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烟好不容易回到厢房,在床上躺倒,不过这次她只是躺了一会却没有再睡,脑子里回忆着白日里季舒玄每次给自己念的口诀,回忆到关键处倒也盘了腿坐起来,运行着周身的气泽。
漆黑的夜晚,万物皆眠,只余白色的神光如烟如电般的静静缭绕在段烟周围,打亮这如水夜色。
待段烟回忆完前半夜已然悄然过去了,段烟过了瞌睡劲,倒也不太想睡了,从箱子里搬来两颗夜明珠,就坐着翻开那本小册子细细的看了起来,这上面前半部分倒是自己白日听于修凡提过的口诀,后半部分确是实打实的从未听闻过的内容。
段烟将腿放到凳子上,身体前倾,准备好好学习一番这神仙术法。
咚-咚-咚
段烟眸光沉了一分,抬起头来,看向窗户,这后半夜怎么会有人敲窗?九重天上难不成也有那做贼采花的?
段烟嘴角牵起一抹难测莫名的笑,自己的剑离得太远,若去拿剑必定打草惊蛇。
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砚台悄悄向窗户走过去。
吱—呀—
窗户被开了条缝,有个人影探头探脑的将身子一翻,便从窗户处悄无声息的越了进来。只见那人影进来,一双眼睛似根本没有四处打量,而是直勾勾便盯向了自己的床。段烟未曾入睡,那被子自然半分未动。
段烟神色微动,暗道不好,抬手便砸!
咣—
那人却似有察觉的往旁边避了避,
于是段烟她——砸歪了。
本砸向头部的砚台被那人一避只砸中了背部,那人吃痛,迅猛的便回过头,低低的念了句似咒语的话,段烟还没反抗便觉得身上被下了软麻散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那人行动利落也谨慎,虽然已经见段烟软倒在地,但仍是用一只手反剪了段烟的双手,然后另一只手覆上来捂住了段烟的嘴巴,段烟眼见自己被贼人锁的牢牢实实,危险的眯了下眼睛抬头看上去。
这一看不要紧,段烟发现这贼人竟然连面罩都没有带,一张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却让人没来由的觉得有正气凛然。
段烟哼了哼,一双眼睛真诚的看向那人示意自己不会乱叫的。
那人似乎愣了愣,呆呆的盯着自己,放开了手。
段烟当即就欲大叫,那人看段烟张嘴,一双大手又马上抬起盖住段烟的的嘴,不过嘴里倒开口问道:“烟烟?”
段烟一诧,这贼人竟叫自己叫的这般亲密?
那人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反剪段烟双手的手,却依旧捂着段烟的嘴巴,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烟烟,我是执明啊,你不认识我了?我刚明明打暗号了,你怎么还拿砚台砸我?”
段烟被捂的讲不出话来,只得呜呜了两声。
执明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还捂在段烟嘴巴上,连忙把手撤了回来,段烟又盯着他瞪了瞪眼睛。
执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刚以为你房里进了别的贼人呢....便念了这软身诀,倒没料到竟把你撂倒了....嘿嘿嘿嘿”
执明又低声的念了几句,段烟这才觉得自己这身体听自己使唤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倒了两杯茶,一杯倒给自己,一杯递给执明,然后坐在椅子上抿了扣茶才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在往生河里泡了泡,便不记得些人和事了....你是执明?敢问仁兄你这大半夜的闯我闺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执明闻言一诧,向前跨了两步上下来回端详着段烟,一双英气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往生河?你要泡澡不去太上老君的玉露池,怎么跑去往生河那晦气的地方了?你身子可还有什么别的不妥?”
段烟盯着执明,眸光汇聚上一丝恼怒:“你可有听我好好说话?!我是问你个登徒子半夜闯女儿闺房可有何理由!?”
执明面上红了红,张口颇为着急的替自己解释道:“我们本来约定今夜我叩你窗三下,你便随我出来一起去看那素女表演的,可我敲了三下,却没见半分动静,只好翻了窗户进来找你了,谁知道你竟然失忆了,还拿砚台砸我,要不是我躲得快,怕早被你砸趴下了!”
段烟面色沉了沉,这人看来确实是与原身认识无误的。只是自己不想去看什么表演,遂头也不抬的便道:“不去!我现在失了记忆,就是不认识你!”
执明揩了揩头上的冷汗,急切道:“你不相信我?我真是你比真金还真的好朋友,恩...你不信把你的娑摩剑拿出来,你说你喜欢娑摩花,那上面的娑摩花还是我亲自给你刻的呢!”
段烟想起来白日里剑上那异花的花纹,那原来便是娑摩花啊。
她看着执明急的绕着自己团团转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今天如果不随执明这傻小子去,怕他还是要以为自己不相信,硬是叨扰自己一晚上不可。
她摆摆手道:“走走走,我信你了,可你得知道,我这还在面壁期呢啊,可万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执明拍拍胸脯,颇有信心的道:“放心好了,这后半夜的歌舞本就没什么人看,只是我花了大价钱才从天海星君那里打听到那千金难求的素女竟也在后半夜排了场演奏,这不才巴巴的带你来见见世面吗?你就安心吧,到时候估计连宫娥都没有几个。”
执明带着段烟捏个诀转眼便到了席上,虽早就听天君说六皇子大喜,吃食歌舞皆是九日九夜不绝,这亲眼看见灯火通明,歌声不断的情景倒也让段烟小小惊讶了下。
执明偏头看着段烟,带着些炫耀的笑了笑:“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里就是连宫娥都没有的,快到寅时了,你等着瞧吧,素女就该出场了。”
段烟心里颇有些好笑,没想到九重天上还有心思如此澄澈皆表现在面上的人,跟个小孩子一般,看来这神女原身和他亲近倒也不奇怪了。
执明带段烟来的是偏远点的小宴,四周种着灼灼的桃花,夜明珠一照,整个宴席乍看上去仿佛处在一片粉色的海洋中。
这纷纷落落的桃花中,突然有个窈窕的姑娘抱琴而来,似是桃花化成的妖精,眉若远山,唇若春绛,袅袅婷婷的往席中一站。
段烟暗暗赞了声就这面相气质千金难求也名不虚传了,偏过头去看执明,那傻小子竟比自己还严重,眼睛直勾勾一转不转的盯着素女,一张脸憋得通红,倒似不会呼吸了一般,段烟想着刚执明捂的自己差点都闭过气去,便毫不客气的狠狠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喂!我说,呼吸!”
执明这才如梦初醒的大口的喘起起来,面色绯红着不好意思的看了段烟一眼。
素女坐在席中央,抬腕露出一双玉手轻轻拨弄的调了下琴,然后抬眸看向唯二的观众,也就是段烟和执明,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开始了。
单手拨了拨琴弦,如水击石的清透琴音缓缓传出。
仙弦轻舞,绕出一段轻柔如水的曲调,游水媛萱,诉出一场百转千回的心事,素女的嗓子又恰如黄莺出谷,娓娓动人的似是在轻轻吐露着心底玲珑的心思,一句句的仿佛在浅浅的诉说着跌宕起伏的故事。
段烟眼前仿佛出现了少女豆蔻对镜正梳妆的情景,一转眼那少女却已挽发嫁作他人妇,打理着家务,琴音再一转又仿佛是儿女在膝下正笑闹的情景,最后尾音颤颤又让人不觉想起夫妇两人垂垂老矣还牵手漫步来,这琴音变换着,人眼前的情景也一幕幕变换着,这首曲子竟是一个女子的一生。
素女婉转悠扬的嗓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直吸的段烟入了曲境,一不留神竟为莺嗓为仙音也为曲意留下感叹的两行清泪来。
一曲仙音毕,袅袅绕梁三日晖。
段烟和执明皆站起身来大力的鼓掌,好一段美妙的琴曲!好一个女子的一生!好一个千金难求的素女!
素女福了福身,没有再对两个激动不已的人有任何表示。
她如一朵云一般向后又悄悄的退回桃花的枝丫中,转眼就不见了。
段烟初聆仙音,待素女走后一会才回过味来,兴奋的拍着执明的肩膀:“执明!好兄弟!跟你来一趟真是没白来!听到这素女的曲音兄弟我这委实才明白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实在含义啊!见世面!果真见世面了!”
执明面上沉沉的却看不清神色,突的眸光微动,打开段烟搭在他身上的手,便向素女退席的方向大步追去,只留下空气中飘着一句不甚清楚的:“段烟!今儿我有要事先走一步!改日我再请你喝酒向你赔罪啊!”
徒留段烟一个人站在原地:“哎...?这就走了?”
再看四周哪里还有执明的人影,人早已经大步走远了。
段烟叹了口气,自己这被找出来听曲的反而先被撂下了。
抬头看了眼天色,微微有些发亮的样子,太阳已经将出未出了。
这天色当然不能再留,宫娥们也怕是快回来点晨卯了,段烟白日里已学会了捏云,虽不熟也只好便现学现卖的的捏了个云,颤颤巍巍托着自己回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