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褐色的竹雕笔筒,一个文士站在几株竹子边上,刻上的诗词是白居易的湓浦竹。
在笔筒内侧靠近底部“闲乐堂”三个字刻的极浅,如果不是知道那里有字,对着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偏偏道枫就知道那里该有字。
这一个笔筒刻的是白居易浔阳三题中的湓浦竹,还该一个庐山桂和一个东林寺白莲,三个组成一套。道枫虽然不大记得见没见过这个,但是庐山桂那个可是“前世”道枫在闲乐堂中看中,说刚好放在自己的院子里应景,央了父亲熊老爷没有能要到手的。
边上搬东西的仆役手里也捡了一个,想要道枫手里的这个,但是姑娘拿着,不敢伸手,只能在边上给春桃打眼色。道枫站在台阶上,假装没看见,直径伸手去拿那个仆役手上的那个,装作心急道:“快给我看看,没有摔坏吧。”
拿来一瞧,可不就是那个东林寺白莲的吗,笔筒里面也浅浅得藏着闲乐堂三个字,这不会错了。道枫正想找来“庐山桂”的那只瞧一瞧,其他仆役已经冒着雨把东西都拾了起来,好在这一箱皆是些竹木雕刻的玩器,到是没有东西摔坏。见如此,垂花门里外都松了一口气。
“外面雨大,大姑娘快进去吧。”何姑娘听到动静也过来了。何姑娘母女从不卖道枫这个大姑娘面子,向来只听熊老爷张夫人吩咐。道枫没有办法再耗着,只能将两个笔筒交给外边的仆役。
进屋一看,总是不在家的熊老爷果然这时候就在房内,边上只有张夫人、何姑姑并何姑娘,其余人都不在边上侍候,再就是玉台坊送东西进来的两个嬷嬷。连素日里管着库房登账的秋杏也不在。
堂中已经有一个红木箱子上面贴上了闲乐伯府的封条,还有一个箱子半开着。道枫扫了一眼,都是些瓷器摆设。
熊老爷先问“外面怎么了?”问的是何姑娘。
何姑娘回:“箱子倒了一箱,还好东西没有摔坏。”
熊老爷皱眉,“去跟外面说,这几个箱子里都是贵重的玩意,手脚都要小心一些。”
何姑娘应了,出去传话。
熊老爷张夫人问了几句今天在敬国公别院的聚会,知道二人尚未用饭,便让姐妹俩赶快回屋换衣服,又让人告诉厨房,快将午饭做了送去。
回到院中居然空无一人,春杏和红薇不知去了哪里。
道枫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想,看刚才的情形,箱子里八成就是自己家闲乐堂里的东西,而且父母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情。打自己落水以后,春桃便时时盯着自己,每日还要到正院中去给张夫人回话,如果就这么喊夏梨过来问玉台坊的事情,必然会捅到张夫人面前,到时候自己又如何解释,只得有意无意的试探春桃。
“春桃姐姐,家里什么时候还能再去一次玉台坊啊,好久没有出去买东西了。之前生日的时候我也没有得特别的好东西。”
“年后家里去了好几次了,只是姑娘们如今上学里去了,就没有带姑娘一起去。姑娘要是想要什么,可以告诉夫人,让夫人带了回来。”
“都有谁去了?”
“姨娘们都跟着去,桐姑娘上次也去了。”
“那每次姨娘们去都有选东西吗?”
春桃笑道“这怎么会呢,有这种好事还是会叫上姑娘的,姨娘们只不过是去陪夫人,东西都是夫人选的。”
玉台坊道枫“今世”也是去过的,当时陪着张夫人看过,买的笔墨纸砚都不是太名贵的东西,但是都是新的,平日表礼见面礼什么的见到送出去的也是新的精致的市卖货。
家里如今和“前世”相比非常低调,就是去玉台坊的时候浩浩荡荡。
如此看来,家里不是去玉台坊买东西的,倒是去玉台坊送东西的。为了要掩盖几个大箱子,所以每次必然能去的人都要去,好拉上几驾马车。
前院的闲乐堂之所以成日关着,就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就在这些箱子里面。
正想着,春杏和红薇回来了。
春桃不满:“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姑娘回来屋里居然是空的,连杯热茶都没有。”
春杏抱怨道:“今天姑娘走了之后,何姑姑又来喊我们去前面帮忙打扫闲乐堂,这会子还没有干完呢。还是里面的嬷嬷来喊说姑娘回来了,我们才进来。”
道枫问:“之前不是说打扫过一次,还没有弄好吗?”
春杏说:“哪就那么快,现在前面就没几个正经侍候的人。何姑姑又说老爷过几天要请人,所以才喊了各院的人去帮忙。”
道枫问:“可说了是请的谁家的?”
春杏道:“说是请隔壁的闲安伯家的几位老爷。”
说道闲乐堂,道枫恍惚记得好像年前有一次东西送来的时候被刚好道枫看到,之后闲乐堂因为过年开了几天,再后面又关上了。为的就是这几箱子东西,装在箱子里送过去再送回来。
只是玉台坊又不是当铺,犯不着收这些东西。道枫心里盘算,按照京里一些大户人家上不得台面的惯例,八成玉台坊就是个搭个台子,东西看样子是送到宣国公府上了。就像之前在茅家看到的花,那花都是茅家从闲安伯府借来撑场子的。
闲乐伯府把东西送到玉台坊,宣国公府从玉台坊“买”回去,等闲乐伯府要用的时候,再如法炮制“买”回来就行了。这么一弄,外面人看了只会说两家有钱,不会说两家局促。投桃报李,道枫姐妹可以进宣国公府上念书,就是为此。
宣国公府上家大业大,花钱如流水,周转不来还要维持脸面,都是说得过去的。破落的大户人家要是典当祖上的东西换钱,通常不会选择当地,不然一是落得一个不肖子孙变卖家产的名声,还怎么在本地混。二是容易被人趁机压价,钱财上也不划算。通常的做法是塞几口箱子装上马车拉到外地,换了银钱回来度日。再来等到真的要变卖家产的时候,若是拉不下面子,越是贵重显眼的东西反而越不好卖。家家都知道这东西是你们家的,一旦流了出去就是告诉大家这户人家要败了,倒时候雪中送炭的少,秃鹫食腐的多。所以这种涉及钱财脸面的事情,私底下自有一套做法,越隐蔽越好。
自老闲乐伯去后,先闲乐伯深居简出,东西不过封在府里白收着。府里三年没有主人家,加上之前道枫看过了,箱子里虽然都是好东西,但是也不是什么一见难忘,绝无仅有的珍奇玩意,不细看谁还认识这是府里的东西。闲乐伯府在京里没亲没友的和谁都不搭嘎,要是闲乐伯府上嘴严,倒也不会传了出去白白和宣国公府结仇。
只是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勋贵人家家里的阴私,不知父亲是怎么找上人家宣宁侯的,趁人家瞌睡时送上枕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