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然后推开了风北,短刀收入袖里,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说,那天你都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北闻言,眼中撞进一片沉痛,心口上像被一条小蛇慢慢地啃食。这件事是息红月的污点,又何尝不是他的污点,他本不想说,可是看见红月冰冷愤怒的目光,也同样感受到她内心始终无法释怀的痛苦,才蓦然惊觉,他们的痛苦是连在一起的,彼此都是伤害他们最深的人,谁都无法把这些痛加诸在一个人的身上,只有把一切说清楚,把这些痛平摊开,才能真正的释放解脱。
“那日天问从神庙中来,我带你去见他,原本是想请他给这孩子测命。其实你说得对,我本就不喜欢孩子,无论是紫幽的,还是宁秀儿的我都不期待。你但不管你信不信,当初骗你吃雪芙蓉令你落胎,我心底有些后悔,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你告诉我你又怀了孕,我其实很高兴。我没有想到那般伤了你后你还会想要我的孩子,那个时候你爹和宁如海先后失势,我想反正也是需要子嗣的,于是决定留下这孩子。那天你从御书房离去之后,我和天问在商讨公务。下午时我去你宫里,玲儿却说你根本没有回宫。”
红月默默听着,也在回想那天的事情。前一日两人约定在下午一同去看与梁若使者的马球赛,所以轩辕北去找她,原本是在计划之内。
“你说你没有回宫,那你能上哪去。我差人去寻你,却先后回报说找不到,反倒惊动了宫里一干人。这时宁秀儿来找我,她给了我一枚玉环。呵,那枚玉环是你的陪嫁,金玉良缘、珠联璧合的意思,是她从轩辕瑾身上摸过来的,你知道我听到这些心里是什么感觉?”
风北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宁秀儿告诉我你们在佛堂私会,佛堂!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做,我又惊又急地独自找过去,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看见……”风北说着,似乎再次想到了那不堪的一幕,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都骤然冰冷下来。
这些话由自己亲口说出来,他的心已经痛得抽搐。他不能责怪息红月恨他,但他绝对可以指责她的不贞。
红月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知道接下来将是自己这一生最难堪最耻辱的场景,心脏蓦然一紧,竟然产生了一丝惧怕,掩在袖中握着刀柄的手也攥得死紧。明明连着舌尖都在打颤,却仍强自开口询问:“你看见了什么……”
风北深深地瞅了她一眼,红月只觉得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有爱、有恨、有怨、有怒、有悔、有悲,有嘲讽又有指责。她被他瞧得浑身发悚,风北这边用一种极低沉又平缓地语调说道:“我看见你们在一起!”
轰!
他这几个字说的极轻,落在地上都没有一丝痕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听在红月耳里如同惊雷炸起,令她顿时浑身僵硬。
风北看着红月呆若木鸡的脸,心痛得面目扭曲:“那个景象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心里又是痛,又是恨,最后被怒火烧毁了心智,都不知道怎样离开了禅院,又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宁秀儿带着侍卫过来,然后……”
然后就记不清楚了,风北再次陷入了茫然,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凤栖宫里,四处一片狼藉,红月昏死过去,床单上到处是血。他以为是孩子没有了,可是孩子安然无恙,于是心中更加的恨了。为什么如此还要顾及这个女人,明明应该当场将她掐死才对。
之后就一直沉浸在痛恨里,直到云绝山上,做了自己都觉得丧心病狂的事情。
听风北没在继续说下去,余音却久久地耳边回荡,谷中的风也没了,鸟儿也静了,甚至连心跳和呼吸声也没有了,只余下一片渗人的死寂。
红月还能回忆起那间佛堂,禅院、金顶、宝殿、佛像、壁画,咚咚咚的木鱼声……
那天她从书房离开,被迷晕在半路,醒来时在佛堂,然后遇到了轩辕瑾,她独自走出去,被轩辕北和宁秀儿堵个正着。
她的心,陷入了一片冰冷恐怖的境地,无论是被污辱过的羞耻,还是任人鱼肉的无力感,都已经感受不到了,只觉得身上冒出一层一层的汗珠,浸透了衣衫,黏黏腻腻地贴着肌肤,有风吹来,又湿又冷,浸透肺腑,叫她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轩辕北那张暴怒恐怖的脸,捂住耳朵,耳边回荡着他的恶毒的辱骂。
你这不要脸的银妇!
他凭什么这么骂她?
他看见的都是真的?
她当时明明被迷晕……难道她没有晕,那她干了什么?
莫非不是宁秀儿的亲信,而是轩辕瑾?
轩辕瑾一早就来了,对她做了那些?
他为什么对她,这对他没有好处!
如果不是轩辕瑾又是谁?
是宁秀儿说谎,还是轩辕北在说谎?
宁秀儿为什么说谎?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想不起来?
“红月?”风北察觉到她的异样,欲去扶住她的肩,然而只稍稍一触碰,她就慌乱地躲闪开,手中紧握的短刀啪地掉到地上。
她紧紧抱住了双臂,全身瑟瑟发抖。昏暗的山谷,稀薄的日光下落在她的身上,将她娇艳的面庞割裂地明暗分明,一般投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一般惨白的如同寒雪。
“不,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