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她是真心地期盼过,原以为就算他们不能白头偕老,可是相爱一场,也总要有一个结果。时至今日那份爱已经烟消云散,但提起这个孩子依旧无法不伤感,心里总有一句话,想要问他一问,若非如此,就好像对不住这个孩子。
“你告诉我,你为何这样绝情?”红月紧紧盯着风北,“这不是我问的,是咱们的孩儿问的,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风北别过眼去,几缕黑发自额前垂落,恰好掩住了目光的波动。半晌之后,自苍白的薄唇间缓缓地抖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红月后长叹一声:“竟然还在说这种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柳眉轻轻蹙起瞧着风北,见他的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低声道:“罢了,也许你本就是不爱孩子,想想紫幽的孩子,映月的孩子,你不是也可以轻易牺牲么。”
风北触碰到她冷漠又包含失望目光,内心也是同样困惑。他也想给她一个交代,但无论怎样回忆,脑海里都是空茫茫地一片,再往深处去,也依旧毫无头绪。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对当时的心境感到匪夷所思,自己一些行为也有悖常理,未免与自己的性格不符。
一开始其实并不想那样对待息红月,娶她也好,骗她也好,为的是打压息封贤,但并未想过让她死。那四年里,他扶持左相,重用离含歌,如愿扳倒了息封贤。明明心中不屑紫幽的挑豆,却又接受了她,招宁秀儿进宫反间轩辕瑾,打掉紫幽的孩子逼退左相,到后来那么羞辱息红月,一件一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应该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人,可是发生的时候又总是想不得那么多,似乎鬼使神差地就发生了,事后又不停地后悔自责。
可是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两人都到这个份上了,再说这些只会显得矫情又难堪。
两人这么沉默了许久,风北自嘲般的怅然一笑:“利用女人、羞辱女人,连自己的骨肉也可以杀害,也许我本来就是这样龌龊狠毒的人,别忘了我是谁的儿子,也许我跟他一样偏执、冷酷、残暴……我对你做的,不过是我心里一直想做的。你父亲手握重兵,我一直心有忌惮,一开始萧罗建议我立你为后,我就告诉自己,忍一时之气,早晚有一天,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和耻辱,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这大概就是我当时的心情吧……”
红月听着他的话,那种语气与其说是自嘲,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她心底蓦地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觉着眼前这个人的话或许只是借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困惑跟无奈,甚至觉得他当初的所作所为都是身不由己。这不是经过思考得出的结论,仅仅来自于她自身的直觉。
她不清楚为何要执着于这些,但心念里总觉得遗漏了些什么,一个万分重要的信息,如若不水落石出,就会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果。
“不对,你不是那样的人。”红月摇摇头:“你为什会这么说?你仔细地想一想,难道你当真那般恨我,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看在这孩子的面上,你只有这一次解释的机会。”
风北转眸,剑眉蹙起,暗含着丝丝冷意:“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确实对你有情,但自从知道了你跟轩辕瑾的勾搭成奸,那份情就变成了恨。”
“我是跟他密谋造反,但我们没有奸情。”红月出言打断,目光冰冷地瞪着他:“没人能侮辱我的清白。不管被人怎样羞辱,我也绝不会自轻自贱。”
风北只觉得牙根发酸,眼睛被辛辣的香气刺得生疼:“你们有,你们背着我在千秋阁私会。我通过宁秀儿知道你和轩辕瑾里应外合,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那天佛堂里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那么多的宫人侍卫面前,你衣衫不整,让人如何猜测。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勾搭他来报复我,你们在佛堂苟且,我都……”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血光闪过,金属带着凉意在肌肤上划出一道细长血痕,风北垂眸望着颈间血红的刀锋,半句话噎在喉中。
芊芊玉腕上青筋突起,红月声音寒似玄冰:“所以你就认定我与他私通?”
风北沉默了一刻:“我不是认定,我是看见了!”
冰冷杀意骤然袭来,不远的草丛里突然窜出几只蜂鸟,扑腾地翅膀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旁的经济丛中的各色花朵有了枯萎的痕迹。风北浑身一僵,鬓间一缕黑发飘然滑落,分明感到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直到鸟儿的声音也静了,这样的距离下,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吐纳声。
红月双目通红,一瞬间她以为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辱,心中对他无比的失望、无比的愤怒,只想要撕了眼前这个人,一刀砍断他的脖子。
他们是结发夫妻,就是再互相仇恨,也毕竟同床共枕过,那是怎样的情分,他竟然无情至此!
可是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耳边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自己,这里面定然有一个更大的纰漏,她仿佛是看到了一条线,线的另一端却连着一片迷雾,想要拨开这片迷雾,就必须捉住这条线才行。
这唯一的突破口却是自己人生的污点,她惧怕从他人口中听见任何有关的信息,这让她觉得肮脏,更痛苦于那个因为无力而受人鱼肉的自己。