑟发抖,贤妃真的觉得,这些个小宫女小太监加在一起,就能打得过我了么?”
江湄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南华珠竟然反驳不得,她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你真以为还是当初那时候?皇后娘娘如今见都不见你,本宫手上亦有协理六宫大权,今天要罚你便罚你,你敢不从?”
江湄拉扯着还在发抖的郁兰,在郁兰惊慌失措的眼神里,笑得分外轻蔑:“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谁罚我我都不认,今天有理,就一并到皇后娘娘跟前分辨,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肆意羞辱嫔妃,践踏嫔妃的怜贵人该打,还是我该打。”
南华珠气得浑身发抖,她刚刚掌权,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今天江湄公然挑衅自己,南华珠若是退步或是到虞澜清跟前分辨,便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的协理六宫大权乃是徒有其表,江湄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般放肆的挑衅南华珠。
“还愣着做什么?!都是死人么?!”果然,江湄的威胁在南华珠的耳里只能是火上浇油,原本想着江湄乖乖就擒,还能从轻发落,如今她冥顽不灵,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就要打她这个贤妃的脸面,再如何冷静的人,此时此刻定然也冷静不下来了。
郁兰慌了神,看着围上来的宫人们,赶忙道:“江贵人,你实在不必为我这般,你快跟贤妃娘娘认错吧。。。”
江湄撇她一眼,真是笨死,谁说是为了她了?
率先靠过来的小太监还是有些害怕这个传闻中拔箭射杀过数十个叛军的江贵人,一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一边小声道:“主儿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湄一脚蹬下了楼梯,打了好几个滚儿,抱着头在地上哎哟直叫。
江湄转过身,拍了拍衣袖,冷声道:“一起上吧,一个一个来,着实不够看。”
赵怜儿被江湄的嚣张镇住,一下子有些冷静过来,江湄不像是会干出这样事情的人,她为什么要在御花园这般闹事?
赵怜儿凝神细想的功夫里,南华珠却没有办法看着眼前一幕保持该有的冷静,她简直不敢相信江湄居然真的动手了,太监虽然是太监,但好歹也算是半个男人,力气不算小,身材也不瘦弱,竟然被江湄一脚就踢下去了?!
“一起上!把江贵人给本宫扣下!”南华珠大吼一声,手拍在石桌上,顾不得疼,眼底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下所有人都冲着一并上来,再不敢轻易小瞧了这个看上去娇小的妃嫔,无一例外,都被江湄一一化解掉招式,打得满地找牙,动弹不得。
再看江湄,面上甚是轻松,还甩了甩手脖子,对南华珠勾着嘴角笑:“许久没活动身子,还真是有些生疏了。”
看着江湄这样的笑意,赵怜儿像是突然明白了,她这么做,应该就是为了引起皇后的注意。
南华珠如今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在江湄看来,这或许并不是皇后心甘情愿交出来的,而是为了顾全魏离在前朝对工部的安抚,作为交换郁兰而不得不拿出来的筹码。
所以江湄要来打压南华珠的威风,让她这个协力后宫的名声名存实亡,再闹出这样的动静来让皇后晓得,之后就算自己受了罚,也能让皇后知道她想要重归于好的心思,说不准皇后一心软,便又原谅她了呢?!
赵怜儿越想越觉得就该是这样,不然怎么也解释不了江湄为什么要性情大变在御花园这样的地方大闹。
可此时已经接近暴走的南华珠显然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的,她眼里只有前方那个嚣张挑衅的江湄,赵怜儿拉扯她的衣袖,被她烦躁的扯掉,根本没给赵怜儿任何插嘴的机会。
“去把侍卫都叫来!本宫就不信了,偌大的后宫,你还能翻了天不成!”南华珠伸手指着江湄的鼻子,让明言立马去找人来!明言应下,转身就往外跑,飞花接到江湄的眼神,追着明言就去了。
不过飞花并不是真的要去阻拦明言,相反,出了御花园之后,飞花就转了个道,径直朝着慈寿宫就去了。
南华珠和江湄这般对立站着,一个满脸愤怒,一个满脸轻松,江湄把郁兰护在身后,揉过了手腕,自己也坐下来喝茶:“贤妃娘娘坐吧,这么站着不累么?”
“你!”南华珠瞪圆了眼睛,把江湄手中的茶盏拍掉在地上,“你简直放肆!等侍卫队来了!本宫看你还怎么猖狂!”
江湄一个字没往心里去,敷衍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你不就是想闹出事来,引起皇后的注意么?!你以为你帮着皇后做这样的事,叫贤妃娘娘空有头衔没有实权不能服众就能得到皇后的谅解?!”赵怜儿终于找到了插嘴进来的机会,看似是在质问江湄,实则是在说给南华珠听,“你别做梦了,你不在的这些年,可都是贤妃娘娘处处帮衬着皇后娘娘的,娘娘身边,早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江湄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一眼赵怜儿,她倒是厉害,自己琢磨着琢磨着,竟然先帮江湄把说辞想好了,正好,免得江湄还苦恼要费心去想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常行为,赵怜儿真是个好人,做了件好事,高兴得江湄忍不住咧嘴笑,朝她颔首:“怜贵人果然聪慧呐!”
赵怜儿怔住,好半响,才挤出话来:“皇后娘娘和太后一直都是有意要扶持贤妃娘娘的,你这般自作聪明,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江湄连连点头,因为赵怜儿替她想好说辞的缘故心情甚好:“不错不错,苦头都还在后头呢,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惹了我,谁都别想好过,对吧,贤妃?”
南华珠气得心口疼,满御花园的奴才全都是废物,连个江湄都奈何不得,还要跑去请侍卫过来,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要处罚江湄的事情绝不能就这般算了!
侍卫们倒是来得快,跟着明言一路小跑着过来,江湄倒是没想走,瞧见一整排齐刷刷陪着长剑的侍卫,挑了挑眉:“贤妃娘娘,你要的人来了。”
她一点不晓得怕!
南华珠深吸口气,这会儿倒是脑子清楚了一点,沉声道:“江贵人以下犯上,冲撞本宫,殴打妃嫔,即刻扣押,前方空地处以鞭刑,责打三十!”
这一次开口做足了气势,一群侍卫上前,扣押住江湄的左右手,将她架到了凉亭前方的空地上跪下,这次江湄倒是没有反抗,只是轻蔑的看着南华珠和赵怜儿,什么也没再说。
郁兰哪知道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她不愿意跟赵怜儿和南华珠在一块,见江湄瞥了自己一眼,瞬间想起走出冷宫之前江湄跟自己说的话,她咬了咬牙,赶忙起身跪到江湄身边,对着南华珠磕头道:“此事皆是由嫔妃而起,求贤妃娘娘开恩,放过江贵人,处罚嫔妾吧。”说罢,又去拉扯江湄,“江贵人,你快跟贤妃娘娘服个软,我刚从冷宫出来,我皮糙肉厚,不怕打的!”
江湄被郁兰搞得哭笑不得,这家伙是真的蠢,可方才说话时候看她的眼神却又那个诚恳,她是真准备自己挨这个打了,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明明蠢得要死,江湄却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觉得温暖又可笑。
郁兰见江湄一点反应都没,知道她是钢铁一样的性子,再要继续磕头恳求,突然被江湄用手扯直身子。
“不要求她。”江湄说得很小声,只有郁兰听见了。
郁兰身子僵了一下,扭头看江湄的时候,只看见江湄清明的眸子里满是松快,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也不是毫无错处,江贵人受罚,你也一并陪她跪着!”南华珠见两人都跪下不敢造次了,心里才舒服一些,她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见明言领着鞭子回来了,立刻下令道,“打!”
一旁的侍卫接过长鞭,正犹豫着,便听见跪着的江湄开了口:“贤妃娘娘让你打,没听见么?”
那侍卫一顿,抬眼看了南华珠一眼,轻声应下,扬高了手中的长鞭,狠狠抽下去,响亮的声音把郁兰的心都打得颤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江湄挺直了背脊,咬紧牙关愣是一声没吭生生受下。
她额头的汗珠瞬间就渗了出来,还没缓过劲儿来,第二鞭又已经抽下了。
这样主宰生死的滋味,让南华珠浑身都舒坦起来,她看着跪在那里受刑的江湄,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穷其一生也要攀爬到权利的顶峰来。
这一刻的她,再无所谓去看任何人的脸色,寄人篱下,小心苟活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从今天,从这一刻开始,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手中协理六宫的权利,绝不是徒有其表!
南华珠这样的畅快只持续到第三鞭的时候。
“住手!”一声冷喝,打断了行刑。
南华珠不悦的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瞧见飞奔向江湄的飞花后,才瞧清楚来的人是京香姑姑。
京香看了一眼跪着的江湄和郁兰,随后快步走到凉亭里,给南华珠福身行礼:“贤妃娘娘。”
“姑姑怎么来了。”南华珠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狠狠剜了正在心疼查看江湄伤势的飞花一眼,混账丫头,追不上明言,倒是晓得去搬救兵了!
京香笑笑,对南华珠道:“不知道江贵人和郁荣华到底犯了什么错,娘娘要这般责打?”
南华珠讪讪一笑,看一眼旁边的赵怜儿,赵怜儿会意,把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顺带着还把自己推测的那些话都暗示给了京香。
京香了然的颔首,刻意越过赵怜儿,请南华珠单独到一旁说话:“娘娘如今手上有权,要惩戒嫔妃固然没有什么,但是娘娘似乎忘记了,江贵人和郁荣华是为何要从裕和以及冷宫出来了的吧?”
南华珠楞了一下:“本宫自然记得。”
“娘娘既然记得,又怎可以当着这么多的下人责打呢?岂不是也打了皇后娘娘和皇上的脸面?如今水贼水盗正是江家出力的时候,工部若是懈怠,前几年的心血便功亏一篑,届时皇上龙颜大怒,牵连到娘娘和南华家还是小事,若是牵连到了四皇子,娘娘岂不是得不偿失了么?”京香慢吞吞的同南华珠分析利弊,“娘娘为了一时的痛快,给自己惹长远的痛楚,实在不值得。”
南华珠抬起眼帘:“姑姑所言甚是。”
“江贵人受了鞭,也算是得了教训,此事便罢了吧。”京香小声规劝,随后不等南华珠点头应下,便自己转过身子,朗声道,“贤妃宽宥,江贵人既已受罚,此事便暂且姑息了,江贵人,郁荣华,还不快叩谢贤妃娘娘恩典。”
郁兰倒是连连磕头谢恩,江湄却依旧挺直着腰板,一言不发。
南华珠刚刚消下去的火又冒起来了:“姑姑!您也瞧见了,江贵人这般目无尊卑,她。。。”
“贤妃娘娘。”京香打断她的话,“皇后娘娘尚且能为了皇上忍耐,您怎么就不行么?奴婢奉太后口谕前来,娘娘,此事便罢了!”
京香态度强硬,说罢了就罢了,走之前还把侍卫们都带走了,京香背对着南华珠离开,走过江湄跟前的时候,和江湄对视一眼,微微颔了颔首。
南华珠瞪着江湄,见飞花把江湄扶起来以后便要离开,赶忙快步上前拦住:“站住!”
郁兰一见南华珠和赵怜儿气势汹汹的过来,赶忙躲到了江湄的身后。
江湄后背火辣辣的疼,虽然只挨了三鞭,但也是结结实实用足了劲儿打的,不想在南华珠跟前露出什么异样来,江湄强忍着疼痛,冷着脸回头:“贤妃还有什么事吗?”
“江贵人,别以为此事就这样完了”南华珠恶狠狠威胁一句,扫过江湄身边的几个人,靠近江湄的耳畔,“你身边那么多人,本宫倒要看看,你护得住几个!”
她指的这些人里,就算够不着虞澜清,可好歹还有一个洛文茵。
果然,江湄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她捏紧了拳头,好半响后,毫不示弱的反击道:“贤妃娘娘,想必方才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个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郁荣华是皇后娘娘钦点赦免的人,就轮不上怜贵人指手画脚,冷嘲暗讽的羞辱,今日我听见一次打了她,往后再听见,照打不误,娘娘若是觉得此事没完,尽管冲着我来就是,若伤着我身边的人,我会做出什么事,我倒是不知道,想必娘娘也清楚,我家中上至父亲,下至兄长,都是国家栋梁,我犯了错,一人担着,家中有功勋庇护,不见得就能跨了,可娘娘上无家功,下有幼子,尽是牵绊,逼得紧了,兔子尚且还会咬人,更何况我是匹狼呢?娘娘好自为之,大家便都好好的,若要威胁,咱们谁都别好过了。”
南华珠从没想过素日里冷冷清清的江湄强硬起来会是这般豁得出去,为了回到皇后身边,为了重拾皇后信任,她真的是什么都不要了。
江湄领着郁兰走远,南华珠站在原地,脸色分外难看。
“娘娘。”方才的话,赵怜儿也都听见了,江湄仗着如今江家正是功劳最大的时候猖狂,皇后太后都要顾着皇上,竟然连京香姑姑都亲自前来传太后口谕,可见皇上对水贼水盗的清除抱有怎样的必胜之心。
这样的江湄,若是再回到虞澜清的身边,那简直是比从前还要棘手的一条恶犬,到时候再想架空皇后为魏子策笼络朝臣便更加不容易了。
更何况。。。
江湄竟然敢拿魏子策威胁她,南华珠已然是起了杀心。
“本宫要她死!”南华珠握紧了拳头,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不止是郁兰,江湄也要死,她们都该死!”
任何敢威胁她,敢阻拦她前路的人,都必须要死。
这个后宫,从今以后,只能有她南华珠一枝独秀,任何不愿意服从她,依附她的人,都要一个一个除去。
送走郁兰回到月影宫后,江湄才让飞花赶紧把后背的衣裳剪开上药,怕咬着舌头,还专门拿了干毛巾咬在嘴里,洛文茵一得知御花园的事便赶着来看江湄,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飞花在上药,背上血淋淋的三道鞭痕触目惊心,洛文茵只觉得自己的背都在疼了,捂着嘴没敢叫出声怕吓着江湄,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
等到飞花上完药给江湄包好纱布穿上干净衣裳后,洛文茵才快步走到江湄跟前拿手帕给她擦汗:“为着个郁荣华,姐姐何苦啊。”
洛文茵不明白江湄这么做是为什么,此事江湄也无意让洛文茵参合进来,她笑笑,摸了摸洛文茵的头发:“没事,不疼。”
“都打得皮开肉绽了,往后落了疤痕可怎么办啊”怎么可能不疼,江湄管会说谎话怕她担心。
“文茵,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你别担心就是,反正我也不服侍皇上,怕什么?”江湄拍拍洛文茵的肩膀,说了好半天的话以后才安抚住洛文茵的情绪,怕她在这儿一直担心着,推说自己累了,让飞花将洛文茵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后背实在是难受,江湄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迷迷糊糊间,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江湄微微皱眉,好半响后,才虚开眼缝,脑子有些清醒后,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身边的确有说话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看,一眼就看见正侧着脸和飞花说话的虞澜清,惊了一下,赶忙就要起身,这一下拉扯到后背的伤口,又疼得摔回去。
动静太大,虞澜清回头摁住江湄的肩膀:“睡糊涂了?小心伤口裂开了。”
“娘娘。”江湄紧张的看向虞澜清,“娘娘怎么能来呢?万一被人看见了。。。”
虞澜清温柔笑笑:“我来看看你,给你带些膏药,天黑了,我换着太监衣服过来的,没人晓得。”
江湄这才发现虞澜清的衣着问题,现下虞澜清既然在这里,她正好把今天的事情好生给虞澜清说说:“娘娘放心,这几鞭子不是白挨的,原本嫔妾还想着,这般护着郁荣华要想个什么说辞才好,怜贵人倒好,直接替嫔妾想好了,说嫔妾是为了重新回到娘娘身边,所以要借着郁荣华的事情发难,让贤妃手上的权利名存实亡,倒是帮了嫔妾一个大忙,京香姑姑也来得很是时候,贤妃知道嫔妾有家功,连太后都为了皇上护着,此番不敬,怕是要把贤妃的杀心逼出来了,只要她们有所行动,嫔妾就一定能替娘娘抓住她们的狐狸尾巴。”
虞澜清心疼江湄受罪,满脸愧疚:“委屈你了。”
“只要是为了娘娘,就什么都不委屈。”江湄坚定的回答,勾起一抹笑意来,“娘娘要的人,找到了么?”
虞澜清目光炯炯,摇曳的烛光闪烁在眸子里:“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