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山不算高,因为这里的海拔已经足够高了,山上铺满了白雪,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山尖上的雪花。我们知道进入了昆仑山脉。路也更加没有方向感了,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顺着感觉向前走。车里开始变得安静。
莎莎小声说:“我们一路见过黑颈鹤,鼠兔和旱獭,看见了原羚羊和野驴,连藏羚羊也看见了。这里好像越走越深了,我们会不会迷路,会不会看见狼啊?”
我想再吓唬吓唬莎莎,于是清清嗓子对她说:“莎莎不知道吧,前不久一辆LC80,就是和我们一样的车,车上连司机五个人也是去阿里的,不知怎么的迷路了。大家开着车转了很久都找不到路口。天黑了,司机发现了一直有狼群尾随,因此加大油门拼命跑,直到跑到没了油。他们想用后备箱的油时却不敢下车往油箱加了,因为他们发现进入了狼群的包围圈。这个时候,五个人极度恐慌了。饿极了的狼开始有次序地一只只向汽车的挡风玻璃发起猛冲。从那本后来被人发现的沾满血迹的日记本来看,当其中一只狼终于冲破挡风玻璃的时候,车里所有人成了狼群的晚餐。”
大家都开始沉默了。此时我们的车也进入了一个凹谷地带,四周原来带有雪线的高山变成了奇形怪状的半沙化的戈壁,寸草不生的山体裸露在大地的面前,凛冽地张牙舞爪。
“就是你刚才讲的故事,如果此时离我们只有两米距离的山体四周也站有狼群,岂不是我们也成了群狼的腹中肉了。”木木埋怨起我来。
莎莎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就是就是,找找太坏了,说不定我们已经进入饿狼的包围圈了。”
老刁哈哈大笑:“你们太有想象力了。有狼,我先把它吃了!”老刁身上带有原始藏人的野性。
汽车在90度的弯道上快速穿行,我面对仿佛被包围一样的“绝地”,感觉到消逝的寂静,心中默然如斯。但很快,思绪的飘渺在另外一个空间里“飘移”,周围的景象开始幻化:这个时候从山上早有一伙骑着高头黑马,身着黑色长袍,脸上和手臂上纹着蝎子图案的高大威猛的蒙面男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一看见我们进入了他们的保卫范围,“哦……也……哈……”吆喝着如闪电一般从山上俯冲下来,卷起的黄沙中带着旋风般诡异的黑影,黑风随即化为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魔怪脸,席卷着我们。木木怪着阿亮买了弩却没有带过来,结果在凶狠的敌人面前我们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正在无助之时,一个异常美丽、丰满艳丽,穿着典型“埃及艳后”服饰的女子出现。所有黑衣人对她俯首称臣,她让黑衣人放下架在我们脖子上的刀。我们都很纳闷这个美丽女人为何会救了我们的命?她也不多语,却把眼神深深地留在了木木身上。木木在她面前立刻挺挺胸膛,貌似伟岸了很多。打断一下,貌似一部电影的镜头哦。想象忽然紧急刹了车,为自己的“编剧”忍俊不已。怵然感觉这里太有“镜头感”了,着实地让我过了一把“拍电影”的瘾。
一段惊险刺激以后,终于看见了烟火,有了烟火就有了人家。老刁把车停在了一条小河旁边。我用手探了探河里的水,沁心渗骨的冰凉。顺着河流向上看一直绵延到了雪山里,原来水是从雪山上流淌下来。这里周围也开阔了许多,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了,于是,就在一头牛的注视下,在铺满了干粮的地上,开始了路上我们的第一个“林卡”①。阿亮吃不惯干粮,独自一个人到小河边探寻,想捉条小鱼儿来改善生活,寻觅了半天,无功而返。烟火处人家的小孩和狗也跑了过来,小孩围着我们,阿亮围着狗狗。
我们给孩子们带来了礼物,孩子们抱着本子和笔,揣着糖果,看着我们满足地笑着。交谈后才知道其中的一个十五岁叫多吉的孩子正好是拿着东嘎遗址洞窟钥匙的“门童”。如果没有这把钥匙,恐怕我们到达遗址后也会无功而返。大千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你给别人施舍,你将会收获更大的恩赐。
东嘎和皮央原来只是两个村子,1992年,四川大学的考古学家发现了这里,从此扬名。但目前没有完全对外开放,由村里会汉语的人轮流拿着钥匙,只有游客到来时才会开门并担任解说。小多吉就是其中一个。东嘎石窟遗址洞穴里的壁画比皮央村保护得好,我们看到的山上的建筑就是以前东嘎寺的残留。东嘎和皮央遗址一起被誉为“第二敦煌”。
小多吉带我们来到东嘎村,像城堡一样的土黄色的山上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洞穴。小多吉指了指山上几个用小房子框起来的地方说:“那里就是你们要找地壁画……”望着有近300米高完全没有路的山体,我们倒吸了口凉气。为了一睹美丽的壁画,我们都减轻身上的装备,往山上爬去。这里的山说实在的并不像山,更像很多年以前不知从什么地方“吊”过来的土方堆积在一起,经过日晒雨淋和历史的冲刷变成了一毛不长的坚如石头的山体。因为在我的印象中的山是被葱郁的植物和可爱的动物包围着的,而这里几乎全是黄土。
在海拔4600米的地方爬山的确非常吃力,大家连拖带拽,到了洞穴。借着微薄的亮光,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大吃一惊。除了墙上有不少斑驳的痕迹和断头少臂佛像的画面让我们感觉到了进入历史的漩涡中以外,如此色彩艳丽的壁画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尘封了一千多年的瑰宝。再仔细一观察,整个洞内并没有恒温设施,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所有的“千年宝贝”都袒露在外面,甚至你想用手去触摸墙上那些代表着岁月痕迹的文物都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用手触碰,感觉他们是神圣的、宝贵的如同新生儿一样。这里的一切如此的简单和自然,同时我们也很为壁画的生存现状担心。
小多吉首先给我们指了指洞穴顶上方的壁画,他说:“这是坛城,这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佛主面朝西方。这是佛像,一千多个佛像,不同姿态、不同神态的佛像。”《佛学辞典》上有:曼陀罗,坛城也,为筑方圆之坛,安置诸尊以供祭者。老王一直说在阿里路上能够看到曼陀罗花,我一直在期待着。当我们问多吉:佛像是谁,叫什么的时候,汉语非常有限的多吉根本无法解释了,这也难为十几岁的孩子了。多吉只是对我们说:“每一个佛像下面都有名字,都有藏语写的名字。”
我们这才看见满壁的佛像下面的确有一小块文字,但很多都看不太清楚了。壁画的年代据说多应出自15世纪左右,内容丰富,主要有佛像、菩萨像和佛教故事等,三个洞窟分别有不同题材的画面,还有各种美妙的装饰图案纹样和曼陀罗花样等。
这些壁画的线条流畅自然,色彩明朗而又不失庄重,造型生动,都是采取特殊的矿物颜料绘制,所以这么多年犹然如新。壁画上的佛像多为肩宽腰细,衣着多为短袖紧身,袒露着双乳和腹部,下着长裙,眉弯眼大。光是这样的绘画风格就是和我们传统很不一样,应该是综合吸收了当时的拉达克(克什米尔)、印度、尼泊尔及卫藏等地的绘画风格。而这些美丽的画面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当时的佛教文化以及人们的生活现状。
壁画艺术是古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当时是怎样一个能够承载这样伟大或灿烂的人文环境呢?从壁画这样的规模,以前的东嘎和皮央肯定不是一个小小的村庄,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其落败了呢?壁画绝不仅仅只是记录了当时佛教及相应的浩繁,而且还应该告诉了大家那些潜藏在壁画里面的社会、经济、人文等方面。感觉脑袋仿佛被这些莫名其妙并带着厚重历史感的疑问裹挟着,无法挣脱也不能回避。可惜小多吉无法向我们解释我们想知道的更深层的东西。
①林卡:藏语,逛公园的意思,后来被我们通称为野餐、野炊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